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漣漪胸腔裏頭裝了一袋子鉛塊，墜著心，壓著肺，她暗自吐納調息，穩了幾秒才道：“恐怕，也不能不去。”

    “不能？”連崢眉心蹙起，從來都是希望顧漣漪遵從本心，隨心隨意。

    做事兒的原則隻是想與不想，而非能與不能。

    “今晚他說過的每一個字你都不用往心裏去，都交給我處理。”

    顧漣漪咬著唇沒應聲，抱緊靠墊，腿曲著收到沙發上，手指無意識地揉捏著靠墊邊角。

    抬眸，視線相接，連崢的眼神不難懂——對她情緒的擔憂，對秦仁言行的憤怒，對自己失職的自責……

    “秦仁說，艾君的案子局裏重視，上麵也有人過問，”顧漣漪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艾君最後一次在公眾場合露麵，就是在汽貿城從我手裏買車，我提車送到她家之後，當夜兩個人就‘失蹤’了，再來就是被扔到市局門口……”

    艾君夫婦和那江湖騙子，是連崢給秦仁送去的一份大禮，箱子裏的東西足夠行成完整的證據鏈，這證據鏈完全將顧漣漪和詹瑤排除在外。

    艾君夫婦的案子極敏感，他們在市局裏的人明顯遞過話出來，說這案子性質惡劣，加之艾君夫婦影響力深遠，上麵決定從調查取證直到羈押審判，這整個過程都不會公之於眾。

    “他秦仁推斷出什麽結論不重要，案子不會爆，他拿這個威脅你？”連崢語尾發沉。

    顧漣漪若有所思，半晌才搖搖頭，“他確實是暗示我，若是我拒不配合，可能有人會拿這件事來做文章，”想了想又補充句，“就算沒辦法白紙上寫文章，惡心人的小手段不會少。”

    特別是她此時還被牽扯在趙蕊的謀殺案裏，“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秦仁不會做，不代表其他人不會執行一些小惡劣小陰損，他是喆哥意思。”

    顧漣漪言語中對秦仁這個人的肯定，連崢心裏不舒服，他在她心目中仿佛就是正義的化身。

    但這不是計較的時候，此刻的顧漣漪麵上鎮定，身體語言完全相反，她窩在沙發一角，就差像刺蝟一樣縮成一團。

    連崢咽下對秦仁的反感，語氣放柔，“既然不是威脅，是因為你也想去見顧東升？想知道些什麽，從他嘴裏？”

    顧漣漪也想見顧東升一麵，這原因肯定不是掛念骨肉親情。

    “顧東升跟看守所的人念叨，說是對不起前妻，對不起我，關於他前妻，也就是我親媽，他意思是還有很多事兒沒有告訴我，他怕有些秘密不說，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說了……

    “諸如此類吧，我知道他這人的尿性，無非是惺惺作態，假意賣慘，他口中的‘秘密’就是魚鉤。

    “但是連崢，我對我媽都事兒知道的太少了，顧家很少會提及她這個人，偶爾廖碧雲會說起，也是譏諷辱罵，那些都是帶著情緒的，不準。

    “廖碧雲是在顧東升娶了我媽進門之後才跟顧東升搞在一起……連崢，你說有沒有可能，這世上知道我媽這個人的，就剩下一個顧東升了？這還真挺諷刺。”

    顧漣漪自始至終平靜的陳述，表情也沒多大變化，像是在說一個陌生人的故事，一段無關緊要的人生。

    連崢心裏針紮一樣疼，她始終求而不得的是親情，為了親情付出了太多，她對顧東升的恨，在旁人眼裏過於平和，仿佛在那一次把顧家三人囚禁折磨之後，全部都煙消雲散了。

    但他知道，顧東升這個人就像是恰好長在顧漣漪心坎上的一塊爛瘡，想治好，那周圍的好肉也要一並挖掉。

    “我陪你去。”

    顧東升在醫院就醫之時，連崢親自出麵教訓顧東升是想讓他安分，沒告訴顧漣漪，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的小施薄懲讓顧東升安分了一段日子，但顯然，顧東升沒有領會到他萬般考量後的‘仁慈’，由出來刷存在感。

    另外，秦仁口中那個‘上麵的人’到底是誰……

    “你陪我去？行啊，送我到外麵就行了，我想一個人跟他談談，我跟秦仁的交換條件是，我幫他們掏出來一個名字，但這過程不能錄像，不能有人旁觀，我不想被旁觀，成嗎？”

    成是肯定不成，他瘋了讓她自己去跟那個老狐狸周旋。

    她說跟秦仁條件交換，不錄像，不旁觀。奇異的，連崢覺得秦仁肯定也沒有完全答應，不錄像要是保證顧漣漪不會落下什麽把柄，但不旁觀不可能，至少秦仁肯定要旁觀，估計秦仁耍心眼兒，含糊其辭答應她一半。

    連崢不爽，不動聲色的籌謀著能一勞永逸解決掉顧東升的辦法，也謀劃著將某人從顧漣漪生活中完全剔除掉的法子，而顧漣漪滿心是事兒，也沒有注意到連崢的沉默。

    “對了，還有。”

    “他還沒完了——”

    “秦仁說趙蕊母親精神狀況可能出了問題，每天去市局門口鬧，罵警察也罵我，市局的人調查趙蕊事件的過程中發現，趙蕊母親挺久以前跟葛莊生母親接觸過，他懷疑那時候趙蕊母親告我，明顯不符合標準流程但後來還是立案了，這裏麵可能是葛莊生母親在出力運作。”

    這倒跟她想的有出入，對葛莊生他媽最後的認知停留在葛莊生出國前，各家夫婦離婚的那個人階段，想不到她還能找到趙蕊母親，隻是這‘運作’，顧漣漪有些懷疑，葛莊生他媽有這麽大的能量？

    “還有，華清那邊倒黴了，每天都有人往幾個主要領導的家門口放匿名信和惡心禮物，諷刺當代國內教育體係偏頗，隻看成績不看人品，華清領導失職，隻要政績不維護校園純良風氣，總而言之，是請願華清開除我。”

    連崢簡直都要被氣樂了。

    什麽叫蹬鼻子上臉。

    他小心照顧著的小孩兒，秦仁一頓飯的功夫倒是連投了幾個雷，一點兒不帶客氣的。

    好樣兒的，不管秦仁是出於信仰還是出於警察天職，才來找顧漣漪這一趟，他都圓滿了。

    真特麽好樣兒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