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伏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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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躍冰!!”無憂驚疑地盯著亦隨寒劍破水而出的嫵媚女子,低聲驚呼道。
那蕭肅一個翻轉躲過暗劍,隨即眼神一凜,指尖頃刻劍氣蒸騰!幾乎毫不留情地刺向那眼眶發紅、麵目猙獰的女子。饒是躲過致命一劍,亦不免被劃了口子。
無憂死死地用雙手捂住蕭肅鮮血汩汩的左臂,忽地看見方才倒於虺額的樂正昂消失了,心下狐疑不已,隻得凝神隨他抵擋著向躍冰瘋了一般的胡掃亂砍,暗想這樣拖累大師兄也不是辦法。咬了咬牙,霎時拔出腰間斷劍,在水虺再次張著血盆大口,乘浪呼嘯襲來的刹那,一個箭步淩空一躍,硬生生羊入虎口,跳進了虺嘴裏。
“小憂!!……”
遙遙傳來的,是男子被左右夾攻而分身乏術的焦急呼喚。
果如她所料。
這條水虺,早就死了。
一派血腥的森然獠牙內,一派惡臭的咽喉深處,一對陰寒眸子,正與她冷冷相對。
頭頂有時不時滴下來的涎水。
似瘋魔狂舞的水虺之口,竟是這般詭異靜謐。
無憂神色凝肅地盯著那對淹沒在咽喉一片漆黑中的眼眸,心想這大概就是師父所說的九幽鬼蠱了罷。隻是不曾想,失傳已久的煉蠱之術,居然重現人間。她來不及多想,仗著手裏唯一的斷劍,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對仿佛紮根在虺咽深處的眸子。
一絲若有若無的冷風,夾雜著腐爛氣息,從前方款款吹來。
那對帶了一絲戲謔笑意的眼眸,好像在招手歡迎。
無憂屏息強自抵擋著撲麵惡臭,胃裏猶如翻江倒海。額頭布滿了層層細密薄汗。
突然一股微光透進,碰巧照亮了她身前觸手可及之物。
像一灘凝結的灰白涎水,如倒泄瀑布,天羅密網般地粘連在幾人高的虺喉之間。而就在這灘凝結的滑膩涎水當中,赫然嵌進了一對鏤空的眸子,似人眼般炯炯有神,仿佛能看穿一切。
無憂禁不住倒退了幾步,麵色慘白。
她不經意撇見舌根處密密麻麻的入肉涎絲,心知那是鬼蠱觸手,適才好不容易平息了點的胃,忽又開始翻江倒海。
如此血肉相連,寄生在腐屍裏,當真惡心至極!
想罷牙關一緊,雙手握劍,狠狠地插向那對散發著無邊詭異的眸子。
腳邊滲進虺舌的涎絲好像顫了顫。
沒有血液,沒有噴湧而出的涎汁。
破裂的眼眸,愈發詭異。
無憂渾身僵硬了似的竟挪動不了分毫。她故作鎮定地注視著那對殘眸。
驀然。
一絲極細微的聲響。
像抽鞭而回。
失神片刻,再次定睛看去,那灘涎水不知何時已然從虺喉抽離而出!!
幾乎悄無聲息地懸在半空。
應聲而落的斷劍!
無憂眼睜睜地看著那灘涎水劇顫,依稀詭異的眼眸也似極痛苦般地糾結在一起。心下剛剛暗鬆一口氣,暗道不愧是伏魔古劍,即使斷了……
一股疾風劈頭蓋臉!
那心思飄遠的昔日少女抬頭定睛一看,登時嚇得麵色慘白如紙!
越來越近的陰寒眼眸。
越來越強的氣流。
喉頭莫名一癢。
漸漸麻木的舌根。
豁然明亮的周遭。
有些暗淡的藍天白雲,有些微寒的掠耳清風,有些洶湧的墨河水聲……
身輕如燕。
短暫飄飛後,隨之而來的,是看似迅疾卻緩慢的墜落。
記憶中的七裏鄉和記憶中的少年。
還有那個老不正經的三水爹爹。
五年韶光,終是模糊了……
如若深淵般的漆黑。
梅花鎮,晉府。
暮色未臨卻伸手不見五指的廂房內,彌漫著濃烈酒氣。
倏爾透進一縷日落之前的淡淡昏黃,順勢望去,掩在門後的,是那個一襲丹色衣衫的失魂少女。
“爹讓我來給你送藥,”少女冷冷道,頓了頓,繼續說,“還讓你敷了藥後去見書房見他。”
話音一落,廂房內便重回先前的一派死寂。
滴滴答答的水珠掉落之音。
晉柳兒眼底驀地滑過一絲驚恐。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半靠在床邊的遮麵男子和幾欲將他包裹得密不透風的玄殷色鬥篷。
清晰的血腥味兒。
“你瘋了?!”晉柳兒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剛剛觸碰到男子的肩膀,頓覺一股濕熱。染了他大半個鬥篷的鮮血,就這般再也承載不住似地點滴落向冰冷的地麵,氤氳成血紅的花瓣。
戴了半個麵具的男子眸若寒冰,斜睨著身旁四肢僵硬的少女。
他若隱若現的白發,亦沾染著詭異的緋紅,無力地糾纏在玄殷色鬥篷裏。
“爹讓你去奪九幽鬼蠱,”晉柳兒恢複了方才的冷靜,語氣冷淡道,“犯不著為了一條水虺把自己傷成這樣吧?”言語內有不被察覺的關切之意。
那男子眼波一顫,沒有作聲。
“我知道你除了爹和卓哥,不喜和其他人說話。但……”話到嘴邊,咬了咬下唇,暗罵道,但好歹我也是你的妹妹吧!雖說同父異母……
“得不到九幽鬼蠱,就取不了鳳麟。”
出奇地,男子開口回答道。
但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嚇得晉柳兒連連倒退,低聲驚道,“你的聲音……”強自定了定心神,皺眉說,“朗風哥哥,你何苦作賤自己?”
