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嵐的手下意識收緊，握住了那玉簡。

    左小琴看著陳嵐，有些緊張，好在，陳嵐很快便放鬆了下來，她終究舍不得放棄這玉簡裏的筆記。

    “小琴，這裏有一份整理好的……”陳嵐拿出一塊新的玉簡，靈識潛入到神農令牌裏，將喬古剛才發給她的附帶個人注釋的內容複製進去。

    左小琴卻連忙搖頭擺手的，神色頗為尷尬地說道：“不用，不用，陳嵐，我正是想要跟你說這個的。

    就是，這裏不是有顧靜的筆記嘛。你也知道她那人孤僻得緊，我也是拿你之前給我的玉簡讓她看了，然後她才把自己的筆記給我，說就算是一物換一物……”

    “我知道了。”陳嵐的神色不變，將複製好的新玉簡遞給了左小琴：“這裏是我收集到的你們所有人筆記的整理版本，裏麵還有一部分的注釋。

    這是之前已講好了的，我將大家的筆記收集完以後，做好整理，會將完整的版本跟大家共享。

    你就將這兩塊玉簡裏的內容都複製成副本，然後分發下去，要分發給……所有人，所有人！”

    陳嵐頓了一頓，重複一次。

    左小琴聽出了陳嵐的意思，她心思活絡，以為陳嵐的心結已有所鬆動，於是試探著說道：“那個，陳嵐，其實吧，我覺得你跟……”

    “好了，我還要回去反芻參悟，不送了。”陳嵐感知何等敏銳，打斷了左小琴的話，沒讓她繼續說下去，福了一禮，便要轉身回屋去了。

    左小琴也不蠢，她知道陳嵐的心坎始終未能消除，也不白費口舌、自作多情了。

    陳嵐回屋以後，一刻也沒有多等，靈識深入玉簡掃過，將裏麵的內容複製一遍，原封不動地通過神農令牌發送給了喬古。

    “喬古，你看一下，裏麵是葉師講課後半部分的內容！”

    小木屋裏。

    喬古平躺在木板床上，毫無睡意，即便他很努力地想要讓自己的意識放空，什麽都不要想，可是腦中卻依然控製不住浮現出講道記錄，一遍又一遍地將那粗糙且空缺的脈絡綱要掠過。

    “嘀嘀。”

    神農令牌有靈信發來。

    喬古立即睜開雙眼，靈識到深入神農令牌，然後猛地直起了身子。

    是陳嵐的來信，一大片的內容，這是、一篇又一篇陌生而深邃玄妙的字句，喬古不由得心中一喜。

    然後，陳嵐的留音傳來了，果然，是那缺漏了的空白部分。

    什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什麽保持凡人的行動作息規律，統統都被喬古拋到了腦後。一看到那些缺漏內容的部分，喬古的靈識便深入了進去，沉溺其中，認真地參悟了起來。

    同樣是這般徹夜參悟的，還有陳嵐，她給喬古發完靈信以後，也是迫不及待地靈識深入玉簡，開始參悟。

    不過，相比起喬古，陳嵐倒是要有節製許多。

    畢竟，陳嵐明天還是有法術課要上的，靈識在深入參悟的過程中被快速消耗，當陳嵐第一次感到腦袋發暈的時候，她知道自己的靈識消耗得差不多了，便立即停止了參悟，倒頭便睡。

    而喬古，從夜深收到陳嵐的靈信以後，便一直保持一個打坐的姿勢參悟著，沒有停止過。

    日出東方。

    喬古靈識抽出，左手捏了捏額頭，終於停下了參悟。

    通宵徹夜的參悟，喬古將補充上來的缺漏內容都一一咀嚼過，把它們按照對應的關係填充到框架脈絡內空白的部分。

    可是，還有兩處空白並沒有被填充完整，喬古的臉色有些難看，卻也隻能無奈地歎氣。

    稍微思慮過後，喬古將已經整理好的接近完整的內容發給陳嵐，並且告訴她還有兩處空白缺漏的事。想了一想，喬古又給陳嵐發了一條靈信，補充道：“

    時間已經不多了，你先把已經整理好的內容進行反芻、複習吧，我這兩天會去神農書閣裏再找一下，看看能不能把空白的部分也補上。

    如果可以補全的話就最好，沒辦法補上的話，我們也隻能盡力而為，聽天由命了。”

