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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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漿玉液,桂酒椒漿,無一不是形容陳年美酒。
對酒當歌,浮白載筆,以酒入詩歌,酣暢淋漓,回味無窮。
無憂現在終於知道三水爹爹為什麽那般愛酒了。
月池旁的枕寒亭內,兩個女孩臉頰緋紅如二月桃花,相視傻笑。
“柳兒啊,你醉了。”無憂“嘿嘿”一笑,拍了拍晉柳兒玉蔥般的小手,腳邊是幾個歪三扭四的酒壇。
“我才沒醉呢!”晉柳兒嬌嗔道,隨即咧嘴大笑,說,“小憂,我看你醉了,你看看你,跟個瘋婆子一樣。”
無憂聽罷哈哈一笑,委屈道,“我熱嘛,頭發披散著好難受,這衣服太……太重了!!”
晉柳兒晃了晃手中的酒壇,“咦”了一聲,說,“怎麽這麽快又沒酒了……真不盡興!!”說罷氣憤地跺了跺腳,一個不小心差點翻到月池裏去。
無憂奪過她酒壇,打了個嗝,一邊起身一邊道,“柳兒,你,你好好坐著啊,我去隅中宮裏,再,再拿點酒來。”
晉柳兒靠著亭柱,望著傍晚灰藍蒼穹下微波蕩漾的月池水,驀然笑若銀鈴,滿麵春風,似根本沒有聽到無憂說的話,自顧自地陶醉著,陶醉在腦海一片美好的幻想裏。
而無憂一番踉踉蹌蹌地朝不遠處的隅中宮口走去,隻覺渾身輕飄飄的,恍如身在雲端。
低頭兀自走了一會兒,晚飯後寥寥人影。
好像有人在竊竊私語。
“哎哎,就是她就是她,聽說三試的時候木劍斷了,盧師叔卻還把她留下來。”
“是嗎!木劍斷了還能留下,開玩笑吧,不是說她是生死門的妖女嗎……”
“嚇!!我看她來頭肯定不小,不然為什麽秦介……”
“咳咳,大師兄來了!”
無憂一頭撞進了來人的懷裏,登時一屁股狠狠地坐到了地上,她眼神迷離地仰望著被暮色模糊了臉的少年,“嘿嘿”笑道,“樓師兄,你回來啦。”
蕭肅神色一怔,問道,“疼嗎?”忙伸手去拉她。
無憂連連擺手,眼珠子滴溜亂轉,推辭道,“一點都不疼,真的真的!!……”
“你怎麽喝了這麽多酒?要去哪兒?”蕭肅又好氣又好笑地站在她跟前凝視著她。
“哎呀!”無憂驚得一個骨碌爬起來,簡直健步如飛,邊走邊說道,“柳兒還在亭子裏等我的酒呢!”
可惜一路歪斜直直地撞到了牆上,“咚”的一聲,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少年無可奈何地將女孩扶起來,關切地說,“我送你回別苑。”
無憂像被電擊了一般急得跳腳,道,“樓師兄,你,你……”頓了頓,轉而傻笑道,“你別扶我,我害羞……”說完捧著自己通紅的臉,不敢迎視少年的目光。
蕭肅啞然,忽然嚴肅說,“我去把莫師叔喊來了。”隨即甩袖轉身要走。
涼風習習。
無憂見狀連忙抓住了少年的手,懇求道,“樓師兄,你別走哇……你一走就是六年……”
鼻子一酸,兩行熱淚不知何時流了下來。
那一襲荼白的身影猛然一震,隻覺手背柔軟異常。
“心月還沒回來,我是你大師兄。”蕭肅冷冷道。
沒有回頭。
“青山啊……”女孩登時鬆手,捂麵大哭,“三水爹爹,樓師兄長得真像青山啊……怎麽辦,青山他不喜歡我……”滲入愁腸的酒一股腦全作了淚珠兒灑落下來,積壓已久的心事亦是一股腦全抖落了出來,“為什麽你們都死了……為什麽單留我一人替你們報仇……我找誰報仇去呀……”
風聲嗚咽。
少年心口一震,緘默良久。
時下清冷的隅中宮口,獨剩相伴無語的二人。
“小憂師妹,”蕭肅見女孩漸漸平息了脊背輕聲喊道。
無憂淚眼朦朧地抬頭望去,頭皮發麻,隻見眼前少年微微一笑,問,“你可把我的衣服補好了?”
無憂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一臉懵懂。
蕭肅靜靜地看著她,眼波如水,哄道,“乖,你把大師兄的衣服補好了,大師兄以後帶你去找樓師兄,好不好?”
女孩默不作聲地凝視著他,怔怔地,終是點了點頭。
另一邊,月池,枕寒亭。
女子麵色冰冷地盯著眼前橫抱著晉柳兒的少年,道,“秦師兄,請你把柳兒放下來。”
少年冷笑一聲,原是偶然路過的秦介,當下不屑說,“師妹喝醉了,做師兄的送師妹回房,有何不對?”
