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天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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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一黑衣人朝那負手而立的男子深作一揖,道,“師父為何這麽晚過來?”
    那男子輕歎了口氣,望著漫天飄雪,神情亦飄忽,說,“秦介安排的眼線,都查清了嗎。”
    黑衣人點了點頭,額角微微冒汗。他一把扯掉麵紗,壓低聲音道,“姚秉謙已死。”
    那男子眸光一閃,說,“姚秉謙何時被秦介買通了?”
    “秦秀秀身邊的小廝,都是姚秉謙擅自安排的。”那黑衣人依舊麵不改色。
    “我苦心栽培他多年……”那男子沉吟道,“當初我設天機堂,訓練出你們一批人,目的就是替我拔掉威脅不夜城的眼中釘、肉中刺。沒想到百密一疏,卻是栽了自己人手裏。”
    那黑衣人皺了皺眉,沉默良久,說,“師父未雨綢繆,秦家……永遠也翻不了身了。”
    “你不怨我?”那男子問。
    黑衣人隨即搖了搖頭,說,“師父一早就說了,我不是秦家人。無論秦家發生什麽事,都與我無關。”
    那男子定定地注視著他,感慨道,“肅兒,你能回天機堂為師父分憂,師父很是欣慰。隻是委屈你了。”
    那黑衣人眼底一黯,說,“有心月留在夜宮,我也不需露麵了。”
    那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是他大師兄。無名派這筆賬,我遲早跟他們算清。”說罷哼了一聲。
    “有一事,還請師父責罰。”那黑衣人“噗通”一聲跪地,低頭不起。
    “怎麽?”
    “我同展皓他們被困無名派,逼不得已向無極真人口述了《寒水心經》……”
    那男子身軀大震,眼角驀然一搐,但聞那黑衣人繼續說,“我故意打亂口訣順序,漏掉了幾處重要字句……但泄密畢竟是泄密,何況是本門心經……望師父……”
    話未說完,那男子登時打斷道,“不必了。”
    那黑衣人聽罷一怔。
    “你也是從鬼門關走了一趟的人,死裏逃生,就別計較這些了。”那男子道。
    “是……”
    “肅兒,”那男子彎腰將地上人兒扶起,說,“我從小看你長大,天機堂裏,亦最為信任你。”頓了頓,繼續說,“若不是這樣,我也不會單獨派你接近不死靈。”
    話音一落,那黑衣人不禁眉頭一皺。
    “不死靈如果不能為我所用,落入邪魔歪道,隻怕會荼毒蒼生。”
    “師父的意思是……”
    “月池審判那天,我會動用九天玄火爐,將其灰飛煙滅……”
    那黑衣人聽罷失聲道,“師父!”
    那男子重重地咳了幾聲,說,“我意已決。”眸光一亮,問,“你把她關哪了?”
    “按師父命令,關在了懺悔牢。”
    “萬符道可有什麽動靜?”
    “沒有。”
    那男子緩緩地點了點頭,說,“這丫頭性格偏執得很。要是被人冤枉,斷然不會逃走。雖說如此……”
    “弟子安排了看守的人。”那黑衣人道。
    那男子瞅了他一眼,仰麵望著雪青蒼穹。
    天快亮了。
    “明日定大晴。”
    此時此刻。
    隱匿在一派漆黑裏的人兒,凍得渾身僵硬。
    她眼睜睜看著那言語完的二人道別,隻覺冰寒刺骨。
    沒有一絲震驚。
    有的僅僅是腦海裏長久的空白。
    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
    無憂怔怔地注視著那個目送男子離去的黑衣人,突然眼前朦朧不清。不知是不是被雪花染了眼。她的耳膜,被那幾句話刺得生疼。
    “我單獨派你接近不死靈……”
    “不死靈荼毒蒼生……”
    “九天玄火爐,將其灰飛煙滅……”
    “灰飛煙滅…………”
    ………………
    無憂霎時笑了。她背過身,躲開了那黑衣人警覺的目光,順勢倒進了雪地裏。
    她好像看見了月亮。圓圓的,猶如一個大銀盤般嵌在七裏鄉的夜空。
    雪花一片一片地,落滿了她一身。
    可她再也記不起三水爹爹他們的樣子了……
    記憶的淡漠,似深冬的鵝毛大雪,掩蓋了所有蹤跡。溫暖的,美好的,亦或是辛酸不舍的。
    什麽感覺,都冰冷。
    隻有冰冷。和麻木。
    在即將逝去的黑夜裏,她孤零零的身影,像極了一隻鬼。
    雪漸漸停了。
    無憂亦驀然停住了腳。
    陌生。
    她不知自己在哪。又要去哪。
    回應她的隻有天邊倏爾播撒的幾縷曙光。
    一片雪白的宮殿由此鍍上了一層金邊。
    如此光芒萬丈的景色裏,一弱不勝衣的女子正滿眼驚恐地盯著她。
    像盯著一個怪物。
    “你……”秦秀秀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難以置信道,“你竟從禁地裏逃出來……”
    無憂聽罷眉頭一皺,一個閃影站在那秦秀秀跟前,冷冷問道,“柳兒呢?”