    安排好陳嵐那邊以後，喬古起身，略帶茫然的眼中閃過堅定的目光，他快速地把洞府裏的靈植都處理好，便一刻不停地向著神農書閣飛去了。

    十天的光景，一點兒也不長，眨眼之間，便已過去。

    素問殿裏。

    蒲團上，醫修學子們幾乎都正襟危坐著，一個個手裏拿著記錄著筆記的玉簡，抓緊最後的時間臨急抱佛腳。

    “啊，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沒時間了，我還沒背完……”

    “我也是啊，才背了一半，嗚嗚嗚，要完蛋了……”

    “你好歹也背了一半啊，我連一半都沒有背下來，隻看了一半。”

    辰時將至，即將要麵臨秋靈醫仙的抽考，一眾臨急抱佛腳的醫修學子盡皆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陳嵐的靈識圍繞著手裏的玉簡進進出出，也是一陣緊張。

    玉簡裏，原本應該有的兩處空白已經被填補上了，一處是喬古三天前填補上去的，一處是昨天傍晚的時候，喬古才急匆匆發來的內容。

    最後這幾天，陳嵐一直在跟這玉簡上已整理好的內容較著勁兒，反反複複地對它們進行參悟。而喬古則是除此以外，還一直抽出時間到神農學堂裏尋找著各種醫書典籍，試圖填補上空白。

    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喬古的付出，總算是得到了回報。

    然而，空白雖然被填補上了，但是……陳嵐的靈識從玉簡裏那兩塊特別紮眼的地方掠過，不敢細細參詳，怕消耗了自己太多的靈識。

    喬古雖然在神農書閣裏找到了空白處的相關內容進行補全，但是那兩處空白內容所涉及的醫書典籍，卻都是在書閣三層裏的高深內容。

    神農書閣的分層，是極有講究的，會根據修者對應的修為、內容的難度、典籍記載的珍稀程度等等進行綜合考量。

    書閣三層的醫書典籍，所記載的大多都是至少近兩、三百年的醫修研究內容，其所涉及擴展的各種醫書典籍，那可真是多之又多，數之不盡，幾乎每一篇、每一段都會外擴一本經典醫書。

    喬古雖然找到了相關內容，卻也並不算完全解決了空白，他隻是在空白處將相關的內容記載一股腦地都填補上去了——沒有辦法，即便是喬古，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將一本書閣三層的醫書吃透。

    陳嵐很有自知之明，她從喬古那裏得到補全內容的第一時間，便知道自己是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將其參透的，於是非常果斷地將那兩處空白的內容放棄。

    先保證絕大部分的篇幅是參悟了個七、八分乃至參透的，剩下的就隻能賭葉師不要抽到自己，或者抽到了自己也不要考察那空白的部分了——這便是陳嵐的策略。

    而喬古，喬古……喬古在睡覺。

    當然沒有，隻不過喬古保持著打坐調息的姿勢閉目養神，靈識平穩沒有波動，手裏又沒有拿玉簡，外人看來，確實像是一副在補覺的模樣。

    然而事實上，喬古其實是在殫精竭慮、耗盡全力試圖參悟透最後一塊空白處的內容。

    素問殿裏，眾人手裏拿著的玉簡裏的內容，基本都是喬古整理出來的版本。

    而喬古，在這十天裏多次對比、反反複複已不知將這些內容掃過多少次了，自然早已經爛熟於心，甚至，在整理的過程中，喬古就已經將它們都消化透了。

    就連最後才補上的那兩段空白處的內容，喬古也已經將它們強行記了下來。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外擴內容極多的醫書典籍裏準確地定位相關的部分。

