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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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動物世界》拍攝的是非洲草原上獅群和象群的爭鬥。根據解說員的解說,獅群實際上很少攻擊象群,因為大象不是弱小的斑馬或羚羊,攻擊它們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而且象肉比起斑馬肉或羚羊肉,幾乎難以下咽,所以獅群和象群可以說井水不犯河水。
但這一次因為缺乏食物,瀕臨死亡邊緣的饑餓獅群決定捕獵象群,目標是象群裏的小象。象群為了保護小象,成年象走在外麵,用自己的身體去抵抗獅子們的鋒利爪牙。雖然獅子足夠狡詐凶猛,可大象也不是弱者,前兩次的狩獵,獅群都失敗了,甚至有獅子受重傷。但是,麵對死亡,獅群不得不再一次發起襲擊。根據它們的體力,這將是它們的最後一次襲擊,如果不能成功,在非洲草原這個完全憑借力量生存的環境中,它們不可能再發動另一次狩獵,隻能安靜地等待死亡。
上千裏的追殺,幾日幾夜的奔襲,沒有任何一方可以退出,因為退出就是死亡。我看得十分揪心,不知道該希望誰勝利,如果象不死,獅子就會死,兩邊都是令人起敬的強者、都在為生存而戰。
最後一次襲擊,經過不死不休的殘酷廝殺,獅群不但成功地撲殺了一隻小象,還放倒了一隻成年象,象群哀鳴著離去。
仍然活著的獅子們分食完血肉,平靜地蹲踞在地上,漠然地看著冉冉升起的朝陽。它們的耳朵警惕地豎著,它們的身體慵懶地臥著,眼睛裏既沒有生存的痛苦,也沒有勝利的喜悅,隻是自然而然地又一天而已。
我被震撼到了,因為它們的眼神和姿態何其像吳居藍——無所畏懼、無所在意的冷淡漠然;警惕和慵懶、凶猛和閑適,詭異和諧地交織於一身。
吳居藍卻沒有任何反應,甚至字幕剛出來,他就按了關機,準備睡覺。
我循循善誘地問:“看完片子有什麽想法?”
吳居藍漠然地掃了我一眼,說:“沒感覺。”
突然之間,我真正理解了幾分吳居藍的別扭性格。
他從不花心思處理人際關係,一句無傷大雅的小謊言就能哄得別人開心,他卻完全不說。我最初以為他不懂、不會,可後來發覺他並不是不懂,也不是不會,而像那些獅子,並不是不懂得如何去捕獵大象,但在食物充足時,有那必要嗎?沒必要自然不做,真到有必要時,也自然會做。這是一種最理智冷靜地分析了得失後,最冷酷的行事。吳居藍不會說假話哄我高興,也不會委婉地措辭讓工人們覺得舒服,因為我們的反應都無關緊要,麻煩不到他。可他會告訴江易盛他是我的表哥,因為一句謊話能省去無數麻煩。
我眼神複雜地看著吳居藍,他究竟經曆過什麽,才會讓他變成這樣?一個人類世界的非洲草原嗎?
吳居藍麵無表情地說:“時間不早了,你該休息了。”
我很清楚,他不是沒看出我的異樣目光,但他完全不在意。我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麽感覺,賭氣地站了起來,冷著臉,扔下一句“我的事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就回了書房。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睡不著,總覺得很生氣、很不甘。我以為我們雖然相識的時日不長,但我們的關係……可原來在吳居藍眼裏,我無足輕重、什麽也不是。
氣著氣著,我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吳居藍有義務把我的喜怒放在眼裏嗎?
沒有義務!連我親爸親媽都顧不上我的喜怒,憑什麽要求吳居藍?
吳居藍對任何人都一樣,並沒有對我更壞。我是老板,他來打工,分內的事他有哪一件沒有做好嗎?
沒有!洗衣、做飯、打掃,都做得超出預料的好!甚至不是他分內的事,監督裝修,照顧行動不便的我,也做得沒有任何差錯。
那我還有什麽不滿?
不該有!
作為老板,我隻應該關注吳居藍做的事,而不應該關心他的性格。
我理智地分析了一遍,不再生氣了,很後悔自己剛才莫名其妙地給吳居藍甩臉色,至於心底的不甘,我選擇了忽略。
我輕輕地拉開了書房的門,隔著長長的走道,看著沙發那邊。黑漆漆的,沒有任何聲音,實在看不出來吳居藍有沒有睡著。
正躊躇,吳居藍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怎麽不睡覺?”
我往前走了幾步,拉近了我們的距離,但顧及他正在睡覺,沒有太接近,“我有話想和你說。”
百葉窗沒有完全拉攏,一縷縷月光從窗葉間隙落下,把黑暗切割成了一縷又一縷。我恰好站在了一縷黑暗、一縷月光的交錯光影中,覺得整個世界都好像變得影影綽綽、撲朔迷離。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黑暗中輕輕響起,一時清晰、一時模糊,也是交錯的,一縷一縷的,很像我此時複雜的心境。
“剛才……對不起。我……我有點莫名其妙,請你原諒。本來不應該……打擾你睡覺,可爺爺一直教導我,永遠不要生隔夜氣,傷身子、也傷心。”我一邊說話,一邊努力看著沙發那邊。但黑暗中,我在明、他在暗,我隻能模糊地看到他一直沒有動過,如果不是他剛說過話,我都懷疑他其實在沉睡。
我的話音落後,吳居藍一直沒有回答。
寂靜在黑暗中彌漫而起,我覺得越來越尷尬時,吳居藍的聲音終於又傳來,“我原諒你。”
很冷淡,就像他通常的麵無表情,但隱隱地,似乎又多了一點什麽。我說:“謝謝!”
