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萬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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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
十二夜宮。
雞鳴。
沒有星星,沒有月亮。
飛簷後的陰影裏,兩個黑衣人,四目相視。
“城主為何要把那女子和毒蠍關在一起?”一黑衣人滿眼疑惑道。
另一黑衣人聽罷搖了搖頭。
“你真不知道?”那黑衣人眼底霎時滑過一絲戲謔,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跟前人,伸手輕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我相識多年,你的心思,我還是能猜出一二的。”
另一黑衣人身軀一顫,默然不語。
幽幽地一聲歎息。
“我聽說你廢了大半功力。”那黑衣人笑道。
另一黑衣人眉頭一皺,良久,說,“就算我廢了大半功力,殺你,卻綽綽有餘。”
話音一落,那黑衣人仰麵大笑,搖頭道,“你啊……”很惋惜似的,繼續說,“秦家反叛,城主定要斬草除根,你就沒擔心過自己?”
另一黑衣人斜睨了一眼,道,“我這條命是師父給的,他隨時都可以拿去。”
那黑衣人細眯了眯眼,說,“好一個師徒情深……”頓了頓,伏耳低聲說,“你若真感激城主,為何要私自歪曲他的命令,將那女子和毒蠍關在一起……”
另一黑衣人麵色不改,冷笑道,“你既然知道了,何必還跟我浪費這麽多口舌。”
那黑衣人輕歎了口氣,說,“我是嫉妒啊,嫉妒我不及你一半的聰明,老早就為自己鋪下了後路。”
另一黑衣人眼神一怔,眉頭不覺緊蹙。
“你不怕我去城主麵前揭發你?”
“怕。”
一時間二人心裏各懷鬼胎。
那黑衣人眸光一閃,說,“趁月池審判前,你將那女子單獨關押。毒蠍一事,我可以不說。”笑了笑,又道,“你欠我個人情啊……”說罷飛身要走。
另一黑衣男子即刻攔下,他瞅著他,眼底突然掠過一絲莫名笑意,道,“我也可以不欠你人情。”
那黑衣男子登時滿麵狐疑,欲要言語,隻覺一股殺氣劈頭蓋臉!定睛一瞧,失聲道,“你,你根本沒被廢……”
話未說完,無數道寒氣森森的冰劍霍地穿過一團漆黑。
那黑衣男子甚至連嘔血的機會都沒有。
夜深人靜,白雪紛紛。
雪勢大得漸漸地,漸漸地掩蓋了血腥氣味。
另一黑衣人就這般靜靜地看著雪花一片一片地融化在溫熱的血水裏。
與此同時。
“你不相信我?”
無憂冷然盯著那對因焦急而異常放大的瞳仁,緩緩地點了點頭。
“小主人,”小謝伏她跟前,滿眼通紅,說,“你千萬不能像上一代莊主那樣……”
無憂登時笑了,打斷道,“哪樣?”忽而眼底一寒,說,“就因為她一個人對這世間的厭倦,所以不惜連累他人性命也要死?”
一陣靜默。
“我在不老山莊修煉千年,雖千年,仍不懂一個‘情’字。”一絲苦笑,驀然綻開在那幹癟嘴角,顯得十分怪異。那小謝眼波微顫,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倚靠在牆邊的女子,道,“小主人,我隻知道不死靈存在一天,我便要守它一天。”
無憂怔了怔,閉目不語。
眼皮有如千斤重。
太亂了。
亂到她不肯費一絲力氣去想。
但有一點她不想也知道。
“你就沒問過秦明月她為什麽會被關進來?”無憂問。
小謝搖了搖頭,回道,“秦明月被關進來的時候就是個瘋子。”
“瘋子?”
無憂聽罷眉頭一皺。
“莊主生你那日,不老山遭遇百年難見的山崩。我從魂塚逃出來尋你,到頭來卻發現了她和你爹的屍體……”小謝咳了一聲,咳得一副骨架顫巍巍得,仿佛隨時要散,停頓片刻,又說,“魂塚裏我清楚地記得,你爹說要請他最為要好的師兄師弟來不老山莊沾沾喜……我心知莊主恨極了不死族先民,害怕她會對你…所以我即刻去十二夜宮找樓嘯天……”
“然後你就被關在這裏二十幾年。”無憂麵不改色地接道。
不待那小謝開口回答,幽寂的洞窟外,驀然響起“轟”得一聲。像是有什麽重物狠狠砸落。
無憂和小謝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眼。
循聲望去,隻是一片黝黑的牆壁。
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息隨之而來。
無憂察覺不到。
但千年靈蠍,卻是再敏感不過。
“二十幾年,你為何不逃?”無憂問。
“如果我逃了,就再也不能守著你了。”小謝回道。
無憂不解,“你既然說要守著我,為何不逃出去找,反而坐以待斃地呆在這裏?”