    唯一可惜的，還是時間太短了，當喬古將最後一處空白的內容找到以後，已經隻剩下一天的時間。

    一天的時間，喬古也隻能像接收炎帝係統的傳承知識一般，先將那些內容強行背下來，然後再抓緊時間，反芻拒絕，慢慢消化。

    “不要抽到我啊，不要抽到我啊……”

    已經有醫修學子放棄了臨急抱佛腳，轉而祈求好運降臨在自己身上，逢凶化吉，渡過劫難。

    “咚！”

    威嚴的鍾聲響起。

    在素問殿的眾人聽來，這鍾聲簡直就像是喪鍾一般。

    又是一陣清新的香氣撲鼻，喬古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陣好奇，為什麽秋靈醫仙和別人的出場方式不一樣的，雖然這確實非常獨特，很有逼格。

    素問殿前，一道美麗的倩影出現。

    哪怕焦慮與緊張的情緒充斥在素問殿裏每一個學子的身上，可是當葉秋靈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所有人都仿佛被治愈了一般，那些情緒盡皆被眾人拋之於腦後，隻剩下了對極致的自然之美的驚歎與欣賞。

    葉秋靈卻並不理會眾人的發呆，更不多言，悅耳動聽而沒有感情的聲音直接響起發問：“五髒六腑之精氣，皆上注於目而為之精。

    精之窠為眼，骨之精為瞳子，筋之精為黑眼，血之精為絡，其窠氣之精為白眼，肌肉之精為約束，裹擷筋骨血氣之精而與脈並為係。

    若邪氣出於項中，逢其身之虛，隨眼係以入於腦，病症發作如何？為何如此？當如何治之？”

    素問殿裏，所有人的心頭均是一緊，沒有人敢喘氣，有的人的後背甚至已經如泉水一般，汩汩流出冷汗。

    葉秋靈所問的內容，對於眾人而言都是陌生的，因為它剛好便是喬古最後一天才填補上的那一處空白的內容。

    問題，秋靈醫仙已經給出，剩下的，便是葉秋靈想要誰來回答了。

    點到誰的名字，這意味著，誰就要從這素問殿中離開。

    葉秋靈的問話發問完，聲音停下，隻停頓了不到兩息，在座的諸位醫修學子們卻仿佛經曆了兩世為人一般。

    “陳嵐。”葉秋靈點名：“何在？”

    陳嵐的雙手一緊，臉色發白，在聽到葉秋靈開口點出她的名字的時候，陳嵐整個人的氣息、心跳都仿佛瞬間停頓了，就像是聽到勾魂攝魄的輪回使者點到了她的名字一般。

    因為全身都像是沒有了氣力，陳嵐第一時間是呆在原地的，並沒有馬上站起來。

    “葉師。”

    身旁一把聲音響起，是喬古。

    陳嵐呆呆地看著喬古站起身來，對著殿前的秋靈醫仙作揖行禮，她連忙想要站起身，可是卻被喬古的靈識籠罩住，輕輕地壓了下來。

    “我覺得，上一堂課已經被點名回答過問題的，這一堂課不用再回答了吧。”喬古不卑不亢地說道：“畢竟，不能把所有的好處都占著了，還是得雨露均沾，將機會留給更多的同學，讓他們能展露風采。”

    操。

    去你的。

    該死的喬古，展露個狗屁的風采，又不是在點你的名，瞎跑出來禍水東引。

    類似的暗罵，幾乎在素問殿裏的每一個醫修學子的心下響起。甚至，不乏有比較凶殘惡毒且業務熟練的少數人，已經在一瞬之間，將喬古的祖宗十八代挨個地問候個遍了。

    “陳嵐在去年新醫修學子的神農醫考中奪得了第一。”葉秋靈看著喬古，好好地觀察了他有兩三息的時間，才說道：“如果連她都回答不出來，我就會把這個問題對所有人都問一遍。”

