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世界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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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世界樂園
    那個女孩早已經消逝在我的生命中,我再沒有見過她。我們的一生,會遇到許許多多的人,但大多數都隻是互為路人。
    然而,我即便對她感到過失望,卻依然在心裏對她充滿溫情,女孩,你過得好嗎?
    我希望你幸福,盡管你從來不曾知道我是誰;盡管我們屬於兩個世界;盡管老天對我並不算好,一次又一次無情地戲弄我;盡管在深夜裏我曾獨自哭泣,感歎人生的起伏,命運的不公……甚至,盡管我的祝福並不能讓你收到。
    但是,我依然希望你幸福。
    對於每一個女人,我天生有著水一樣的善良柔情。怪不得大劉說,“你總有一天,會死在女人的石榴群下。”
    死就死吧,誰能不死呢?我無所謂。
    離開“野駿馬”後,我像雜草一樣在成都生活在社會邊緣。
    我先後當過代課教師、搬運工、出租車司機,股民,甚至經營過一個小旅館,開過服裝小店……我用所有的方式,在底層艱辛地謀生。
    我目睹了許多社會邊緣的悲歡離合,目睹了許多底層的艱辛,這些艱辛漸漸磨平了我的銳氣,使我逐漸傾向於頹廢。
    從離開野駿馬公司時的23歲,到我去風城時的29歲,這6年裏,所有人都在進步,惟獨我仿佛一直在退步。這麽多年來,每當我回顧自己的路,就會發現我似乎在逆潮流而動,與大多數人的前進之路背道而馳,這使我越來越像一顆砂粒那樣渺小。
    20出頭的那份年少輕狂,早已經被雨打風吹去。一個29歲的男人,終於漸漸認命,終於漸漸承認自己隻是一粒塵埃,我究竟是應該慶幸,還是該長歌當哭?
    前幾年,我經常玩一個遊戲——魔獸世界,在遊戲裏,我結識了一個最好的朋友,我們一起玩了四年遊戲,漸漸成了交心的好兄弟,我知道了他姓劉,是遙遠的風城郊縣小鎮派出所的一個普通警察,在過去很長的時間裏,我覺得這與我毫無關係,因為成都離風城實在太遠。
    離30歲而立之年還有5個月的時候,我決定離開成都。去哪裏呢?我並不知道該去哪裏,我隻是想到別出去。
    恰好大劉在網絡上說:“你實在不知道想到哪裏,就到風城來吧,我們這個鎮,叫做馬欄鎮,雖然很小,但鎮裏有個美女成堆的影視學院,你不是最喜歡美女嗎?那就來這裏住個一年半載吧。”
    我想想有道理,於是就來了這裏。
    來了之後,我有兩個感覺。一是,馬欄鎮比我想象的離城區還遠,而且是丘林地區,比較荒涼。那裏圈了不少地作為開發區或商住區,尤其是影視學院北側與東側的大片土地,都已經被開發商買了,將原先的村民遷了出去,卻又還來不及修什麽房子,因此大片大片的丘林土地荒蕪著,長滿了高高的茅草,和錯落的樹林。說實話,有時候我想,在這樣開闊的荒地裏,如果埋一具屍體,估計一兩年,都未必會被人發現。
    另一個感覺,則是,影視學院比我想象中還大,還更美女如雲。這個風城影視學院,坐落在風城郊縣三星縣馬欄鎮的“世界樂園”舊址。所謂“世界樂園”,其實就是一個規模甚大的人造景點。
    上世紀90年代初期,“世界樂園”剛剛建造好的時候,曾經有過了一段特別火爆的時期。自從深圳的“中華之窗”生意興隆以來,全國各地就興起了大搞人造景點的熱潮,風城也同樣如此,修了個“世界樂園”,起初倒也確實遊人如織,然而,國人做生意喜歡簡單拷貝,很快,更多的人造景點像雨後的蘑菇一樣冒出來,於是,遊人被分流,人氣漸漸清淡,到了90年代後期,許多人出國直接看真實的國外建築風貌,誰還看這種山寨品呢?於是,遊客越來越少,最後則是門前冷落鞍馬稀,難以為續,惟有關門大吉。
    1999年,“世界樂園”還不起銀行貸款,破產倒閉了,風城影視學院的主要出資方之一,是原來“世界樂園”的債權方,於是接收了這個麵積一千畝的人造景點,稍做改造,就變作了一所大學。
    “世界樂園”由於占地麵積很大,為了地價便宜,自然是在遠郊區域修的這個景點。改造成影視學院的校園後,其實風格還十分獨特,有點迪士尼樂園的感覺,學藝術的學生普遍思維浪漫,不循常規,多數學生,都還挺喜歡校園建築風格,唯一抱怨的,隻是距離風城市區太遠。
    來到馬欄鎮後,大劉帶著我,到影視學院裏麵逛了逛,我驚異地發現,當初的“世界樂園廣場”,被改造為學生露天體育場;樂園主樓則變成了教學樓,樂園賓館則成了教師宿舍樓……這年頭,教育成了一種產業,而且是十分景氣的產業,教育終於取得了比人造景點更高的地位,也算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總的說來還是值得慶賀的。
    不過,那種物是人非的滄桑感,依然令每一個參觀者不勝唏噓。隻見那些90年代初修的山寨版世界著名景點,經過十多二十年的光陰,有的黑鴉鴉的,爬滿了爬山虎,有的已經成了危樓,封死了大門,不許學生們進去。尤其是模仿歐洲哥特式建築的兩座尖尖的閣樓,大門早就封閉,一到夜間,如同夜半歌聲裏鬧鬼的樓,十分陰森。走過的時候,大劉對我說,他們派出所,到這裏處理過兩次學生自殺事件,都是死在那兩幢樓裏。
    記得當時我就問大劉:“既然如此,幹嗎不把這種時限這麽久的老建築拆掉呢?“
    大劉回答:“那是因為,這個‘世界樂園’的產權,一直存在爭議,當時‘世界樂園’破產的時候,資不抵債,產權很亂,牽扯到好幾家,目前影視學院也隻是租用‘世界樂園’,而並沒完全的所有權,所以,這些舊樓,校方無權拆除,隻能任它們保留著。不過,校方在原來‘世界樂園’的區域外,又買了相連著的200畝土地,修了教學樓和學生宿舍,不過,近年擴招後,新修的學生宿舍不夠住了,於是又分了大批學生到原先‘世界樂園’的老房子裏住,稍微改造了幾幢模仿歐洲古堡的山寨建築,當學生宿舍了。”
    “哦,那倒很有趣啊,那些十八九歲的學生,肯定喜歡住到‘歐洲古堡’裏啦。”我說,“假設是我,我都可能寧可住山寨古堡,也不住新修的鴿子籠一樣的學生宿舍呢。”
    恰好此時,大劉的手機響了,他接完電話,然後對說:“所裏喊我緊急回去一趟,這樣,你這兩天暫時住旅館,然後如果真打算在這裏長住,就早點租間房子,安頓好後,我再慢慢跟你聊。”說著,急匆匆地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