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

    第一次見麵的人，有什麽可聊的？

    顧漣漪滿眼防備，怕他遷怒尚珂，“一人做事兒一人當，今兒的事兒是我主動攛掇的，你別嚇唬她。”

    連崢睨了她一眼，涼涼的。

    淩隆審時度勢，明知連崢斷不可能為難尚珂一個小孩兒，於是胳膊往前一探，拎住了顧漣漪後衣領，“走，咱倆回車上等著。”

    顧漣漪掙紮，他安撫道:“放心吧，崢哥有正事兒跟你朋友單獨說，你這大病未愈，趕緊消停點兒吧，可養養你這亞健康的小體格兒。”

    她一路擰巴著，坐在車上了也嘴不饒人，“小舅你就是那叛變的螞蚱，不，是混進螞蚱隊伍的奸詐蝗蟲。”

    淩隆淺笑著，“眼睛瞪得再大，未必瞪得穿我這擋風玻璃。”

    副駕駛座位上的顧漣漪嘴角一撇，斜了淩隆一眼，轉過頭繼續盯著……

    如果放在往常，她一定樂意觀賞眼前的畫麵。

    兩幅美好的皮囊，風格迥異卻同樣養眼。

    連崢神色淡然，說話間時不時抽口煙，獨有的連崢式美感；

    尚珂表情微妙，很認真的在聽，偶爾會點點頭，性別模糊的俊美很養眼。

    不像是劍拔弩張的針鋒相對，倒真的像在談正事兒。

    “誒？！怎麽還握上手了？”

    “外甥女，咱能不能不這麽一驚一乍的？握手代表著達成共識，又不是交手互毆。”

    顧漣漪說：“他們倆有什麽事兒可達成共識的？”

    淩隆甩過來一個莫測高深的眼神，緩緩啟口道：“那我哪兒知道。”

    她回以鄙視的一瞥。

    見遠處的連崢掏出手機，沒一會兒，淩隆的電話響了。

    “崢哥……好，我明白。”

    淩隆有些幸災樂禍：“小舅心疼你，大外甥女，請自求多福。”

    ……

    顧漣漪坐在連崢的車上，發現這車性能真好。

    開這麽快都沒啥噪音的。

    關鍵是從她上車起，連崢一言不發。

    強大的氣場帶來窒息般的壓迫感，她悄悄打量，輕聲示好：

    “外地的工作都結束了嗎？”

    “今天回來的嗎？幾點到的金城？”

    “吃飯了嗎？”

    “生意談的挺順利吧？小舅說你這一趟談成了會賺很多。”

    “……連崢，你能不能開慢點兒，我好像暈車了。”

    車速緩緩降下。

    此後的20多分鍾裏，車廂裏靜的可以，她都不敢大聲呼吸。

    趙姨等在宅子門口，連崢打過招呼就進了門。

    “這是怎麽了？”趙姨問。

    “大魔王發飆，哄不好。”

    趙姨調侃道：“瞧你這點兒出息!你小時候那沒臉沒皮的勁兒呢？”

    她愣了一瞬，而後笑著問：“我現在，還不夠沒臉沒皮嗎？”

    ……

    趙姨給她支了個招兒，簡單可行的招兒。

    咚咚咚。

    書房內沒人回應，她糾結兩秒，還是端著餐盤，用胳膊肘頂開門。

    “晚餐還沒吃呢吧？休息一下吃碗麵吧。”

    “我不餓。”

    這零下幾十度的冷淡能凍傷人，她笑容凝固在臉上，此刻的尷尬不摻一點水份，

    “……這樣啊，那等你餓了告訴趙姨一聲吧，廚房應該還有好吃的。”

    連崢抬頭望去。

    隻見少女雙手捧著瓷白的碗，熱汽嫋娜，水汪汪的大眼尷尬的看向別處，潤紅的小嘴努力彎著，漂亮至極的臉蛋，在強顏歡笑。

    他心裏不大好受。

    可是，‘機會教育’對於叛逆期的女孩兒很重要，書上都這樣寫。

    這次的事兒本身不大，“隱瞞”才是他最在意的。

    如果這樣的行為縱容下去，下次趁他不在，她敢把天捅出窟窿！

    不行，不能心軟。

    “我手藝的確不好，看來你危機意識很強嘛。哈哈，那…我不打擾你了，你繼續忙吧。”

    麵碗自始至終沒撂下過，這使得她可以迅速轉身，挽救自己正在分崩離析的自信感。

    她會做麵，手擀的麵條配上自己調配的湯汁，加上一個圓潤飽滿的荷包蛋，多好吃，是吧？

    這手藝是在顧家廚房裏練就的，隻因傭人們有樣學樣，從不把她當做顧家的一份子，不會管她是否吃飽穿暖。

    剛剛趙姨讓她做道拿手菜，她第一反應就是做這個。

    此刻被拒絕了，之前的信誓旦旦變得可笑。

    她忽然很鄙視自己，憑什麽認為自己喜歡的東西，別人就一定得喜歡？

    一碗手擀麵而已，怎麽好意思獻寶一樣端過來？

    甚至和麵揉麵的時候，還設想過連崢吃麵時滿足的樣子……

    丟死個人。

    若不是手裏占著，她特別想雙手捂臉。

    理智告訴她：不要鑽牛角尖，人家不餓，這又不是什麽珍饈，憑什麽要人家歡天喜地的接受？

    可身體裏那瘦弱佝僂的長劉海少女在拚命叫囂：活該！從骨頭裏都能聞到的窮酸味，上不了台麵！

    忽然想起房間裏那張從顧家詐來的銀行卡，幾萬塊錢，除了現階段的生活開銷，其餘是未來的大學學費，她仔細存著。

    是啊，哪怕住著很大很大的房子，哪怕出行有豪車接送，哪怕衣帽間有數不清的當季新款……那些都不是她的！

    原來，捉襟見肘的現狀從未變過，而她現在享受的一切，都是連崢給的。

    趙姨把她想得太好了，能心安理得的賴在這裏，享受著連崢的庇護，享用著他的資源，這臉皮夠厚的了。

    堤壩一般厚。

    她所謂的美食，就隻是手擀麵加個雞蛋而已。

    自以為是的分享，何嚐不是在要求人家屈尊降貴的遷就？

    那她這算不算道德綁架？

    人不該忘本，寄人籬下就應該有個寄人籬下的樣子……

    麵還很燙，香味很濃，直往她鼻子裏鑽，暫時遮蔽了她紛亂的思緒。

    她忽然很想找到覓一個小房間，一扇門，有頂有底周圍四麵牆，她可以在裏麵靜靜的享用這碗麵。

    那滋味一定很香，就像以往多年中的每一碗一樣。

    首先得離開這裏。

    連崢看著那倉皇逃離的背影，眉心皺起，“上哪兒去？”

    顧漣漪腳步驟停，幾滴湯汁濺到虎口的皮膚，“忽然想起來趙姨在擇菜，我去幫她。”

    連崢起身繞過辦公桌，邁開長腿來到她麵前。

    她僵直得像根棍子。

    他在心裏歎息，真應該再堅持一會的。

    可是，她站在那裏，失落，柔弱…

    他怎麽可能忍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