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戒律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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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山,玉虛峰。
    戒律齋。
    “師父。”
    這輕輕一喚,大堂裏靜默不語的三人登時循聲望來。
    無憂和樓展皓垂首分立於蕭肅兩側,見堂內起身相迎的三人,不禁有些狐疑。
    “弟子寒水門蕭肅,拜見……”
    “不必了。”那一襲素衣裹身,麵容清臒的中年男子揚手打斷道。
    蕭肅怔了怔,隨即將滯在半空的雙手放下,但聞那無相不苟言笑地說,“乃文,你出去吧,順便留點意。”
    常乃文點頭應了聲“是,”須臾消失在日光慵懶的門口。
    伴隨其後的,還有輕掩上的朱門。
    “我這人向來耿直,諸位遠道而來,不必拘禮,且隨意坐下吧。”無相打量幾眼蕭肅人等,冷冰冰道。
    一時間在堂眾人紛紛落座。
    “既然師伯都這樣說了,不妨單刀直入吧。”蕭肅說。
    “我方才業已同譚鬆他們講過了。”無相道。
    蕭肅眉頭緊皺地“哦?”了一聲,順勢看向對麵泰然自若的譚鬆。
    “叫你們先行來戒律齋會合,一是等待子時守夜弟子換班逃脫,二是……”譚鬆頓了頓,道,“為了此次寒水門與無名派的六年之約。”
    話音一落,無憂冷笑說,“沒想到這六年之約……竟是如此殘酷,甚至不惜傷人性命。”
    幽幽的一聲歎息。
    “實不相瞞,老夫確實不知有六年之約這回事。”無相說,他轉而又道,“若不是偶然遇到譚鬆,我也不會知道你們……”
    蕭肅笑了笑,說,“無相師伯的態度……倒跟別人很不一樣。”
    “是嗎。”無相亦笑了,“師侄口中的別人……指的是何人?”
    蕭肅道,“師伯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那無相聽罷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感慨說,“自從無名秘籍被盜,風波接二連三,禍不單行啊……”
    蕭肅眼底一亮,道,“師伯何出此言?”
    無相哼了哼,說,“我說了,我從未聽說過什麽六年之約,更未聽說北境有客人要來。”
    此語一出,蕭肅等人不禁一頭霧水。
    譚鬆見狀幹咳了幾聲,解釋道,“師伯的意思是說,我們這次受無名派所邀的中原之行,是有人刻意為之。”
    無憂愈發聽不懂了,問,“好端端的把我們喊來碧山幹嘛?”
    而蕭肅的臉色登時嚴肅起來,隻聽那無相緩緩道,“無極說掌門師兄閉關研習上虛心法,彌補無名秘籍丟失缺憾……”話未說完一絲冷笑,繼續說,“如今上虛心法問世,掌門師兄卻也仙去。”
    在座諸人聽罷麵色大震,失聲道,“無量真人……竟仙逝了嗎?!”
    無相既沒點頭亦沒搖頭,冷冷說,“怎麽碰巧你們來了,上虛心法就成了。”
    蕭肅眉頭緊蹙,牙關咬緊,向那無相深作一揖,道,“師伯可否借《上虛心法》供在下一閱?”
    無相睨了他一眼,說,“你心裏有數,還管我要什麽心法?”
    蕭肅聽罷眼前一黑,血脈噴張,幾欲暈倒,強自定了定心神,道,“是我疏忽大意了……”
    無憂一麵看看那冷冰冰的無相,一麵看看那一臉自責的蕭肅,疑惑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樓展皓倏爾輕歎口氣,伏耳低聲說,“大師兄將《寒水心經》全盤口述於無極師伯了……”
    無憂聽罷一怔,道,“《寒水心經》?!”
    難道……
    “掌門師兄閉關以來,事務全權交由無極打理。什麽《上虛心法》,我看是欺世盜名……”無相慍怒道。
    忽地一聲冷笑。
    “大名鼎鼎的無名派,居然開始內鬥了。”一直默不作聲的樓雲景滿眼戲謔道,又說,“無相師伯既發現了無極師伯的秘密,為何不去直接揭發,告於我們有何用?”
    一針見血。
    無相深深地注視著堂裏唯一的少年,說,“有那麽一刻,老夫竟分不清到底是跟誰在說話。”
    樓雲景眼角一搐,隨即沉默。
    “當年我和石懷瑾也算有一麵之緣。”
    “我不是石懷瑾。”樓雲景冷言道。
    無相笑了笑,但因其眼角嘴角盡皆耷拉著,總顯得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罷了,”他揚了揚手,說,“無名派的事,你們這些個小孩子也管不著,更管不了。”
    “師伯,”譚鬆起身拱手一揖,懇求道,“師伯接管戒律齋二十幾年,明辨是非曲直,還請師伯為我們洗刷冤屈。”
    無相掃視一眼堂內,忽而深歎口氣,斂眸道,“孽障啊……”
    譚鬆幾步向前,不依不饒,跪地道,“師伯!我們真的跟生死門半點幹係也沒有!全是被人栽贓陷害!”