我等了等,看吳居藍沒有話再想說,打起精神,微笑著說:“晚安!做個好夢!”
兩個星期後,裝修如期完工,加上為屋子配置的電視、桌椅,以及修換一些老化壞損的地方,總共花了四萬七千多塊。
我花錢花得很心痛,但裝修完的房子讓我非常滿意。鬆脫的插座、老化的淋浴器都換了新的,廚房裏壞了的櫃子也被修好了,整個房子住起來比以前更舒服了。
經過兩個星期的休養,我腿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如常走路。手上的傷口也愈合了,醫生說還不能幹活,但偶爾碰點水沒有關係。淋浴時隻要戴個防水手套,稍微注意一下,就沒有問題了。
我終於脫離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殘障人士”行列,心情振奮,指揮著吳居藍仔細布置兩間客房,力求溫馨、舒適。
房間布置好後,我叫來江易盛,讓他從各個角度給房間照相,舒適的床、嶄新幹淨的衛生間、爺爺收藏的海螺、珊瑚、院子裏的鮮花……我把相片編輯好後,配上合適的文字,在各個旅遊論壇上發布。
我還打印了不少小廣告,拉著吳居藍和江易盛一起去碼頭張貼……當一件件瑣碎的事一點點完成後,我的手除了還不能幹重活外,吃飯、洗臉已經一切都正常了。
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王田林和江易盛、吳居藍一起,把裝修時順便做好的客棧招牌裝了起來。深褐色的牌匾,白色的字,當看到“海螺小棧”四個字端端正正地懸掛在院門的門簷下,我親手點燃了鞭炮。
劈裏啪啦的鞭炮聲中,王田林、江易盛和看熱鬧的鄰居們大聲恭賀:“開張大吉!”“客似雲來、財源廣進!”
雖然有不少波折,但我的客棧總算是開張了。我笑著說“謝謝”,視線下意識地去尋找那個幫著我走過這段路的人。
吳居藍置身事外地站在一定距離外,帶著禮貌的微笑,靜靜看著,和周圍熱絡的氣氛格格不入。我幾步跑到他身旁,踮起腳,故意貼著他的耳朵,大聲說:“謝謝!”
吳居藍盯著我過於明媚得意的笑臉。
我歪著頭,有點故意的挑釁——我就是戲弄你了,你能拿我如何?
吳居藍沒搭理我的“小人得誌”,他伸出手,把我頭發上沾的紅色鞭炮屑一片片仔細撿掉。兩人站得很近,隨著他的一舉一動,他指間的溫度、身體的氣息,都如有實質,從我的鼻子和肌膚涔入了我的心間。我的心跳不自禁地加速,笑容僵在了臉上,再沒有了剛才的得意。
吳居藍看著我的傻樣,笑吟吟地問:“發什麽呆?沒有事做了嗎?”
他的笑容和剛才禮貌的微笑截然不同,看得我恍惚了一下,才力持鎮定地回答:“我、我……在想點事情,是、是……和客棧經營有關的事。”我非常嚴肅地一再加重語氣,說完,立即轉過身,朝著鄰居們走去,幾乎可以說落荒而逃了。
我懊惱地想,明知道他是頭獅子,何必故意挑釁呢?結果戲弄不成反被戲弄。
雖然有心理準備,不會那麽快有客人來住,但人總會有不切實際的期待。我一直守在電話機旁,希望哪個客人慧眼識珠,把我的“海螺小棧”挑選了出來。
江易盛嘲笑我:“不要財迷心竅了。你這才開張兩天,哪裏有那麽快……”
電話鈴聲突然響了,我有點不敢相信地愣了一下,急忙接了電話,“你好,海螺小棧!”
幾分鍾後,我興奮地掛了電話,對江易盛示威地拍拍記錄本,“本店即將迎來第一位客人,預訂了一個月。”
江易盛把記錄本搶了過去,“胡小姐訂房,一個月。”他挑挑眉頭,“你這是什麽狗屎運?”
我罵:“滾!人家不是觀光遊,而是希望在海島上住一段時間,看中了我們客棧很家居,布置溫馨,環境安靜。”
江易盛笑嘻嘻地說:“不管怎麽樣,恭喜你開張大吉。”
我和吳居藍一起把所有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等著迎接海螺小棧的第一位客人。
我告訴胡小姐,到客棧的最後一段路,是百年老街,很有當地風情,但不通汽車,有些不方便。不過,我們可以去碼頭接客人,行李什麽的,我們會搬運,客人完全不需要操心。但胡小姐拒絕了,說她自己可以搞定。
傍晚時分,“篤篤”幾聲敲門聲後,虛掩的院門被輕輕推開。我精神一振,帶著禮貌的微笑,快步走出去,剛想說“歡迎”,就看到周不聞提著行李,走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