    ！？

    什麽情況，對所有人都問一遍？

    也就是說如果沒人能回答出來，所有人都會被踢走！

    一時之間，素問殿裏的學子們，都將目光放到了陳嵐身上，當然，也有極個別是看向了喬古的。

    眾人心中的想法非常地一致，隻要前麵有人能回答上來，就不會輪到自己回答了。所以，不管是誰，求求了，求你把它回答上來吧。

    承受著眾多殷切的目光，陳嵐的臉色卻變得更加難看。不會就是不會，即便葉師允許自己用靈識偷看玉簡的筆記，陳嵐也知道，自己隻能支吾幾個相關的字詞來，隻怕有用的句子都回答不上幾句。

    “哈哈，如果是這樣的話，葉師你可就問錯人了。”喬古很是狂妄地仰頭笑道：“如果不是我去年沒搶得到醫修的課程，哪裏能輪得到別人在神農醫考裏搶奪第一？”

    “葉師你該問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喬古低頭停笑，語氣雖然平靜，但卻斬釘截鐵，透露出一副舍我其誰的自信來。

    我去，狂啊，喬古！

    然而此時此刻，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原諒了喬古的狂妄。

    雖然心裏也泛起了一陣不爽，但眾人強烈期盼著的，竟都是希望葉秋靈會轉問喬古，更希望喬古真能兌現他的狂妄，把問題答上來。

    喬古自信的模樣，似乎打動了葉秋靈，葉秋靈的眼中露出了饒有興味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似乎在考慮要不要真的轉問他。

    然而，在沒有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葉秋靈的心念微動，靈識一震，喬古的腦海中已經轟響了葉秋靈的聲音：“喬古，你可是心悅陳嵐？”

    喬古被葉秋靈響亮的聲音震得腦殼發昏，當然，他更被葉秋靈莫名生起的八卦之心驚得無語凝噎。

    “葉師，請你莫要多想，我隻是覺得如果我去年選擇了當醫修，神農醫考的第一確實應該是我才對。”喬古在腦中用靈識回複著，他相信以葉秋靈的實力，應該能聽得見。

    “嗬。”一聲輕笑泛起。

    素問殿裏，所有人都仿佛被這一聲輕笑吸引住了，腦海中的各種雜念一下子被消除。

    除了喬古以外，也不知是他的靈魂力量足夠強大，抵禦住了秋靈醫仙這無意的一攝，還是葉秋靈有心要放過喬古。

    “那好，喬古，既然你如此自信，那便由你來作答吧。”葉秋靈終究是將問題轉問了喬古。

    喬古不動聲色地輕吐一口氣，靈識依然在腦中飛快地運轉著，絞盡腦汁，搜腸刮肚，爭取更多的時間將強硬背下的文字轉化為自己參悟掉的內容。

    “上屬於腦，後出於項中。故邪中於項，因逢其身之虛，其入深，則隨眼係以入於腦。”喬古一上來便援用醫書經典的記載，慢悠悠地回答起來，勢要給自己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入於腦則腦轉，腦轉則引目係急，目係急則目眩以轉矣。

    邪其精，其精所中，不相比也，則精散。精散則視歧，視歧見兩物。目者，五髒六腑之精也，營衛魂魄之所常營也，神氣之所生也。故神勞則魂魄散，誌意亂……”

    每引兩句，便摻雜一段自己的理解，喬古飛快地在腦海中組織好語言，然後有條不紊地回答著葉秋靈的問題。

    一刻鍾，足足回答了一刻鍾，喬古才慢條斯理地回答完畢。

    葉秋靈一直沒有打斷喬古的回答，可是，喬古卻也沒有多少把握自己能夠答對。實在是這問題涉及的內容過於繁雜深邃，他也隻能不斷地引經據典，輔以部分自己的理解，卻根本顧不得是錯是對了。

