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漣漪這一覺睡到下午三點。

    “顧姐，你可真能睡！”詹瑤從很厚的醫學類書籍中抬頭。

    眼睛很酸，漲漲的不舒服，顧漣漪用力揉了揉。

    “喏，冰袋敷一下。”

    “哦。”

    詹瑤在心裏歎氣，“我給你換藥吧，”說著她掀開薄被，把顧漣漪病號服的褲腿往上擼。

    “真瘦，”她腿很細，傷在大腿上，換藥都不用脫褲子，“每天好吃好喝的供著，你怎麽都吃不胖的？我一個陪護的這幾天都胖了兩斤。”

    “隻有兩斤？”顧漣漪幽幽的問。

    ‘嘶’了一聲，朝她瞪眼，詹瑤好想用托盤敲她。

    但眼前的一切又在提醒她，這倒黴孩子還傷著，由外到內，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傷口。

    她沉默的換藥，收拾好東西才說：“待會兒周呈哥過來接你，幫你約了於上景於醫生，那也是個大拿，業界很有名的，他們上午來了好幾次，你都在睡。”

    “嗯。”

    冰袋蓋住她大半張臉，詹瑤隻看得到她微微緊繃的唇瓣。

    ……

    周呈推她去另一棟樓，“於上景這貨雖然看著不著調，但業務水平還挺高的，僅次於你哥我吧。”

    顧漣漪笑笑沒搭茬兒，靜靜的聽他自戀。

    兜裏的電話響了，是連崢，她劃開接起。

    他問：“在幹什麽？”

    她說：“呈哥幫我約了一個超厲害的醫生，我去見見。”

    那邊沉默一瞬，“我很快就到醫院，在外麵等你。”

    她點點頭，意識到電話那頭的他看不見這動作，又輕輕的“嗯”了一聲。

    有人在等待，是一個身處深淵的人最大的信念。

    ……

    那是一間很大的谘詢室。

    窗戶擋了百葉窗，大部分陽光被遮擋，分割成幾條射線投進屋子，有點點暗。

    沒有刻板的白色牆麵、沒有光潔明亮的米黃地地磚，頂棚、牆麵、地麵，深深淺淺的灰，偶爾點綴幾抹亮色的裝飾品。

    北歐極簡風，也是她喜歡的感覺。

    “這是我妹。”周呈介紹。

    屋裏的男人，跟想象中相去萬裏。

    對照之前詹瑤告訴她很多於醫生的光輝履曆，即使在她這個門外漢看來，眼前的這位於醫生也是變態般的存在。

    沒有稀疏的頭頂，沒有平淡無奇的和藹麵容。

    男人很帥，可以將製服誘惑演繹到極致的帥。

    身形無疑是高大而修長的，即使是坐著，那身白大褂和裏麵的藍白細條紋襯衫也是筆挺的。

    他帶了一副平光眼鏡，乍一看跟周呈那副很像，鏡片下是一雙狹長的眼——不知是光線太暗還是他膚色太過白皙，那瞳孔是漆黑的，眼神顯得疏淡無比。

    顧漣漪坐在她對麵，稍微有點兒不自在，“於醫生您好，我是顧漣漪。”

    出乎意料的，於上景竟然給麵子的彎了一下唇，“知道，早上七點多周呈就把我架到你病房了，之後又去了幾次，你一直在睡。”

    “……額。”這模棱兩可的語氣，是在抱怨嗎，還是，隻是單純的陳述？

    那她要不要道個歉先？

    顧漣漪微窘，決定道歉，可還沒等說話，周呈卻先不樂意了，“我妹還小著呢，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想睡到幾點就幾點，沒讓你直接在病房外候著就不錯了，管那麽寬呢？！”

    於上景瞟了周呈一眼，幽幽的說道：“ 上次你跟我說的那事兒，我覺得有必要跟你妹聊聊。”

    顧漣漪忽然就很感興趣，“嗯？什麽事兒——”

    周呈直接炸了毛兒，“你敢！我們是存在醫患保密協議的！”

    被點名的於上景無所謂道：“你是在我家跟我說的，還是在我屋的床上，算什麽醫患？”

    顧漣漪猛的倒吸一口涼氣。

    ——靠！

    好像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兒！

    八卦是人類的本能，而她的選擇是遵從本能。

    顧漣漪探身向前，右手扒在於上景桌沿上，一雙腐眼冒著瀅瀅的綠光，滿臉寫著：請立刻描述給我聽，你們是什麽關係？呈哥又說了些什麽？馬上說出來，全部！

    “我倆沒那關係！”周呈上前遮住她的眼，認真道：“妹兒，別聽他胡說八道，這貨誤導你呢，哥那天去他家喝酒喝多了，就睡了一覺，我什麽都沒幹！”

    喝多了……睡了一覺……

    “某些多餘的人，請你出去，別耽誤我們診療的時間。”於上景事不關己一般的開口攆人。

    “呈哥，你先去忙吧。”顧漣漪拉下遮眼的手，誠心道。

    周呈頹然，搖著頭低語道：“完了，好好兒的一個孩子被教壞了，完了，完了完了……”

    周呈喪著一張臉出門，屋裏的兩人卻沒有如他料想般討論起八卦。

    於上景脫掉白大褂，隨手扔在桌上，頎長的身影來到她身後，把她推到躺椅邊，攙扶著幫她躺上去。

    然後他解開袖扣，將袖子挽到肘部，沒有立刻開始治療，而是自顧自走到牆邊的料理台去切西瓜，榨汁。

    端著兩杯走回來，一杯遞給她，顧漣漪注意到，於上景往他自己的杯子裏還加了蜂蜜。

    西瓜本身已經夠甜了，他這樣不齁得慌嗎？

    於上景就像能猜透她的想法，“我喜歡很甜的東西，緩解焦慮，讓人心情好。”

    她挑眉，心理醫生焦慮？而且還需要靠糖分來緩解焦慮？

    “你在懷疑我的專業……我不是人嗎？我也有情緒。”

    四目相對，幾秒後，顧漣漪咧嘴一笑。

    “於醫生，你是會讀心術嗎？”

    他坐在一旁的轉椅上長腿一抬，腳搭在皮墩上，算是半躺著。

    “不會，是你的表情很生動。”

    他頓了頓又說，“你對我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排斥和防備，這是個很好的開始。”

    她垂眸喝了口果汁，誠實的說：“其實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過來的……不能不來，我有點兒害怕。”

    於上景側頭看她：“想過死嗎？”

    顧漣漪把玩著吸管，“總以為自己會比常人更加敬畏生命，可是很奇怪，我想死，真的想，就昨晚。”

    於上景把胳膊枕在腦後，淡淡道：“說說我的猜測——你可能在人群中表現的很活潑，很幽默，常常逗別人開心，但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卻常常感到悲傷，自我懷疑、自我否定，對很多事兒感到無力和絕望。

    “你並不存在臨床上抑鬱症的典型症狀。並不是對所有事兒都感到悲觀和絕望，偶爾的失眠嗜睡、偶爾的疲倦和精力不足，大概都被你歸咎於體質或缺乏運動上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