女子冷哼道,“我既和柳兒住在一起,就不勞煩秦師兄了。”說罷隨意地作了一揖。
“向師妹,”秦介饒有興味地笑了笑,繼續說,“向師妹可別多管閑事呀。”
女子舉手投足之間不改俠女豪邁之氣,寒水門中,除了她向躍冰還有誰,當下橫眉,麵色微慍道,“秦師兄,今天這閑事,師妹我管定了。”
秦介咬了咬牙,嘴角揚起一絲戲謔,說,“我看你是自不量力!”說罷“嗖”的一聲,劍已出鞘!他口中暗念劍訣,周身一動不動,以內力催發寒劍幻變,一生二,二生四……一刹那數百道劍光應運而生,赫然醒目!
正當此時。
“哎唷秦大師兄,哎唷躍冰妹妹,你們這是幹嘛呢!”
向躍冰額角驀地落下一粒汗珠,方才的眉頭緊皺聚精會神立馬消散,循聲望去,是一臉堆笑的苗泠泠。
秦介一聲冷哼,道,“又來一個多管閑事的人。”說罷張口欲要出劍,但覺耳畔一陣疾風,自己已是被苗泠泠死死地抱住。
數百道寒光登時熄滅。
少年神色大驚!
“哎唷秦師兄,你一直抱著柳兒妹妹不累啊?她胖著呢……”苗泠泠“嘿嘿”一笑,伏在秦介耳邊道,“我剛才看見莫師叔魏師叔正朝這邊走來呢,他們要是看到我們師兄妹之間相親相愛若此,想必也很是欣慰吧!”
向躍冰聽罷白了苗泠泠一眼。
苗泠泠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
秦介眼底十分陰暗,喝道,“你給我鬆手!!”話雖這樣說,自己卻被縛得動彈不了,隻得裝得聲勢浩大些。
苗泠泠笑嘻嘻地回道,“秦師兄,要是我撒手了你還不撒手,我今晚可就抱著你睡了哦。”說完得意地飛了向躍冰一眼。
幾乎是同一時間,在苗泠泠撒手的當口,向躍冰登時一個箭步衝過來扼住了秦介的手腕。
三枚銀針應聲而落。
“你!!……”
震驚的不是差點被暗器偷襲的苗泠泠。
向躍冰背著晉柳兒,看著跪倒在地的秦介,道,“偷雞不成蝕把米,秦師兄,你自己的暗器自己解吧。”
苗泠泠一臉堂皇,眼神極其關切地看著秦介道,“哎唷秦師兄,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你說說……”一番埋怨向躍冰如何如何粗魯無禮冒犯秦大師兄後,笑意盈盈道,“那秦師兄你先跪著,我們這就走了,改日再見!”說罷揮手揚長而去。
殊不知跪倒在地的人已然氣得麵色鐵青。
不過無憂比晉柳兒她們先一步回了浣溪別苑。
空蕩蕩的廂房。
月色皎潔。
蕭肅長身而立,呆呆地看著床上酣睡的女孩,眼角餘光不經意一瞥。
床頭小桌上,是那件不知補沒補完的荼白衣衫。
他怔了怔,下意識地把那件衣衫重又塞回自己的袖袍裏。適才說給女孩的安慰之語,依稀縈繞耳畔,“乖,你把大師兄的衣服補好了,大師兄以後帶你去找樓師兄,好不好?”一絲苦笑。心道在黑紗底下掩藏了那麽多年,撕下來後竟有些不習慣了,不禁幽幽地歎了口氣。
他走至房門前驀然回頭看了一眼輪廓甚是模糊的女孩,不自覺地攥緊了雙手,骨骼摩擦,“咯吱”作響,一派寂靜之中格外分明。
推門而出。
他小心翼翼地帶上了房門,定睛抬頭,忽地一愣。
“大師兄?!”
苗泠泠失聲驚呼,結巴道,“大師兄,你,你怎麽在這?”身邊背著晉柳兒的向躍冰臉色亦是吃驚。
蕭肅禁不住幹咳了一聲,解釋道,“小憂師妹喝醉了,我剛把她送回來。”說完手落,袖袍裏的荼白衣衫亦是滾落出來。
苗泠泠長長地“哦……”了一句,眉飛色舞,一個箭步上前撿起了蕭肅落在地上的衣衫,什麽都不說地在他麵前正大光明地晃了一晃,一個眼神一切都了然。
“……”蕭肅神色一怔,擺手辯解說,“苗師弟,你別誤會,那是我讓師妹給我補的衣服。”
苗泠泠“噗嗤”一笑,心說我又沒說是你脫下來的,那麽緊張作甚!口上卻一本正經地嚴肅道,“大師兄,你也知道我們家小憂還是個小姑娘,不懂什麽男歡女愛……”
向躍冰幹脆踹了苗泠泠一腳。
“哎唷!你幹嘛!”苗泠泠回頭嗔道,倒抽幾口涼氣,仍不改堆笑說,“既然大師兄你和小憂隻是互相補個衣服這樣單純的關係,苗師弟我自然是……”
蕭肅這回咳的不是一聲兩聲了,低頭尷尬道,“是我冒昧了,私下進了別苑。稍後自向師父領罰。”
苗泠泠忙勸說,“別呀別呀,大師兄,你放心,我不會跟別人說的!”說完抿著嘴一臉真誠。
“告辭。”
不待二人反應過來,那少年驀然化為一道劍光呼嘯而去。
“哎喲,看見沒,害羞了,要說這大師兄啊,可比樓師兄沉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