    “喬古，你剛才回答的，並不是我上一堂課講過的內容。”葉秋靈的聲音依然沒有感情。

    什麽？

    喬古的瞳孔一縮，心頭一驚，饒是如何，他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在神農書閣裏辛辛苦苦找到的答案，居然與葉秋靈講課的內容不符！

    “不過，你的回答，倒也算不得錯。”緊接著，葉秋靈的話又讓素問殿裏眾人激烈跳動的心稍微平複了下來：“你剛才援引的句段，可是在書閣三層的醫書典籍找來的？”

    “回稟葉師，確是如此。”僥幸逃過一劫，喬古也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低頭恭敬地應答道：“葉師講道，所述內容，玄奧深邃，弟子一時難明，故往書閣裏遨遊書海，尋找真義。”

    葉秋靈看著喬古發自內心的謙遜與恭謹，把原本想說的話吞回到了肚子裏，喬古剛才回答的，確實不是葉秋靈上一堂課講過的內容，而是她原本想在這一堂課裏講解的內容。

    這問題的來源，已是源自上古時代的醫書。然而其內容所及所解，卻是一直到了今時今日，依然有各路醫修大能給出各自新的見解，而且細水長流、源源不斷，一直不見有人能終結眾人的討論，給出一個明確的公理。

    葉秋靈上一堂課所講的，乃是上古時代源流的最粗淺的部分記錄。

    之所以葉秋靈會在這一堂課的開頭選擇提問這個問題，也是最初便想好了留下的引子，打算從這一個引子出發，將從古至今、從舊到新的一些醫理討論都一一列出，讓眾學子有序地吸收精華，剔除其中糟粕。

    當然，包括葉秋靈本人也沒有想到，上一堂課上她的講道，所有人的筆記都收集到一起，也隻有一個粗略的框架，卻沒有能集齊完整的內容。

    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喬古就憑借著這個框架，主動拓展學習，居然硬是把“複習”給搗弄成“預習”了！

    “很好，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葉秋靈點了點頭。

    葉秋靈已經記不起自己什麽時候誇獎過別人了，可是麵對眼前的喬古，在聽了他剛才的那一番發言以後，葉秋靈確實沒忍住給出了她寶貴的讚揚：“

    神農書閣裏的典籍，你們隻消能百中取一，乃至千中取一地讀過、弄懂，修為一直晉升到渡劫期，已不是什麽大問題了。

    喬古，你先坐下。剛才，我所問的問題，在神農書閣的每一層都有醫書記載了不同醫修大能的獨特見解。喬古所援引的，也不過是第三層裏收錄有的某一個小理論罷了。”

    喬古暈乎乎地坐下了，雖然他並不清楚葉秋靈的讚揚有多麽珍稀、寶貴，可是不知道怎的，聽到了葉秋靈的誇讚以後，喬古隻覺得自己仿佛一下子置身在了花海之中。

    身子軟乎乎的，裸露的皮膚癢癢的，仿佛被鮮花托舉著，呼吸吞吐的氣息，都是充滿清甜的花香。

    “關於這部分的內容，一會兒我會再給你們講一部分，如今，第二個問題。”葉秋靈原本的講課安排被喬古所打亂，卻沒有絲毫不適，很是隨意地便重新安排得井井有條：“經脈十二者，別為五行，分為四時，何失而亂？何得而治？”

    這一個問題，是葉秋靈上一節課有講過的，而且就在前半節課的內容裏，素問殿裏的學子有一半的人都很有自信能回答上來。

    “史元浩。”葉秋靈點名道。

    一個身材頗為圓潤的男生顫顫悠悠地站起身來，慌慌張張地回答道：“經脈十二者，以應十二月。十二月者，分為四時。

    四、四時，四時有分，五、五行有序，有序……無序則治，無、無為則亂……”

    “你出去罷。”葉秋靈沒有搖頭，隻是平淡地打斷了史元浩的話。

    史元浩聞聽得葉秋靈的話，身子先是更慌亂地一震，然後僵硬地站直了，雙眼無神，恍恍惚惚間，在他自己完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史元浩已經走出了素問殿。