    秦秀秀頃刻花容失色,顫聲說,“大婚時她……她被秦介染指,被,被接回晉家了。”
    無憂頭腦登時“嗡嗡”作響,她又哭又笑,心如刀絞。
    痛感,是一刹間爆發的。
    一腔冰寒,突然透來一絲暖意。
    源源不斷的炙熱,自她手腕,逐漸蔓延至全身。
    然而越暖,她心越痛。像被一把尖刀一點一點地剜掉。剜得隻剩一灘摻著冰渣的血水。
    事實上,真有一把尖刀。
    無憂不經意低頭一看,看到了一雙玉蔥般的手和手麵上迸撒滾落的血珠。
    她感受不到鋼鐵的冰寒,她能感受到的,僅是冰寒後一陣急過一陣的刺痛。
    但這份痛遠遠抵不上心痛。
    “你為何……”無憂疑惑地看著那雙恐懼到劇顫不已的瞳仁,說了三個字。
    二人四目相對。
    空氣好似凝固。
    “若不是你苦尋心月,逼他回來,我們現在早就不問世事,逍遙快活去了!!”
    無憂聽罷忽地笑了。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麵前又怒又怕的女子,說,“我何曾逼過樓心月?”
    秦秀秀哼了一聲,冷笑道,“你以為我不知?你和晉家那個白銀餘孽,分明就是一夥兒的!”頓了頓,轉而說,“要不是你勾結生死門的千裏紅殺害霍前輩和玉嬤嬤,那個晉行風怎會有可乘之機!”
    話音一落,猶如五雷轟頂!
    無憂死死地抓著秦秀秀的手,喝道,“千裏紅殺了玉嬤嬤?!你為什麽不早說!!”
    “哼……我沒說是因我萬萬沒想到是你向生死門透露了我們的行蹤!!”
    “我沒有!!”
    幾乎是燎原般的憤怒之意霎時充塞滿腔!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就有,沒有就是沒有!
    這世上為何有汙蔑?
    這世上為何又要有欺騙?!
    她明明什麽也不知道啊……
    秦秀秀聽罷麵色一怔,咬了咬牙,身子一斜欲拔刀。
    拔刀相向。
    無憂麵無表情地按住了那雙玉手。她清晰地感覺到那雙手的僵硬,她就這麽操控著那雙手,然後一點一點地,一點一點地將腹裏的冰寒,緩緩抽離。
    血流如注。
    濃鬱的血腥氣,霎時彌漫在二人之間。
    不知怎的,無憂嗅著這股血腥氣息,竟露出了一副貪婪表情。
    仿佛是饑腸轆轆。
    雖然是自己的血。
    “你要幹什麽……”秦秀秀失聲地盯著自己緊握的那柄尖刀慢慢地指向自己的胸口。
    “我問你,”無憂挑眉注視著那張慘白的臉蛋,滿眼笑意,道,“是我逼樓心月回來的嗎。”
    “妖,妖女……”那秦秀秀胸腔起伏不止,氣息越來越重,忽地眼底一亮,大喊道,“心月!!心月!!!……救我!!!心月!!!……”
    偌大天地間,回蕩著女子撕心裂肺的呼號之聲。
    須臾,如風掠樹梢。
    那柄尖刀徑直沒入了那女子的胸口。
    無憂失神地看著跟前人嘴角驀然滲出的一絲血跡。
    “心……心月……”
    這二字和著血,終究含糊不清。
    “嗡”得一聲,腦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轟然炸裂!
    她定了定睛,身軀大震,一個趔趄,踩進了一灘半融的雪堆裏。
    就這般滿眼震驚地看著那女子緩緩倒地。
    萬丈陽光跟隨。
    樓心月趕到的時候,秦秀秀的血差不多流幹了。
    “小憂……你……”
    無憂不知所措地注視著那被一襲荼白裹挾的人兒,啞了一般。
    一陣突如其來的靜默。
    “秀秀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她?!”像一隻被激怒的野獸,樓心月淚流滿麵地抱著那單薄軀體,狠狠地指著她的鼻子詰問道。
    無憂麵色一怔,欲辯無詞。
    “你捫心自問,我拿你當親妹妹一樣看待,你為何要殺我妻子,斷我活路!!”
    “活路?”
    樓心月一聲冷哼,道,“你手戴飲血鐲,想必是生死門派主了?”頓了頓,笑道,“你可知霍前輩和玉嬤嬤就死在生死門妖人的手裏……”
    “我不是生死門的人。”無憂斬釘截鐵地回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說完扭頭要走。
    “站住!!”
    無憂步子一滯,沒有回頭。
    “你私自逃出雞鳴禁地,不管你是不是生死門的人,都難逃死罪!”
    無憂饒有興味地“哦?”了一聲,說,“我若偏要走呢?”
    “你怎能對得起莫師叔!!!”樓心月一臉義憤填膺,“她救你護你,你這樣做,豈不恩將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