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皇宮曆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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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川……不就是素羽給我編的那個出生的地方麽?難道說這皇帝明察秋毫到能立刻就戳穿我的謊話?!
    ——完了,這次恐怕真的要掉腦袋了——
    李幸戰戰兢兢地道了一聲:“遵旨!”
    一陣腳步聲之後,又有一條人影映在了帳子上。我立刻就把眼睛閉上了——傳說在這種地方,知道的越多,死得就越快,所以最保險的做法是裝聾做啞扮瞎子。聽腳步聲,那人在床前就停住了,不多時就有一隻手摸索著把什麽東西蓋到我身上了。皇帝的聲音隨即響了起來,還帶著點哭腔:“懷真,我就知道是你——”
    是,我是懷真,我的大名很久很久以前就報上了,話說你究竟想怎樣啊啊——
    然後身邊一動,感覺像是皇帝坐到床沿上了。有隻手把我的手抓了起來,解下小指上的布帶又纏了一遍,然後把我的手又放了回來,之後就不動了——不但不動,連聲音也全無。
    我真他大爺想在牆上撞暈過去算了——皇帝老兒就這樣坐在我身邊算個什麽事啊?!
    皇帝一坐坐半天,我兩手心直冒汗,背後也濕了一片——還得控製著自己呼吸,要是呼吸得太重了還會被聽出來其實我是醒的而且是在裝睡那樣我就死定了……
    外麵傳來一陣救命的腳步聲。有個硬朗的聲音喊了一聲:“臣五品侍衛何昭參見皇上!”
    身邊的人終於離開了。
    我緊緊閉著眼睛裝死。有人抬著我走了半天,然後又把我放到了個什麽地方,反正跟剛才那張床差不多,也是軟軟的。我想來想去,如果這是因為皇帝看出來了素羽編的身世有詐,我直接就犯了欺君之罪了,砍頭還是剮肉就看悔過的程度,天牢那是一定得去的——偏偏現在落著這麽個待遇,我實在想不出來自己是哪裏不對勁了……
    還好這夥人對我不算太差,把我扔下以後還往我身上蓋了個東西,我立刻覺得安全了不少。其實把我關起來又怎樣?隻要不當場殺了我就行,反正如果我不想玩了,還可以變回原身再逃出去。
    那些人扔下我,跟著吱呀一聲關門的聲音,這地方應該是沒人了。我睜開眼睛看看周圍——居然連一盞油燈一根蠟燭都沒點。還好床帳沒有放下來,我看得見外麵也不過是些桌子椅子櫥子櫃子之類的東西;一扇門上還掛著精致的珠簾,一張梳妝台上架著麵半個人高的鏡子,怎麽看都像是女人住的地方。我試著想動一下四肢,還是完全不能動。小指上麵的傷口仍舊有隱隱約約的疼傳過來,仿佛是在提醒我剛才經曆過的一切不是做夢。
    我躺在那裏,猜測著皇帝把我弄到這裏來的無數種可能的原因——甚至連他想收我做……那個啥啥我都想過了,不然他好好的問我有沒成親幹嘛呀,他剛才割我的手滴我的血,說不定是想看看我有沒有什麽病……我渾身一陣惡寒。
    想來想去,想了半天,結果還是睡著了。再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是側躺著的,一條腿都擱到被子上了——哈哈,老子終於能動了!
    我跳起來,翻身下床。兩隻光腳接觸到冰涼的地麵,我忍不住喊了一聲:“我鞋子呢?”
    外麵門被推開了,有個聲音沉沉地喊了一聲:“伺候謝榜眼起身!”
    啊?
    轉眼間就看到有四個小太監捧著麵盆麵巾衣服襪子進來,最後進來的是個三十出頭模樣的太監,脖子上頂著張馬路上撿到一分錢都會交給警察叔叔的老實臉。老實太監老老實實地走到我跟前,老老實實地一彎腰:“奴婢侯葉,這幾天伺候謝榜眼養病。有什麽做不對的地方,還請謝榜眼多多擔待。”
    我眼睛一歪。宰相門前還七品官呢,我哪敢得罪你們這些公公。我當即一拱手:“侯公公不必客氣,其實在下沒生什麽病,身子好得很,這些瑣事,還是我自己來吧。”
    侯葉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卻當場跪了下去,自己接過小太監手裏的鞋子捧到我跟前:“謝榜眼請坐,奴婢伺候您穿鞋。”
    得,連抗議都不許……
    這回輪到我老實了。老實得像個木偶,任由他們伺候我穿鞋穿衣洗臉漱口——整一套事情做下來,我就出了一身大汗。
    ——而且還是臭的。
    於是我又聯想到——我就在宮裏隨便住那麽幾天伺候的人就這個陣仗了,換了是皇帝那得多誇張啊,他不病懨懨的才怪!