    走出素問殿以後，史元浩的神智才慢慢地清醒過來。

    當他慌張地想要轉頭，跑回到素問殿門前跪下哀求一番的時候，一個身穿學堂外事處職事生員製服的男子已經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史元浩的肩膀：“你，站在這裏等一下吧，待會兒到旁邊的側殿，我會負責給你講課的。再等一下就好，估計你還會有個伴兒的。”

    “經脈十二者，以應十二月。十二月者，分為四時。五行有序，四時有分，相順則治，相逆則亂。”葉秋靈非常簡單地給出了答案，然後又再發問道：“何謂相順？何為逆而亂？”

    “簡君明。”葉秋靈再次點名。

    一個高個兒男子站起身來，相比起史元浩，簡君明要淡定許多，他先是給葉秋靈行過禮，然後才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四時者，春秋冬夏，其氣各異，營衛相隨，陰陽已和，清濁不相幹，如是則順之而治……”

    “清氣在陰，濁氣在陽，營氣順脈，衛氣逆行，清濁相幹，亂於胸中，是謂大悗。故氣亂於心，心、心煩氣躁，亂於肺……”前半部分，簡君明回答得倒還好，後半部分，他也像史元浩那般一卡一頓地亂了起來。

    “你也出去罷。”葉秋靈再次平淡地打斷了簡君明的話。

    簡君明離開了素問殿，與史元浩剛才經曆過的事簡直如出一轍。

    門外那個職事生員一把將簡君明也抓住了，腳步一點，已經將兩人拎起，向著一旁的側殿快步跑去，同時口上極不積德地罵道：“你們兩個蠢材簡直就是豬腦袋，不，連豬都不如！

    這麽簡單的問題都不會答，連背書你們都不會的麽？秋靈醫仙的講道讓你們聽了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唉，越想越氣，為什麽大家都是搶著接任務，我卻要被安排來教你們兩頭豬的……”

    “氣亂於心，則煩心密嘿，俛首靜伏。亂於肺，則俛仰喘喝，接手以呼。亂於腸胃，是為霍亂。亂於臂脛，則為四厥。亂於頭，則為厥逆，頭重眩仆。

    五亂者，刺之有道，有道以來，有道以去，審知其道，是謂身寶。”簡君明離開素問殿以後，葉秋靈再次簡要地給出答案，便開始了她本日的講道。

    然後，又是三個時辰不停歇的講道轟炸。

    不過，這一次，素問殿裏的醫修學子們卻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在陳嵐的提前仔細安排下，所有被聚集過的、願意互幫互助，參與共享聽道聞理筆記的醫修學子，被提前按照不同的座次、人員、靈識強度等分成了若幹小組。

    小組裏，每一個醫修學子被安排分配好了編號，統一閉鎖自己的靈識，隻留下單個學子來聽道聞理。

    直到此生的靈識消耗完，已經支持不住以後，便立即喚醒對應下一個編號的學子繼續聽道聞理，做好筆記，餘下的所有人則可以繼續劃水休息。

    這樣一個個輪流著聽道聞理做筆記，固然會出現錯漏之處，不過有若幹小組的筆記互相對照，錯漏之處便能被對比修正。

    這樣的安排，能夠優化諸位醫修學子們靈識的消耗使用，不至於出現像先前那般太多重複消耗靈識做記錄的情況，已經是陳嵐能想到的最好的優化方法了。

    陳嵐手持著一塊玉簡，閉鎖住心神，正襟危坐，作為召集者，同時作為優化方案的安排者，陳嵐當然也會親自參與到方案之中，成為大家的一員。

    素問殿裏的學子們，隻有少數幾人是沒有參與進來的，這其中，就有喬古一個。

    喬古並不是對陳嵐的方案有什麽不滿意，而是因為對照過上一次聽道聞理的筆記內容以後，他與陳嵐一致認為，喬古並不適合加入進來。如果喬古能夠支撐得住的話，反而更適合自己一個人再次硬扛。

