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針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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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
    紅塵客棧,近碧山腳。
    天邊剛透出一絲曙光,清冷大街,一人影步履款款。
    “掌櫃的,”客棧外彎腰垂首的老者似是恭候已久,見了那人影,忙不迭脫口而出道。
    “怎的這樣早?”那人影問,眼角的三顆痣鮮紅透亮,曙光下愈發引人注目。
    那老者一身綢緞綾羅,與滿麵的苦喪相極為不符,四下張望了幾眼,低聲說,“風老板來了。”
    那人影身軀一顫,登時恍然,失笑道,“他總是不讓人睡個好覺。”
    說罷二人一齊進門,“吱呀”一聲,門又被緊緊掩上。
    畢竟……還沒到開門的時候。
    但適才二人的聲音,相較一整條大街,已經很刺耳了。
    “風老板一個人來的?”那人影問。
    那老者點了點頭,邊引路邊說道,“風老板好像有點生氣。掌櫃的……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事?”
    那人影笑了笑,眼角笑成了一條縫,說,“他不會生氣的。”倏爾眸光一亮,有些得意地說,“我幫他,並沒害他。”
    那老者輕歎了口氣,說,“客棧裏的人手不夠了。掌櫃的,凡事……還是小心點好。”說罷突然住了腳,下巴往走廊盡頭的一間廂房揚了揚。
    那人影淡淡道,“你退下吧,今天遲些開店。”
    “好。”
    話音一落,一人繼續往漆黑的角落走,一人原路返回。
    須臾。
    “風老板。”
    那人影隔門喚道,他沒有去敲門。
    “進來。”聽聲音,似乎有些受涼,沙啞得叫人聽不清。
    那人影隻輕輕推開了一道極狹的門縫,隨即一閃,身形飄忽似凝聚不定的霧氣。
    紅燭搖曳的廂房裏,一雙慍怒的眸子正狠狠地盯著來人。
    那人影一怔,麵色驚訝道,“你怎麽生氣了?”
    一聲冷哼。
    “你為什麽不問我為什麽生氣?”
    “為什麽?”那人影好笑道。
    紅燭深處,仙姿佚貌。
    “生死門煉血一派的無上至寶,你就這般拱手送人,當真舍得。”那青衣男子冷笑道。
    “嫉妒?”那人影似乎有點難以置信,說,“你平常不是不喜這些兵器法寶什麽的嗎?你還說……”他頓了頓,接著道,“世上最厲害的兵器法寶,永遠都比不上‘人’……”
    那青衣男子撇了撇嘴,不以為意地讚同道,“我是這樣說過。”
    “怎麽,後悔了?”那人影滿眼嘲弄地問道。
    良久。
    那青衣男子搖了搖頭。
    那人影眉頭一皺,“咦”了一聲說,“你既不後悔,還生什麽氣?”
    “你不該把東西給她。”那青衣男子不帶一絲感情地說。
    “她?”
    “對。”
    哈哈一笑。
    但見三顆紅痣隨眼角一搐,分外詭異,那人影眸光有些癲狂地道,“我太喜歡她了……”
    那青衣男子麵色一怔,滿眼疑惑地注視著他。
    “她是這世上……最好的兵器。”
    與此同時。
    “大師兄,”
    杳無人煙的碧山腳下,一處小鎮的輪廓若隱若現。
    蕭肅眉頭一皺,驀然不語地注視著她。
    “怎麽?……”無憂一臉發蒙道。
    “恐怕沒時間休息,我們得一直趕路。”蕭肅道。
    “我知道啊……”無憂點了點頭,不好意思地笑說,“可是至少得換身幹淨衣服吧……不然太引人注意。”
    “好。”
    說罷二人複又穿梭在微青的天色裏。
    曙光是一點一點地灑開來的。
    那處小鎮和碧山腳,隻隔著一條淺淺的河。
    無憂忍不住要去看那逐漸播撒開來的曙光。中原的太陽似乎更圓更紅些,當然也更耀眼,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擋,腕上的玉鐲散發著別樣的流光溢彩,不過……
    無憂倏爾停了腳步,仔細地端詳著曙光照射下的血玉鐲子。
    一個同她懷裏璞玉一模一樣的針眼小孔。
    “怎麽了?”蕭肅見狀折回問道。
    無憂一陣失神後登時反應過來,強笑了笑,佯不經意地問道,“大師兄,除了綿水神針,你聽過不夜城有其他類似的暗器嗎?或者中原……”
    蕭肅邊走邊說,“像針的暗器有很多。”
    “是嗎……”
    “不過綿水神針,卻是寒水門獨有。”
    無憂聽罷麵色一怔,但聞蕭肅繼續說,“與其它針類暗器不同,綿水神針進入人體後,外衣被血熱融化……”
    “外衣?”她忙不迭打斷道。
    “綿水神針內裏乃極細弦絲,至於外衣……”蕭肅笑了笑,說,“是真氣凝成的一層寒冰罷了。”
    “也就是說……綿水神針,其實並不致命?”無憂道。
    蕭肅輕歎了口氣,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瞅著她,道,“恰恰相反。”
    “…………”
    一陣突如其來的靜默。
    無憂幾番欲言又止,終問說,“那大師兄為什麽要對無名派的人用綿水神針?”
