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父子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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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這話實在是太過勁爆,我隻覺腦袋裏轟地一下,瞬間一片空白。
我呆呆地看著皇帝伸手從盒子裏把那塊黃色的布料拿了起來,輕輕一抖抖開了,我才發覺那上麵居然還有厚厚的一層灰。皇帝卻不嫌髒,把邊邊角角都展開來給我看,我才看清楚了那上麵原來繡著一條五爪金龍。皇帝抬頭看我,說:“這……是從謝虎家的牆壁中挖出來的,正是當年你出生以後,包著你的那塊布——”
我當然是不認得那東西的。
——就算它當年真包過我罷,我一個初生小兒,又怎麽會記得。
所以既然皇帝說了它是……那麽就算是吧。
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索性撐死充啞巴,隻默默點頭。皇帝總算放了那塊髒兮兮的黃布了,又自己動手打開了那個大一點的盒子,從裏麵拿了一疊厚厚的紙出來,微笑說:“他們把你平時的課業也帶回來了——我仔細對比過,確實和你卷子上的字跡一樣。”說著從最底下翻出幾張紙來:“這是你小時候寫的麽?雖然字沒有現在好看,文章卻已經很有靈氣了……”
我愣愣地接過來,暫時還沒搞明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這些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兩年前還在離京淩霄閣裏的時候,素羽命我和崔叔聞練字時抄的。另外那一大疊,卻是我們在棲雲山上時,素羽教我們寫的。問題是這些東西怎麽就跑到雍川去了,還被皇帝的人找回來了?!
皇帝放下那些紙,若有所思地說:“可惜駱先生和你的養父都已經去世了,不然朕當重謝他們——把你養大成人,教你成才。”我配合地垂下腦袋去,憋出一個哀傷的神情來。皇帝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我跟前,一手按在我肩膀上:“懷真,你雖然在鄉野間長大,卻沒有辜負天家的血脈,朕,很寬慰。”
我從未這樣和他麵對麵地站過,原來……我竟比他高了半個腦袋。
我腳一軟,跪了下去:“皇上……”
他的手就很順手地摸到了我頭頂,很善意地提醒我:“懷真,朕是你的父親。”說著手上一用力把我扶了起來,苦笑說:“朕知道這樣貿然和你相認,實在有點太倉促了。可是你我父子已經分開了二十一年,以後可以相處的時間又還有多少?朕,是不想再等下去了。”
我低頭說:“是。”
他點點頭,從衣袖裏掏了一根繩子出來——那繩子下麵吊著的,不就是素羽交給我,叫我用來“孝敬”李太監的玉佩麽?!
皇帝仰起頭,親手把那玉佩掛到了我脖子上:“這玉佩還是你剛出生的時候,朕親手給你掛上的,上麵有你的名字,切忌不要再隨便贈人。”
天……
素羽他……他究竟做了多少準備?!
我愣愣地點頭:“是。”
皇帝歎了口氣,臉色變得捉摸不透:“你可以試試……叫朕父皇。”
我看向他,掙紮了半天,愣是沒喊出來。
我在另外一個時空的山野中長大的時候,從未想過……自己還有父母。
現在皇帝突然拿了這麽多證據出來跟我相認,我無論如何都沒辦法一下子反應過來啊——何況這些證據都是素羽弄的吧?不然我平時寫字的紙好好的怎麽就跑到雍川去了?!
素羽說過的話又回到腦海中。
“我之所以不送你回你父親那裏去,是因為他沒有能力保護你,我不想讓你涉險。所以就算你不跟我走,我也不能讓你知道他的身份。”
那個時候他說得鄭重其事,想不到兩年之後,他竟然走了這樣一條彎路,把我送回到……皇帝身邊。
好吧,我承認素羽的計劃完美得無懈可擊。如果素羽直接把我送到皇帝跟前告訴他我就是他兒子,就算皇帝肯信,別人也一定會懷疑……可是現在這樣一來,我是通過考科舉被皇帝認出來,然後又親自派人去找證據驗證的,自然而然,天經地義,完全沒有半點周密計劃的痕跡。
我看著皇帝,真想告訴他,我不是在雍川長大的,我被母親送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是素羽把我找回來的……
我說不出口。眼前的皇帝,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眼裏是滿滿的慈愛和信任。我甚至會覺得,他隨時都會伸出雙手擁抱我。
那種壓迫感,讓我覺得自己的肺都要被擠炸了。
我忍不住退後了一步:“皇上……”
他眼角一垂,蒼白的臉上居然露出一點點的紅色來,笑容微弱得像是晚春陽光下下一刻便要化盡的殘雪:“好吧,慢慢來。”他走回去自己把那兩隻盒子蓋上了,一隻手在上麵拍著:“朕還要過些日子才能把你的身份詔告天下,這些天你就安心住在這裏,有什麽要吃的要用的就跟侯葉說——別忘了,”他說著加重語氣,“懷真,這裏才是你的家。”
我彎腰點頭:“是。”
他拍拍那兩個盒子:“這些是你自己的東西,就留著作個紀念吧。”
我走過去,手撫在那些盒子上,努力了很久才問出來:“皇上……”
我看到他眼裏頗有些失望。然而我不能止住自己問下去:“皇上,請問……我娘又是誰?我以後……可以見她麽?”