    “我知道。”無相點頭道,“隻是多年來,我無相從未感到這樣羞恥。”
    蕭肅等人聽罷一怔,隻覺心口滾燙。
    “畢竟家醜不可外揚,你們此番出去,切勿聲張,剩下的事,我自會處理。”
    “是。”譚鬆喜道。
    “多謝師伯。”眾人幾乎不約而同地深作一揖。
    “不必了。”無相似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今夜子時,乃文會帶著你們下山。萬事小心吧。”說罷起身要走。
    “師伯。”蕭肅突然喚道。
    那無相忽而轉頭狐疑地盯著他。
    “師侄大意泄露本門心法……望師伯代為燒毀。待返回不夜城後,師侄自會向家師領罰。”
    然回答他的卻是一聲笑。
    笑聲後,那無相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桌上有些幹糧點心,快些吃了,也好熬時辰。”譚鬆指了指擺在角落裏的檀木小桌,一隻長袖空蕩蕩的。
    無憂目光不覺落在那空袖上,黯然道,“譚師兄……多虧你。”
    譚鬆撇了撇嘴,無所謂說,“雖丟了條胳膊,但也保了條命。”
    無憂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兩盤精致素點卻赫然映入眼簾。她順勢望去,喜道,“謝謝大師兄!”
    一番狼吞虎咽。
    吃飽喝足後,又是一漫長等待。
    等得日薄西山,等得暮色降臨,等到彎月如鉤……
    就這般稀裏糊塗地等到了子時。
    昏昏欲睡之時。
    “那個叫什麽常乃文的師兄,怎的還不來……”無憂眼神迷離道。
    “應該快了。”譚鬆道。
    “平日裏戒律齋……都沒人?”無憂問說,“我瞧我們幾個從下午呆到現在,倒怪安靜的。”
    其實安靜得叫人心發慌。
    譚鬆踱步道,“玉虛峰雖離太虛峰最近,但很少有弟子會抄近路走通天大道,除非事關緊急。”他頓了頓,繼續說,“戒律齋戒律齋……戒律齋的存在,就是為了約束整個無名派的言行舉止,所以哪個弟子沒事來戒律齋轉悠呢?”說完亦笑了。
    無憂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戒律齋管懲戒的話,想來也管刑室之類的咯?”
    譚鬆搖了搖頭,說,“據我所知,你們被困的那個行刑宮,已經不被戒律齋掌管了。”
    “這樣啊……”無憂眉頭一皺,疑惑道,“那譚師兄你是怎麽找到我們的?”
    譚鬆歎了口氣,道,“說來慚愧……那日我被抬回無名派……”
    原來譚鬆本是同蕭肅等人一起被帶回無名派,怎奈他深受重傷,一路顛簸後心跳脈搏俱失。無極和蘇綸信見他再沒任何價值,加之對鬥陽宗到來毫無頭緒,便差人將他屍體隨意扔到了山腰上供禽鳥啄食。可萬萬沒想到的是,鮮有人跡,換句話說,最不可能被人發現端倪的玉虛峰,竟成了他救命之地。
    “蘇綸信把你扔到了玉虛峰?”無憂驚訝道,“這不擺明了要讓戒律齋的人發現你嗎!”
    譚鬆笑了笑,說,“其實不然。”
    無憂聞罷登時丈二和尚般摸不著頭腦。
    “這玉虛峰上啊,有很多的禿鷲。”
    猶如撥開雲霧。
    “倒不是有人刻意飼養。碧山八大峰,集天地靈氣,毓秀之至,仙霧繚繞。”譚鬆眯了眯眼,聲音飄忽說,“但凡光鮮背後,總要沾染那麽一點血腥。”
    話音一落,其餘幾人不禁麵色一怔。
    “我也算是死過一回的人了。”譚鬆苦笑道。
    正當此時。
    門外倏爾閃過一個人影。
    “咚咚……咚咚咚……”
    極其輕微的敲門聲。
    “是我……”
    無憂小心翼翼地開了門,朝那人問候道,“常師兄。”
    “都收拾好了嗎?”常乃文問。
    無憂扭頭掃視周遭幾人一眼,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我進來說罷。”那常乃文佯若無其事地四下張望了一眼,後邁步而進。
    “從小門下山嗎?”譚鬆問。
    常乃文擺了擺手,說,“小門多險路,且入夜後小門巡視要比正門嚴謹得多。”
    “這樣啊……”譚鬆皺了皺眉,說,“太多人走正門,不會引人注意嗎?”
    “不會。”常乃文道,“我跟今晚守夜的鄒師兄說了,子時我替他的班,你們到時候混在一幫守夜弟子裏,很難被發現的。”
    蕭肅等人紛紛點頭示意。
    “不多說了,且隨我走吧。”常乃文道。
    無憂幾人相視一眼,隨即緘口。
    朱門啟處,是一派清冷月色。
    她有點想念不夜城的月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