    蕭肅看了看她,麵色自然地回道,“綿水神針的致命與否,在於你使用它的力度。”頓了頓,接著說,“我用了一成力,將幾枚神針射進他們腦袋裏。寒冰一化,弦絲順著血液溜走,雖不致命,但足以讓其癡傻。”
    “那如果你用十成力呢?”無憂追問道。
    “十成力出,針可穿石穿鐵,遇血封喉!”
    話音一落,猶如五雷轟頂般,她隻覺頭皮發麻,一個沒站穩,險些滾下坡來。
    蕭肅神色一驚,忙扶著她詢問道,“怎麽了?是不是腳底傷口很疼?”說完順勢察看她兩掌,不覺又一大驚。
    無憂皺了皺眉,避開跟前人的目光飛速抽回了手,幹咳了幾聲,強笑說,“小鎮馬上到了,我們快些走吧……”
    久違的愧疚感和羞恥感。
    愧疚的是有所隱瞞,羞恥的是……心知肚明卻要自欺欺人。
    “蘇綸信料定我們跑不遠,天亮後必派人沿山搜索。”
    蕭肅腳尖一點,飛身躍到了河邊,落下了話音和有些魂不守舍的人兒。
    出奇地,他的震驚轉瞬即逝,似乎習以為常。
    無憂笑了笑,嘴唇煞白,一個步子一個步子地挪下坡,小聲回應道,“那我們豈不是不能去鎮上……”
    蕭肅聽罷笑了笑,說,“被關了那麽些天,你還有力氣跑?”
    無憂麵色一怔,緩緩地搖了搖頭。
    “如果蘇綸信真的帶人搜來,我們隨機應變就是了。”蕭肅說。
    無憂點了點頭,似乎壓抑很久一般,試探性地問,“大師兄……我們真的就回去了?”
    蕭肅眉頭一皺,道,“不然呢?”
    無憂連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我們……真的不回去救雲景他們了?”
    幽幽的一聲歎息。
    良久。
    二人正各自挽著褲腳準備淌河而過。
    “他們會有辦法的。”蕭肅說。
    與北境冬天不同。
    中原的冬,多了一絲婉約。
    風沒那麽凜冽,隻是一昧的水秀山清,浮光掠影。
    小鎮大街上,開始陸陸續續出了些攤販。
    “你想吃什麽?”
    兩名樣貌平平的男子並肩走出了客棧,其中一人跟另一人微笑道。
    “我以為你不吃飯。”另一人訝然回道。
    “風老板真會說笑。”那人搖頭歎道,“你我易容,混跡在碧山腳下,當然得像尋常人那樣吃飯睡覺,不然行為不符……”
    話未說完,另一人霎時笑了,打斷道,“你也不怕別人聽見。”
    那人撇了撇嘴,無所謂道,“你明知道我不怕。”
    另一人睨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我知道你不怕,想必你也知道我今天來的目的。”
    出奇地,那人搖了搖頭,一副不解樣子。
    “我隻知道你故意把我的人和寡婦的人帶去南疆。”那人冷冷道。
    “總要給他們一點甜頭嚐嚐。”另一人說。
    “老板,我客棧裏的人手……已經不夠了。”那人冷笑道,“你可是要賠我的。”
    “我從來都隻養高手。”另一人饒有興味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接著說,“你私自將鐲子贈予非本門人士,我們當扯平了。”
    一聲冷哼。
    “你要上山?”那人問。
    “你忘了我發的誓了?”另一人反問道。
    “我忘了。”那人有些嘲笑地說,轉而眼底一亮,道,“她逃出來了?”
    另一人緘默不答。
    然那人滿麵欣喜,說,“我還幾次三番猶豫要不要去救她……”頓了頓,皺眉問道,“你今天來再這等她……不會是想取回鐲子吧?”
    另一人點了點頭。
    “你剛剛還說我們扯平了!”那人氣道。
    “是扯平了。”另一人淡淡道,“不過取不取是我的事。”
    “她的東西,你拿不走的。”那人似笑非笑道。
    “我是老板。”另一人語氣冰冷地說,“我的東西永遠都是我的。除非我厭了扔了,你最好記住。”
    話音一落,那人冷不丁身軀一顫。
    與此同時。
    大街盡頭,緩緩走來一男一女,蓬頭垢麵,表情甚是疲累。
    另一人眼神霎時亮了。
    二人就這般眼睜睜地看著一男一女走進客棧。
    紅塵客棧。
    “她跟你認識很久了吧……”那人細眯了眯眼,嘴角有一絲淡淡的笑意。
    另一人點了點頭,感慨道,“是很久了……”久到他都忘了有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