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心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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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相身軀一滯,複又邁步。
    “那幾人是你放走的?”
    似置若罔聞般,那麵容清臒的將老之人徑直隱入了黑暗裏。
    一聲冷哼。
    無極臉色一青一白地瞅著身旁埋首不語的弟子,問,“跳崖的兩人是誰?”
    “本來有三人跳出列隊,可等追上的時候,已經變成兩人了……”來人怯怯懦懦地說。
    “我不管什麽兩人三人,跳崖的人是誰?!”
    那人搖了搖頭,低聲說,“天太黑了……蘇師兄隻認出一個斷臂之人……”
    “斷臂?!”無極反問道。
    薄雲遮月。
    崎嶇山路,三人神色落魄,粗喘不止。
    無憂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順著山路一溜煙小跑,撲棱棱的碎石灑落如雨。她緊跟著的人兒,幾乎連頭也不回。
    倏爾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
    蕭肅立馬停住,見狀掩於樹後,無憂和樓雲景亦悄然側立於古樹旁。
    一時間三人屏息,幾滴汗珠霎時濕了眼。
    “蘇師兄,要不要把搜崖的師弟召回?”
    微弱火光中,一豐神俊朗的男子負手而立,若有所思地注視著跟前人,問,“都搜完了?”
    那人搖了搖頭,回道,“二人所跳乃禿鷲崖……就算摔不死,也會被驚起的禿鷲群撕碎。”
    話音一落,樹後三人不禁身軀大震!
    “哥……”樓雲景滿眼難以置信地失聲道。
    饒是一丁點聲響,亦傳到了那蘇綸信耳裏。
    一絲笑意,驀然綻開在他嘴角。
    “玉虛峰上遍布無名派弟子,你們逃不掉的……還是乖乖出來吧!”
    無憂和蕭肅隨即相視一眼。
    忽地一聲幹咳,一人影突然從三人不遠處的一棵古樹後閃來。
    蘇綸信細眯了眯眼,凝神瞧著那緩緩走來的人影,訝然道,“常師弟?!”
    道是不知何時下了山的常乃文。
    隻見那常乃文淺作一揖,微笑道,“蘇師兄,這一帶我都派人搜尋過了,並無蘇師兄口裏說的可疑人。”
    蘇綸信“哦?”了一聲,語氣有些譏諷地說,“師弟的速度……竟比我還快?”
    常乃文笑了笑,右手一揚,登時又無數個人影從樹後閃出。
    那蘇綸信一怔,道,“戒律齋的人……果真深藏不露。”
    “蘇師兄說笑了。”常乃文眸光一亮,轉而道,“天黑若此,蘇師兄有這摸黑的功夫,倒不如再回去好好盤問一番。”
    那蘇綸信哼了一聲,說,“我業問了不下百次,李茂策那廝一口咬定他們上了玉虛峰。”
    常乃文哈哈一笑,無可奈何道,“李茂策那酒鬼,嗜酒如命,為此進了不知多少回戒律齋受罰,他那種人的話,蘇師兄也信?”
    一陣沉默。
    常乃文咳了幾聲,道,“更深露重,蘇師兄如執意搜尋,那便搜吧。隻是……師弟我要先回去了。”說罷大步流星地撇開眾人,身影愈來愈小。
    “蘇師兄,”方才說話那人眉頭緊蹙地盯著一臉陰鬱的蘇綸信,仿佛在等他命令。
    “算了。”蘇綸信咬了咬牙,袖袍一揮,道,“這樣瞎找也不是辦法。”
    言下之意……
    “回去。”蘇綸信淡淡說。
    話音一落,火光後的眾人應了聲,“是!!”,而後沒入一片漆黑崎嶇。
    無憂揪緊的心登時鬆了口氣,“下次應該好好謝過常師兄,”她小聲道。
    蕭肅點了點頭,說,“盡快下山吧。多待一會兒,就多一分危險。”
    說罷二人不約而同地重又碎步小跑。
    然另一人,卻是一動不動。
    “雲景?”無憂滿麵狐疑地盯著那麵容模糊的少年,問,“怎麽不走?”
    “我要回去找我哥。”他冷言說。
    “你別胡鬧!”無憂霎時氣道。
    “你沒聽他們說嗎!我哥都跳崖了!”樓雲景喝道。
    無憂麵色一怔,心裏遊移不定,說,“譚師兄和展皓一起,不會有事。萬一你回去中了他們的圈套怎麽辦?萬一他們沒有跳崖呢?”
    樓雲景胸腔起伏不已,眼神一凜,說,“沒那麽多萬一!”說罷縱身要走。
    無憂見狀一個箭步抄過去死死地拉住他。
    “你放開我!”樓展皓雙眉倒豎地吼道。
    “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
    “我再問一遍,你到底放不放手?!!”
    “我再說一邊,不放就是不放!!!”
    ………………
    二人一拉一扯,看來都不會讓步的樣子。
    “那你就別怪我了!”
