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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又是一場不歡而散。
趙之臣匆匆趕 上來時,屋子裏已經被砸得稀爛,容止非在一堆狼籍中來來回回的踱著步子,見他進來,便厲聲吩咐道:“給我把霍明君找來!”
但凡豪門大戶,家裏 總是免不了一些見不得人的肮髒事兒,而這霍明君,即是容七少的心腹,專門幹一些搬不到台麵上的事,手段極其毒辣,從不肯留一絲後路,趙之臣心思急轉,驀地一驚,忙道:“七少三思,您若傷了林徹,可就與素小姐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容止非被他 猜中了意圖,登時便怒道:“我管她去死!誰還要和她轉圜了!”
“那小晚呢?她畢竟,她畢竟和他一起生活了五年,難保她不會怨您恨您。”
容止非心裏又是一刺,總算冷靜下來,趙之臣又道:“不如現在先看看陸衍君他們將如何,然後再作打算吧。”
晚卿離開華府,一時覺得身心俱疲,她向來都是極溫軟的人,大話都不曾與人說一句,方才竟和曾經傾心相愛的人劍拔弩張、針鋒相對,難免有些心灰意冷,這時小晚拉著她的手,忽然輕問:“媽媽,你和趙叔叔吵架了嗎?”
她轉頭看著小晚清澈無瑕的眸子,不禁有些愣了,她這樣左右瞞騙,究竟對不對?他日小晚長大成人,就真的不會埋怨她嗎?
可這念頭一出,便被她立刻壓下了,她顧不了那麽多,她隻知道,誰也不能從她身邊將小晚奪走,誰也不能。
晚卿回到家,正碰上林徹要出門,兩人打了個照麵,都是微微一怔,她問:“這麽晚了還要出去?”
“恩。公司有些事。”
她輕一點頭,望著他道:“今晚也睡在公司嗎?”
林徹稍稍一頓,很快又道:“如果處理不完的話。”
晚卿便給他讓開門,林徹卻沒有動,她慢慢背過身,拿起桌上的杯子握在手裏,低聲道:“阿徹,我們談一談吧。”
他像是倏然回神,抬手便推開門,“我趕時間,以後再說吧。”
‘喀嚓’一聲,門關上了。
樓下有車經過,車燈在屋頂上遊移過一道光影,她在沙發上坐下來,屋裏那樣黑,也那樣靜。
她不知如何麵對林徹,林徹又何嚐不在躲著她,五年來的平靜幸福,終究是浮在水麵上的影子,再如何花團錦簇,也經不起觸碰。
她知道,林徹必定是在怨她了,連她自己,又何嚐不在恨自己呢?
她和母親那樣像,卻要軟弱得多,母親縱使一生孤苦清貧,至死也愛的無怨無悔,她遠沒有那樣的氣魄,她想要的是最最尋常的平淡煙火,從來都不是盛極一時的轟轟烈烈,而這,正是當初容止非給不了,如今她卻不屑要的東西。
時至今日,事至今日,已成了一出死局。
幾天之後的一個午後,陸纖歌約她去家裏喝茶,晚卿與這位妹妹並無深交,她既提出來,自然不好拒絕,隻得驅車趕去陸園。
上午才下過一場大雨,路上的樹木經雨水洗濯,更顯蔥翠,而山中的陸園更是一片勝景,遠遠望去,隻見水霧紛繞間,玉白色的別墅在漫山幽碧中如若仙域一般。
傭人吳媽見她來了,忙迎上去,笑道:“哎呦,大小姐怎麽忽然來了?”
她一向聽不慣陸園裏傭人的稱呼,便說:“您叫我名字就好。”
“那可使不得啊大小姐。”
她輕輕一笑,不再多說,隻道:“纖歌約我來喝茶。”
吳媽是個沒心眼的,聽此便笑道:“那怎麽沒和姑爺一起來呀?”
晚卿慢慢停了腳步,“姑爺。。。也在陸園嗎?”
“是啊,這幾日天天都來呢,和二小姐商量公司裏的事。”
晚卿應了一聲,輕道:“您不用領著了,我自己上去吧。”
吳媽一退下,整個廳裏就隻剩下她一個人,她在樓梯前站了好一會兒才抬腳上去,樓梯上鋪著棕灰色的地毯,踏上去,聽不見一絲聲響,陸纖歌的屋子在二層左手第三間,正臨著滿園的玫瑰,晚卿曾聽她說起過,每日都是花香中睡下,花香中醒來。
門並沒有關死,將將留了一道小縫,輕輕一推便能開了,她忽然明白些什麽,所以隻站在原地不動。
屋內靜了片刻,說話聲便隱隱傳了出來,她一字字的聽著,心一點點的往下沉,直到陸纖歌開始嚶嚶哭泣,那句嗔怨衝口而出,“那你倒說說看,如今我懷了你的孩子,你要我們母子怎麽辦!”
屋子裏一時聽不見聲音,晚卿尚存一絲希望,隻靜靜的等,半響後,林徹沙啞著嗓音道:“把孩子打掉吧。”
她的心終於跌到了穀底,碎得連渣子也不剩,耳邊像是能聽見呼呼的風聲,漸漸凝成一道極高極細的尖鳴,一根又長又利的針似的,一寸寸往她耳朵裏紮。
原來竟是這樣一種難堪的結果。
她輕輕推開門,羅絹錦帳的房間裏,陸纖歌埋在林徹懷裏,哭得像個淚人,梨花帶雨不勝輕愁,那分柔弱,真是讓人揉碎了一顆心,她正對著門,一瞬便瞧見了晚卿,一雙眸子在她身上一凝,失聲叫道:“姐姐!”
林徹僵直了身子,緩緩轉過頭來。他臉上並沒什麽表情,隻剩一種蒼白。
b城的盛夏,正是多雨的時節,下午時又下起一場大雨,烏雲遮天蔽日,雨勢匆急,嘩嘩砸在地上,像是無數張紙一齊被撕裂,又像是萬千器皿同時被摔碎,聽在耳朵裏,隻是叫人心慌。
“你曾經說的那個女朋友,就是她吧?”
“是。”
晚卿轉頭瞧著窗外抖抖索索的樹葉,在雨煙中,那翠色一閃一閃的,宛若淚光一樣,“你愛她嗎?”
林徹沉默片刻,低聲道:“不愛。”
“可你拒絕不了她。”晚卿虛軟笑起來,眼裏朦朦朧朧的,又輕又慢的說:“纖歌無論人品還是模樣,都是絕頂的,難得的是對你一往情深,如今又懷了你的孩子。。。”
林徹的目光慢慢滑到她臉上,直盯著她的眼睛,“你想說什麽?”
天空陰得厲害,才下午光景,竟像有了夜色一般,雨勢更大了,那空氣裏的濕意,似乎一路滲進了皮肉,渾身都涼起來,“阿徹,我們離婚吧。”
他眼波一晃,並不驚訝,隻低低笑起來,“你早就想對我說這句話了吧?”那笑容微微扭曲著,像嚼了一把黃連之後揉搓出的一個虛影,“晚卿,你知我絕不會逆你的意思,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她靜靜的望著他,他們相識已經十年了,五年摯友,五年夫妻,嚐盡了所有恩情。
她知道,事到如今,她已經不能再拖累他了,容止非是她的劫數,而她,亦是林徹的劫數,好在他比她幸運,幾年兜兜轉轉,對對錯錯,終究在得失之間遇到了命定的人。
原是她對不起他,如今放他好生離去,隻當是還他一份情深吧,她隻盼著這出死局裏,終有人能快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