    隻因喬古硬扛的時候，身體斷斷續續地恢複靈識，迷迷糊糊之間，耳目頭腦還是會自然而然地將秋靈醫仙講道的內容記下的。

    而喬古迷糊間自然記錄的方式，斷斷續續，卻總是能戳中最重要或者最有辨識度的句段。

    這樣得出的記錄，雖然零散淩亂，頭尾完全不相幹，可是卻自能保有秋靈醫仙講道的脈絡筋骨，雖然隻是非常粗略的分段框架。

    而有了框架，若再有對應的篇章文本，一一對比填充，想要總結出或者推斷出秋靈醫仙一整場講道的內容，理論上便不成問題了。

    畢竟一次，他們第一次聽秋靈醫仙講道，之所以能夠在課下做好反芻複習的完整筆記，也是在用的這一套方法。

    陳嵐並不會自以為是，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優化過安排方案，就能夠將秋靈醫仙講道的整場內容完美複製，有了喬古的脈絡框架，那可是一個很好的檢查對照。

    而喬古在經曆過上一次聽道聞理的慘痛教訓以後，現在也變得聰明機靈了起來，聽課時的各種小技巧如今可謂是信手拈來：做筆記的玉簡備好，第一時間參悟不了的內容不多想，先死記硬背下來，脈絡與框架更先於詳細的內容重點記錄，等等。

    於是，在這種合理安排分配自己靈識的情況下，三個時辰過去，喬古雖然全身已被汗水濕透，握住玉簡的手也時不時晃悠幾下，但就是能一直硬撐著，並沒有陷入昏迷過。

    葉秋靈的靈識微不可察地波動了一下，喬古的狀態變化一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觀察著。

    難以置信，到底是自己講道的內容太淺薄簡單了，還是這喬古的天資真的如此妖孽，這真的是他第二次聽道嗎？

    未時正點，葉秋靈講完最後一句話，再次準時消失。

    這一次，喬古能夠聽見空中殘餘下的由靈力帶著擴散的聲音了：“十天後，照常開課，提問照舊，回答不上來的，以後都不用再聽我的課了。”

    “呼。”喬古長舒了一口氣，無力地舉高右手，用衣袖亂抹了抹汗水。

    一塊手帕從旁邊伸了過來，幫喬古將額頭上的汗水擦去，喬古怔愣了一怔，轉頭看向陳嵐。

    “你不要誤會。”陳嵐俏臉一紅，一邊繼續擦汗，一邊連忙解釋道：“我隻是想謝謝你，剛才，你幫我解圍，答了葉師的問題……不然，我可就再沒有機會聽葉師講道了。”

    “不打緊的，我們乃是隊友，本該如此。”喬古笑了笑，還是坦然接受了陳嵐的好意。

    畢竟是涉及到大能講道，真要算起來，這也是珍貴無價的東西，喬古不想陳嵐一直心裏端著一份負擔。

    陳嵐也回敬一笑，很鄭重地點點頭道：“嗯，我們還是好朋友……所以，謝謝你，喬古。”

    “嗯。”喬古點點頭。

    休息了一番以後，喬古離開素問殿，禦劍返回洞府，才走了一半的路程，突然接到了薑妍發到神農令牌的靈信：“喬古接信，速來洞府一趟，不得有誤。”

    薑師傳令，喬古不敢怠慢，於是立即掉轉無塵劍的飛行方向，徑往薑妍的洞府飛去。

    喬古來到薑妍的洞府。

    “拜見師尊，不知師尊急呼喬古，有何急事？”喬古恭敬地行禮道。

    一向以冰冷麵目示眾，不怎麽表露情緒的薑妍，此時卻用一種笑眯眯的眼神打量著喬古。

    雖然薑妍的臉上依然披著白紗，看不清麵紗下的表情仔細，隻是依然能給人一種絕世佳人“一笑傾人國”的情緒感受。

    喬古哪裏敢細看，連忙低頭，連靈識都緊緊收回自身一丈範圍之內，不敢再觸察到薑妍——大能修者的美麗、絕豔、英俊、瀟灑……所有這些魅力，可都是他們道法自然散溢的力量帶來的誘惑。