——雖然素羽已經說過我娘已經不在了。但是如果直接問她是怎麽死的,皇帝一定會很奇怪——我連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又怎麽會知道我娘已經不在了?
皇帝背著手走了一圈,慢慢抬頭:“她……生下你之後,就歿了。”
大概是因為早就知道了,所以我並沒有覺得很難過。倒是皇帝,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淒淒然:“朕,很想念她。”他說著,目光突然落在了我白天翻看的那幾本書上,兩眼一亮:“這書……”
我有些做賊心虛:“這個……我是在最底下的抽屜裏找到的,閑來無事……”
他大步走去,一把全都掃在手裏,仿佛怕我跟他搶似的。他把那些書揣穩了,才慢聲說:“這碧華樓原來是一座藏書樓,你娘總喜歡跑這裏來看書。後來朕索性就賜給她了,讓她平時也可以住在這裏。她不在了之後,這裏的藏書就都搬到新的藏書樓去了,想不到還遺漏了幾本在這裏。”
我偷偷看兩眼:“哦。”
他再抱緊了些:“這些,還是朕先收著吧。”說完喊了一聲:“來人——”李幸立刻弓著腰推門進來:“皇上。”皇帝有些匆忙地說:“起駕。”
我這時竟然還沒忘了禮數,行禮送他。拜到一半,順口就說了出來:“恭送父……”
皇帝猛然轉過頭來,兩隻眼睛亮亮的。他這一回頭,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虧了他迅速打破沉默:“對了,你原先是住在外麵的,可要人去把你的行李收拾回來?”
完了,皇帝這是不打算讓我出皇宮了。
我鬼使神差地說:“能否……叫……崔叔聞也來……”說完就後悔了:“還是算了,我也沒什麽東西,就別收拾了。”皇帝點了點頭:“好,早點睡吧。”
皇帝出了門,李幸把門一關,扔下我對這兩個木盒子發愣。
這時候我除了佩服素羽之外,也沒啥好說的了。然後我又開始佩服起我那死掉的老娘來——她老人家救素羽這一命,還真救得太值了。話說剛才我給皇帝說得一愣一愣的,居然就忘了問他我娘的事情。
我隱約記得還在大殿上的時候,那些朝臣竊竊私語說我像“花貴人”還是“華貴人”什麽的。如果那就是我娘……
素羽說,我娘是一隻風狸,化成人形嫁給了一個凡人——這個凡人大概就是皇帝了。他又說我娘生我的時候出了變故,才把我送到了另外一個時間去了。
——什麽變故呢?是意外,還是……有人要加害我們?
我真想現在就回去抓住素羽把事情都問個清楚!
我在嘴裏“嘶嘶”幾聲,想把青兒叫出來。誰知叫了半天它都沒出現,我這才明白過來,這家夥,一定是扔下我自己跑了!
鬱悶。如果是因為我犯了什麽事被皇帝扣在這裏,我也可以變回原形跑掉……可是現在這樣……我要是走掉了恐怕會有很多麻煩。我認命地坐下。這下可好,我娘的話本都被皇帝收走了,我做什麽打發時間啊——
沒過多久,侯葉就帶著那幾個小太監送晚飯來了。我一氣吃光,才發覺自己在這裏呆了隻有不到一天,居然就已經開始習慣了給人伺候了。
所謂的習慣……真是可怕。
更可怕的是沐浴更衣之後,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身邊空蕩蕩的,總覺得缺了什麽。昨天晚上好歹有藥物的作用,我好像還睡得挺好,可是先在,完全睡不著了。
崔叔聞……這個時候在幹什麽呢?
這家夥,昨天還看到他跟那個韓學士眉來眼去的,天知道是不是……
我輾轉反側,眼睛閉上了又睜開,睜開了又閉上,心裏癢癢的,無論如何就安定不下來。我成了一條油鍋裏的煎魚。不同的是煎魚煎熟了就可以上桌了,可我整個都糊到發黑了還在翻滾。我正想著要不要起來走走拍掉煎糊了的爛皮,突然聽到外麵的侍衛有些響動。
我的第一反應是:有刺客!
有好戲看了!
——話說我也很想見識見識所謂禦前侍衛的功夫,究竟是不是傳說中的那樣厲害!
我想都沒想,就衝過去趴在窗戶上麵往外看,看見的卻是兩條光明正大地從院門進來的人影,前麵那個是一個侍衛打扮的人,後麵跟著的那個卻整個都罩在一件帶兜帽的披風下麵;他們後麵還遠遠跟著兩個太監,抬著一口大箱子。最前麵的那個侍衛走到何昭跟前,給他看了個什麽東西,何昭點點頭,跑來敲門:“謝榜眼,有人送東西來給您,要見一見麽?”
我說:“請進吧。”
死活睡不著,見個人說說話也好啊……
我從內室走出去,何昭已經領了那個穿披風的人進來。後麵兩個太監放下了箱子,何昭就帶著他們都出去了。那人把兜帽一摘,有些惱怒地說:“真的要斷氣了?怎麽連夜叫我送東西來?”
這正廳裏隻點著根細細的白燭。那一瞬間它的光芒強了千倍。
我走上前去:“叔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