    無憂這廂還沒反應過來,樓雲景驀然從懷裏掏出三枚細如毛發的銀針,隻見他將被箍住的手臂奮力一甩,隨即單手一揮!那一個踉蹌猶未站定身子的人兒但覺一股微小氣流劈頭蓋臉!她下意識地雙手交叉側肩疾閃,然待她重新定睛,那少年,卻沒了蹤影。
    “雲景!!”
    焦灼之餘,耳畔突然傳來一句輕柔話語。
    “小憂,”蕭肅輕歎了口氣,說,“算了,隨他去吧。”
    無憂聽罷一驚,霎時轉身注視著他道,“譚師兄和展皓已經遇險,現在雲景又去了,一行五人到頭來就剩了你我兩人!如何有臉回不夜城啊!”
    蕭肅眼底一黯,說,“當初家派比試,甄選寒水門出類拔萃之輩,為的就是今天能夠不全軍覆沒!”
    “什麽?……”無憂滿眼震驚,禁不住後退了幾步,“大師兄你早知道有今天?”
    蕭肅眼角一搐,說,“今日之事,已經不能被料想到了。我知道與不知道,有什麽區別?”
    “可……”無憂登時語塞。
    “小憂,”蕭肅深深地歎了口氣,慢慢走至她身前,低頭捧著她的臉頰,柔聲說,“如今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他頓了頓,繼續說,“不管發生什麽,我們都不能讓無名派那幫人得逞。”
    無憂眉頭一皺,眼眶泛紅地點了點頭。
    殊不知折騰的這幾個時辰,天將破曉。
    不夜城,十二夜宮。
    洗心大殿。
    喪樂震耳,縞素亂眼。
    而殿外男子仰望墨色蒼穹,已經很久了。
    “師兄。”一雖滿麵淚痕,但仍風華不減的美婦人款款走至那男子身後。
    似置若罔聞一般。
    “師兄……果真是秦操……殺了小小嗎?”
    一聲幽幽地歎息。
    “同憶,經此一戰,你還不明白嗎?”
    不消說,對話的二人,便是樓嘯天與莫同憶。
    當下寒風嗚咽,仿佛有無數陰魂隨風遊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腥風血雨之味。
    “師兄竭力維護的五族關係,經此一戰,怕是徹底決裂了吧。”莫同憶語氣有些悲哀道。
    樓嘯天冷哼了一聲,說,“我一忍再忍,事實證明,心懷不軌之人永遠都是心懷不軌。”
    突如其來的一陣靜默。
    話說樓心月和晉柳兒成婚,皆大歡喜之日。怎奈那秦操暗布兵馬,趁十二夜宮防守最為薄弱之時,欲血洗不夜城重奪城主之位……
    “秦操秦介父子倆單槍匹馬返城本就可疑,”樓嘯天眸光突然變得深邃異常,說,“家派比試的時候既然有眾外姓弟子助秦刺殺聲討,那留在不夜城裏的秦家人未必就比以前少。”
    莫同憶不甚吃驚,淡淡道,“我原以為師兄逐秦介出師門,說不想再忍,是做好了與秦家老死不相往來的準備。”她頓了頓,眼底一黯,繼續說,“師兄為何要發喜帖給秦操?”
    話音一落,身旁人不禁麵色一滯。
    “師兄所說的忍無可忍,是要把秦家人全部殺光嗎?”莫同憶有些激動地問。
    樓嘯天斜睨了她一眼,緘口不語。
    “這一招請君入甕,我竟後知後覺……”莫同憶苦笑著說。
    眼簾裏剛剛消逝的殺戮之景,忽而湧現腦海。
    令她難忘的,是月池裏綻開的朵朵妖冶血蓮。
    “秦介已死,秦操潰敗,師兄為何不乘勝追擊,還要留秦操一條命?”莫同憶問。
    “你以為海藏英為何聽秦操號令?還把視若珍寶的鮫兵給他?”樓嘯天反問道。
    “秦家先祖對海家先祖有救命之恩……”
    樓嘯天忽地笑了,隻是沒笑出聲。
    “同憶,你會這樣想,是因你太重情義了。”
    “…………”
    莫同憶一頭霧水地盯著他,說,“難不成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
    樓嘯天滿眼笑意地迎視著她,說,“何以號令北海十八鎮?”
    莫同憶登時恍然,失聲道,“龍骨!!”
    樓嘯天點了點頭,俯瞰殿下一團漆黑,如同莽莽深海,不疾不徐道,“龍骨原本是牧漁之城的鎮海之物,倘若我們手裏不攥緊這龍骨,隻怕那海藏英早就反了。”
    “秦操……得了龍骨?”莫同憶簡直難以置信。
    “是。”樓嘯天應道,“他一死,關於龍骨的下落,也就沒了。”
    仿佛被潑了一盆冷水般,莫同憶滿眼驚疑,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幾步。她眉頭緊蹙地注視著跟前這個再熟悉不過的背影,一時間竟覺得有些陌生。
    或許……
    樓嘯天重重地咳了幾聲。
    莫同憶怔了怔,忙不迭上前關切道,“師兄可有法子解靈蠍之毒了?”
    樓嘯天一臉苦笑地搖了搖頭,說,“天氣愈發冷了,熬一熬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