    一旦被迷上了，沉溺其中，那可不比陷入什麽“迷魂術”、“惑心術”之類的結果要差。

    輕則靈識受創，小病一場；重則神魂顛倒，道基破碎，這些嚴重的後果，喬古可是在許多修行記事裏都看到過警戒之語的。

    “喬古，我聽說，今天秋靈醫仙在素問殿講道時，曾經對你大大地誇讚過一番。”薑妍的眼中閃著光芒，以一種迫不及待的神色期待著喬古的答案：“我問你，可有此事？”

    “回稟師尊，此事言之誇張了。”喬古雖然看不到薑妍的表情，卻很是靈敏地察覺到這是事關兩個大能修者之間的事，他這種小蝦米可一點兒不適合參與其中，於是非常小心謹慎地回應道：“

    葉師在素問殿傳道授業，為了更好地給諸位學子解惑，才在課前抽查學子提問。

    弟子上一堂課聽道聞理，不懂技巧，幾次三番昏了過去，沒記著多少內容。好在課前收集到了同學們的筆記，又到書閣裏搜刮資料，死記硬背一通，今天作答時才僥幸通過了回答。

    葉師問弟子雖然答非所問，卻也不算完全不切題，這般奇異事情，是如何辦到的。弟子不敢隱瞞，便答是到神農書閣去遨遊書海，想來是葉師憐惜弟子勤勉，才鼓勵了弟子一句，並無所謂大大誇讚之事。”

    喬古滿以為自己的回答已經足夠謹慎，應該兩邊都沒有得罪到了。

    誰知道薑妍突然以一個奇特的語調說道，尾音還連連帶著些勾人之意：“僥幸通過？憐惜你勤勉？

    喬古，你老老實實地說，不準添油加醋，更不準砍枝削葉，秋靈醫仙是怎麽樣對你說的，你就怎麽樣給我複述一遍。”

    “呃、葉師，葉師她，說，‘很好’。”喬古努力回想著，盡量模仿葉秋靈那種不帶感情的語調說道：“‘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然後，沒了，葉師接著便叫弟子坐下了。”

    一陣靜默。

    緊接著，是緩緩升起的氣聲。

    然後，是薑妍再也壓抑不住的忍笑聲，忍不住了，便再不忍了：“咯咯咯，喬古，你可知道，她那張嘴有多久沒說過誇讚人的好話了嗎？

    哈哈哈，葉秋靈，讓你端著架子，惜字如金，如今還不是忍不住要誇讚我的弟子！羨慕我吧，嫉妒我吧，葉秋靈，哈哈哈……”

    薑妍肆無忌憚地笑著，喬古卻微微低頭，不敢搭話。

    喬古一點兒也不想聽見關於秋靈醫仙的糗事或者內幕，更不想碰見薑妍此番縱情失態的樣子，大能一時興起那是想做什麽做什麽、想說什麽說什麽，他卻怕事後被滅口。

    “哎呦，笑死我了。喬古，你知道嗎，你剛才添油加醋的話，可比葉秋靈誇讚你的話還要好笑，我可差一點兒就憋不住了，哈哈哈。”薑妍心情舒暢，縱情戲弄著喬古：

    “僥幸，讓你通過，還憐惜你……咯咯咯……哎喲，我要笑不活了，我可真想把你的話用留影石記錄下來，讓葉秋靈看一看，她會有什麽表情，哈哈，一定會很精彩的，哈哈哈……”

    蒼天啊，大地啊，這是什麽師傅啊，一進了門，性子就變了。

    大能鬥法，小子遭殃啊！

    笑夠了，薑妍才終於說道：“好了，不取笑你了。讓你過來，確實有事要吩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