“我知道你會在這兒。”小謝說。
話音一落,無憂咬了咬牙,眉頭深鎖。
“小主人,無論你信不信我,你都不能再留在不夜城了。”
“為什麽?”
“你手戴飲血鐲,外行人道你是生死門煉血派派主,但內行人一眼便知你身懷不死靈。”
“我現在被關,能去哪?何況再過幾日就是月池審判,我分明不是生死門的人……”
小謝倏爾一笑,略嘲諷問,“月池審判?小主人,你當真以為樓嘯天能放過你?月池審判之日,就是你魂赴黃泉之時!”
“不管怎樣,我要見師父一麵。”無憂冷冷道。
“生死門丟了飲血鐲,定會派人尋找。我同你去生死門。”
“不行。”
“不行?”
“生死門是邪魔外道,我一正派子弟,怎能同邪魔外道同流合汙?!”
小謝忽地“嘿嘿”一笑,說,“小主人對正邪之分太過絕對。你怎知所謂正派就不是邪魔歪道了?披著正派人皮,做著邪道貓膩……如此道貌岸然,就不是邪魔歪道了?”
無憂聽罷身軀一震。
“小主人別怪小謝多言。你身懷不死靈,一旦被昭示天下,定會成為天下人獵殺的對象。在此之前,唯有……”
“你不必說了。”無憂雙眉一凜,立馬打斷道,“說什麽我也不會同你去生死門。”
小謝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歎了口氣,說,“牢門已開,小主人要去見師父就快些去見罷……”說完轉身顫顫巍巍地重又走向漆黑的洞窟裏。
無憂聽罷心口一緊,順勢看了一眼洞窟周遭胳膊般粗的鐵柵,忽地“咦”了一聲。
密不透風的鐵柵與鐵柵之間,不知何時現出了一道缺口。
更像一扇被打開的門。
一縷寒風霎時湧來,幽幽蕩蕩,裹挾著白雪的涼意。
猶如葉落般窸窸窣窣的聲響驟起驟熄。
一條貼滿了詭異咒符的幽暗走道,兩邊相隔十丈,便有一不足五丈高的鐵柵。
相較窸窣作響的咒符,綿延至望不到盡頭的鐵柵裏盡皆死寂。
有的隻是不知深淺的漆黑。
她剛邁了一步。
忽而“嘭”得一聲!震耳欲聾!
無憂登時大驚失色,但見腳邊鐵柵裏赫然閃現一道血紅眸光,陰狠、憤怒、狡黠……然後隨即消逝。取而代之的是鐵柵上如流光般浮動不已的太極八卦圖。
仿佛有凶獸在低吼。
“小主人,切勿雙腳觸地!”
無憂忽地回頭一看,又一驚,小聲說,“你怎麽知道我……”
“閉眼調息,操縱飲血鐲。”
嫵媚的男音嫋嫋從洞窟傳出。她的一舉一動,仿佛都在其掌握之中。
無憂心驚那小謝道行之高深,自不敢將其話肆意怠慢,即刻閉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詞。
“周天精寒,凝於丹田。聚收氣脈,貫通天心……”
饒是如此細微的聲音,仍舊一字一句全落在洞窟那人耳裏。
無憂但聞有人“咦”了一聲。
“小姑娘家家,內力竟這般深厚。”
無憂眉頭一皺,循聲而望,腳邊那雙眸子褪去了血紅,清澈異常。
淡淡的白光裏,照映著一人和……
“狐狸?”無憂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鐵柵裏上躥下跳,通體火紅的活物,失聲道,“九,九條尾巴……”簡直瞠目結舌!
“幹嘛?秦瑟那廝呢?他還欠我一塊肉呢!……”
無憂一怔,道,“秦……秦瑟?!”剛要繼續說話,隻聽小謝聲音飄忽猶如鬼魅,說,“小主人,這一出去,千萬別再回來。有人自會帶我去找你。”
“哎哎,帶我一起,帶我一起!!”那九尾狐登時巴巴地跟一個小狗一樣,嘴都咧到耳根子了!
無憂強自定了定心神,暗想怎的恁古怪!居然忍不住要盯著那小狐狸看……
“喂,小謝!你不仗義啊!我們好歹是鄰居啊!!”
無憂用眼角餘光瞥了它一眼,嘀咕說,“放你出去豈不是禍害蒼生……”
話音一落,那九尾狐渾身毛發登時炸了起來,忿忿地喊道,“我說你這個小姑娘,怎的嘴巴不積德!”
無憂哪有心思再與它作口角之爭,眸光一凜,頃刻化為一道白光疾速離去。
“哎哎,小姑娘,別走哇!!哎哎!!……”
………………
越來越近的墨點。
越來越清晰的墨點。
走道盡頭,是呼嘯寒風。
似乎有一點亮了。
但不是那種徹頭徹尾的亮。
是那種星月藏遁後陰鬱的亮。
空氣亦變得清冽透徹。天地間,都充塞著雪的香味。
令人冷寂的香味。
然這片香味裏,還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