    好容易伺候起床的人走了,跟著又來了一撥人——
    好家夥,直接就抬了一張桌子進來了,上麵有粥,有湯,有麵點,有小菜……侯葉躬身站到我跟前,兩手用一塊白布托著一雙筷子舉過來:“謝榜眼請用早點。”
    我遲疑了一下。侯葉又說:“謝榜眼,這些都是素食,您大可以放心吃。”
    我頭皮一麻——說不定皇帝現在連我頭頂有幾根頭發都知道了。
    算了,用就用吧。人家好歹還肯讓我自己動筷子,我再不老實恐怕他們就要強喂了……
    話說懷安就是給這麽養大的麽?真是可憐。
    我喝兩口粥夾塊糕點喝小半碗湯應付過去,然後坐著不動了。僵持半天之後,侯葉終於又叫了個捧水缽的小太監到我跟前來。我就著那小太監的手漱了口,侯葉叫人撤了桌子——
    這個世界清靜了。
    我抖抖身上那件嶄新的石青袍子,腳踩侯葉跪在地上親手給我穿上的緞麵白鞋,走一步,再走一步——要多別扭有多別扭!現在要是給崔叔聞看到了,非被他笑死不可!
    說到崔叔聞,這大半天都沒聽到他在耳朵旁邊聒噪了,我怎麽突然覺得有點……有點不習慣。再說得明白那麽一點點,那就叫……寂寞了。
    我舉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刮子。我他大爺的怎麽越來越禽獸了……
    不對,一定是因為跟那家夥混久了,染上他的壞毛病了。
    我在自我批評和批評中過了半個時辰,出了一身冷汗。就在我深陷於自己到底有沒有變成禽獸的內心糾結中時,突然聽到了一陣細細的嘶嘶聲。
    蛇!
    我猛然轉頭看過去——青兒那不足一根筷子粗的身子正從一個小小的窗洞裏鑽進來。我一個箭步衝過去把它揪在手裏:“少爺叫你來的?”它嘶嘶兩聲,腦袋上下點了點,滑溜溜地從我手裏掙脫出去了,落在地上就變成了現在伺候素羽的小童。
    我整一個白區老百姓見了親人解放軍:“青兒——”
    他急急地把手放在嘴唇上麵噓了一聲,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別嚷嚷,外麵有好多人——”
    呃……我這才想起來,昨天夜裏皇帝確實說過要人來看著我的。那個人的名字……何昭。嘿,要不是給素羽訓練過,我肯定就想不起來了。
    我推開一扇窗,一眼就看見外麵每隔一丈地就站著兩個人——各自麵朝不同的方麵,一動不動,咳咳,這個安全工作做得真是……好到我沒話說了。
    我砰地關了窗,回頭問青兒:“少爺有沒有讓你帶話來?”
    他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齒一笑:“有。”
    我說:“說呀?”
    他再笑。我打死你個貪心的小東西——
    算了,事情耽誤不得。我過去在桌上倒了杯水,握在手裏默念一句咒語,在裏麵加了些自己的法力。他接過一口幹了,才說:“少爺叫你別怕,皇帝不會對你不利,過兩天你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少爺還說你要自己小心,除了皇帝派來伺候你的那些人可以信賴之外,別人給你東西,一概不能碰。如果有人非見你不可,千萬離他們遠點。”
    我笑:“算了吧,外麵給圍得像鐵桶似的,怎麽會有別人來,還非要見我?”
    青兒故作高深狀:“少爺說了,一定會有的。”
    沒過多久,我就聽到何昭在外麵喊:“臣禦前五品侍衛何昭參見太子殿下!”
    少爺英明。
    我跑到鏡子跟前,捏起手指往自己臉上下了個咒。看看效果不佳,再加一層。
    看來我的法術沒白學啊。這一臉黃綠交錯的膿包,就是閻王爺來了也得退避三舍。
    看,我一回頭,青兒已經變了回去,鑽進床底下盤成一團。
    我正想著不知道太子爺能不能頂得住我這張臉呢,何昭在外麵恭恭敬敬地解釋給他聽:“因為謝榜眼犯的是會傳染的惡疾,皇上為著整個皇宮的安全著想,才讓謝榜眼一個人住在這裏養病的。太子,您還是請回去吧!”