晉柳兒想起白銀城那個聲音清澈的少年,再低頭看看跟前這個聲音沙啞如同將死老者的男子,不禁幽幽地歎了口氣。
“晉行風。”
短短一句,三個字。愣是讓晉柳兒怔了半晌。
她失神的片刻,自顧自褪去鬥篷和內裏衣衫的男子已然走至小圓桌旁,輕輕地拿起一瓶藥,靜靜地端詳著。
晉柳兒紅撲撲的臉頰登時刷白,她目瞪口呆地注視著男子脊背挨挨擠擠的劍痕,竟失了言語。
“我,我先出去了。”晉柳兒猛然反應過來,忙不迭小跑出去。臉上卻是經久不散的吃驚。她剛踏出門檻一步,頓覺腳底一暗,循影看去,聲音有些顫抖道,“爹……”說罷疾步離去。
中年男子眼底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仿佛對少女的驚慌失措不很在意,像是意料之中。
他負手而立,緩緩邁進被烈酒味衝淡血腥氣的廂房。
擱置一旁的瓶瓶罐罐,和一壇新開的酒。
廂房內的年輕男子對他的到來熟視無睹,猛然抱壇暢飲,末了,隨意擦了擦嘴角,言語道,“九幽鬼蠱就附在水虺身上。”說罷皺了皺眉,又道,“寒水門的人插手,我……”實在沒什麽理由可說。
“你怨我嗎。”晉連孤眼角一搐,仍舊麵無表情道。
他搖了搖頭,亦是麵無表情。
“為了給芙兒報仇,我等了很多年了……”忽然一句發自肺腑的感歎,心頭酸澀油然而生。“偌大一個白銀族就剩了你一個。”晉連孤苦笑著搖頭,但見眼前年輕男子血流滿身,神情突然一滯,不禁問道,“竟有這般厲害的寒水門弟子?”若有所思的目光。
他喉頭一甜,再也壓抑不住似的,嘴角滲出幾道淡淡血痕,應道,“是九幽鬼蠱。”腦海裏驀地浮現起那條巨大水虺的口中之物,心下一震,胃裏翻攪不已,方入愁腸的清酒一股腦伴隨著抽搐湧出了喉。
霎時亮起的幽藍之光。
背上有一股源源不斷的暖意正蔓延至他全身。
饒是如此,他像累極了般沉沉地昏了過去。
暮色降臨。
樹影婆娑的墨河岸邊。
燃起了幾堆篝火。
一行神色極其疲憊的雪青色人影,正圍著烤火。
沒有人說話。
隱隱有人抽泣。“華,華師兄和甘甘……”
褪去了血衫的男子劍眉緊蹙,嘴唇蒼白,眼中愧疚之意愈發洶湧。
不知是誰深深深深地歎了口氣。“枉我苗泠泠聰明一世,竟會被一條小魚精唬進了屍牢……”
蕭肅斜睨了他一眼,道,“夜宮仙靈之氣極重,它如果隻是一個小魚精的話隱藏不了那麽久。”
苗泠泠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哼道,“管它是不是什麽小魚精,反正它居心叵測,別有目的。”心想無憂那晚說要去找莫師叔,肯定先行收拾行李去了!罷了罷了,念她受了傷……想罷不自覺地望向昏睡在樹根旁的少女。
那個人,碰巧也在失神地注視著她。
“哎哎哎,”苗泠泠用手晃了晃蕭肅一對星眸,揚眉道,“我說不讓你把小丫頭片子一個人留在岸上,這下好了吧。”眼角餘光瞥了瞥對麵亦在昏睡的向躍冰,眼底忽地一黯,隨即消逝。
很愧疚似的,苗泠泠但聞一聲苦笑。
即使如此危急關頭,依舊不舍讓那條青鞭受一丁點傷害嗎……蕭肅冷冷地打量著火光下熠熠生輝的斷劍,驀然神色一驚,喃喃道,“伏魔古劍……”這麽說來……
一陣疾風。
苗泠泠被吹得齜牙咧嘴,待他眼神落定,本坐他身前的男子卻姿態曖昧地伏在無憂身前左右翻找,神色甚是焦急。
“哎哎哎,”苗泠泠登時一個激靈從地上彈跳起來,衝到小丫頭片子跟前一把推開他,指著鼻子恐嚇道,“你身為大師兄對師妹動手動腳小心我一狀告到城主那邊去!……”這廂說個不停,那蕭肅似置若罔聞,表情漸漸鎮定。
“怎麽,心虛啦?”苗泠泠鄙夷地瞅著她,鼻孔差點翻到九天之外。
“你跟小憂相處那麽多年,可知她有伏魔古劍?”蕭肅這一問,苗泠泠立馬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