    我從門縫裏看出去,看到懷安站在那裏,臉上也看不出來相信了沒。但是他隻站了一會兒就走了。我有些掃興——盛裝打扮準備亮相觀眾卻走了,不難過才怪。
    我無聊之極,在這樓裏到處翻了一通。這小樓雖然像是女子住的地方,可是什麽女人衣服簪環之類的東西都不見。翻了半天,終於給我在一個櫃子最底下的抽屜裏翻到兩本坊間常見的話本——統統都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的濫俗戲碼,我看了兩個故事,就不想看了。偏偏放下書之前,居然發現裏麵有一行簪花小楷寫的批注:
    “狀元爺,爾不如從了員外公子罷!”
    我瞪大兩眼,回去看那故事。原來說的是一個狀元和一個員外小姐私訂終生,偏偏員外小姐小時就許給了尚書公子。員外家的大兒子——就是小姐她哥怕她有辱門風,所以在狀元和小姐之間橫插一腳百般阻撓。最後當然是狀元爺和小姐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剩下那員外公子在他們成親時黯然傷神。
    我不禁微笑——這批注一看就知道是女子的手筆,禁宮之中會有這樣的女子,還真是有意思。最有意思的,是那句批注後麵居然還有兩個遒勁的紅字:“荒唐!”
    話說……在皇宮裏能用朱筆寫字的,好像隻有皇帝……
    這麽說,這書是皇帝和那女子一起讀的了。不知道那女子現在到哪去了呢?皇帝怎麽會讓我住到她的地方來了?真是太奇怪了。
    我把那書一合,去拿另外一本來看——這些書上故事雖然老套,那女子的批注卻有趣得很——癡情女子被負心郎拋棄後哭鬧磕藥上吊死纏爛打不放手的故事下麵,寫著“蠢如斯,笨如斯,如何不被郎棄之?”
    旁邊朱批:“聰慧如爾有幾人?”
    哈,皇帝對她……好像還挺欣賞的嘛。完了,我拿著他們在上麵用筆墨調情的書亂看,很有點窺人隱私的罪惡感。
    然而我止不住自己往下看。這個女子的意見,很對我的胃口。
    那感覺,就好像是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翻了沒幾頁,何昭又在外麵喊話了:“來者何人?”
    搭話的是個蒼老的聲音:“我是太醫院的王太醫,奉了皇後娘娘的懿旨,來給謝榜眼看病。這位大人,請開門吧!”
    得。估計不是來給我看病,是來戳穿我“生病”的謊言的。
    不過……這個謊是皇帝撒的吧?為什麽要我自己頂著?
    這回何昭沒有攔住人,還叫人開了門。那白胡子老頭一路大步進來,那氣勢活像是正要趕去捉奸。我大大方方地站到他跟前,他兩隻小眼睛圓溜溜地一瞪:“你——”
    我恭恭敬敬地說:“多謝皇後恩典。隻是晚生這病是娘胎裏麵帶出來的,無藥可醫,隻須過個一兩天它自己就會好;麻煩的是它會傳給別人,所以……”
    王太醫終於沒上來給我把脈。他遠遠站著,還一步一步地後退,和藹地說:“既然如此,謝榜眼請自己保重吧!”
    他跑走的速度,比來的時候又快多了。
    我念個咒把那些東西消掉,繼續看我的書。
    中午侯葉又叫人抬了張桌子進來叫我吃飯。我跟他們熟了些,就不那麽拘謹了。吃過午飯睡個午覺,下午再看看那些話本,得,夕陽西下,一天就這麽過去了。我撐著下巴等侯葉再來送晚飯,誰知等來的是皇帝。
    ——話說他那張蒼白的臉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跟前的時候,我真嚇了一跳。我趕緊行禮,他一手把我托了起來,朝後麵的人說:“放下,出去。”
    李幸從他身後冒了出來,把一大一小兩隻盒子放在了書桌上,無聲無息地退下了。屋裏隻剩下我和皇帝兩個人,我背後又開始冒汗了。
    我說:“皇上您這是——”
    他抬手指指那個木盒子,自己走去坐在了書桌後麵的椅子上,身子歪在一邊:“打開它。”我伸手打開了上麵那小木盒子,裏麵原來是一塊黃色的布料,看上去有些年頭了。皇帝看著那塊布,歎口氣說:“懷真,今天……朕派人去雍川你老家看了看,找到這些東西。”
    我頭皮一炸——這回死定了,我從來就沒在那地方住過啊啊……
    皇帝臉上卻完全沒有受騙之後的怒氣,隻是抬頭看我,擺正身子鄭重其事地說:“朕終於可以確定,你就是朕多年前失蹤了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