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兩種夢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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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福祿那天晚上做了一個長長的噩夢,夢裏的情景使他感到驚悚,恐懼:死亡在一步步逼近,他沒有退路,徹底絕望了。
在同一天晚上,梁曉秀做的是美夢;而宋福祿做的是噩夢。兩人的夢截然相反,但又有很大的關聯性,都是開店的事。宋福祿的夢從別人逼債開始,把他一步步逼到絕境。夢裏的每一個情節都充滿了邪惡,險象環生,使他始終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
皮爾斯夫婦登門討債,他們逼著宋福祿繳納第二季度的房租。房租到期了,可是宋福祿手頭沒錢交房租,一再和人家說好話,說再寬限他幾天,他一定想辦法支付房租。
皮爾斯說:“宋先生,你聽好了:我最多寬限你三天,如果三天後你還不能交房租,那麽,我要把你送上法庭,讓法庭裁決。法庭沒有寬限一說;法庭會判你償還債務。如果你還不償還,那麽,法庭會強製執行。”
“我想知道法庭會怎麽強製執行?”他問皮爾斯。
皮爾斯說:“很簡單,強製執行隻有兩條:第一,你到我親戚的店鋪當夥計,所掙的工資衝抵你的債務。你一年的工資為9600歐元,你至少要拿出7000歐元償還債務。第二,梁曉秀要到我們家做女傭,一年工資6000歐元,其中一半工資衝抵債務。這樣算下來,你們需要給我們幹三年活;三年後你們就自由了。這就是法庭強製執行的具體內容。”
“皮爾斯先生,請你一定不要把我們告到法庭,請你發發善心,給我們一條活路吧。”皮爾斯說的兩條讓他膽戰心驚,別說梁曉秀不會同意,他也堅決不同意。他是專業廚師,他怎麽能做夥計呢。
“宋先生,我這就是在發善心呢。我給你們兩人安排了有固定收入的穩妥工作,讓你們溫飽有餘,有吃有穿有住,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像我這樣有善心的人如今可不多見了。我若是狠心人,我會請求法庭判你們苦役,讓你們坐牢。”
宋福祿無話可說,便找梁曉秀商量。梁曉秀一聽要讓她到皮爾斯家做女傭就氣炸了。她說她寧肯死了也不會去給老外做傭人;她還說宋福祿是家裏的男主人,他得想辦法把皮爾斯的房租付了。
他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給他在巴黎的朋友羅成打電話借錢。他說:“羅叔,我想和你再借1萬歐元,我欠了房東的房租錢,三天之內必須還給人家。”
羅成說:“福祿啊,你上次借的1萬歐元什麽時候還給我呀?老話說得好:好借好還,再借不難。你還是先還我那筆錢吧,我正等著用錢呢。你在巴黎當過廚師,你應該知道我們掙錢都不容易。”
他隻好說實話,說他確實沒錢還羅叔的錢,但羅叔的錢他早晚會還上,保證黃不了;眼下最要緊的事,是先把房租付了。他如果不能按時付房租,房東就要把他們告到法庭,法庭將會作出有利於房東的判決。
羅成問他法庭要做的有利於房東的判決是什麽樣的。他便把皮爾斯的話轉述了一遍。
羅成說:“既然給老外做苦力,那你們還不如來巴黎打工呢。我正缺一個助手,你讓梁曉秀給我打下手,在我的豆腐坊做豆腐,我每月給她800歐元,一年9600歐元,你看怎樣?”
“這事我得和曉秀商量,不知道她是否同意。”
“她不同意,難道還有別的辦法嗎?她若在我這兒打工,我管吃管住,一年下來,她的工錢正好可以抵消我借給你們的1萬歐元。我這個方案比那個老外的方案要強多了。老外讓梁曉秀白幹三年,我隻讓她幹一年。不用我說,你也知道誰的方案好,是不是?”
“羅叔,我和她商量一下,然後再答複你。”
“我再給你出一個主意:你到巴黎的中餐館當大廚,一年至少能掙到18000歐元,你拿出1萬歐元還給房東,你還剩8000歐元呢。你說這個主意好不好?”
“羅叔,我知道在巴黎打工比在裏爾打工掙得多,可是人家房東現在逼債逼得緊,您老能不能先借給我1萬歐元呢?我把房租付了之後,我就去巴黎當大廚。您看怎樣?”
“福祿呀,我和你說了這麽半天等於白說了。借錢的事你不要再提了,我沒錢!老外和你要房租,你急了;我和你要欠款,你怎麽就不急呢?你還是趕緊做決定吧。我等你的消息,你三天後答複我。”
他把羅成的話告訴了梁曉秀,梁曉秀讓他再給章義打電話,從章義那兒再借1萬歐元,先把皮爾斯的房租還上,那是最要緊的事。她也害怕被告上法庭。
他明知還會碰釘子,但又不得不打電話。他和章義客氣了幾句,很快進入了正題:“章義大哥,我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和你說,但又不得不說。我現在遇到了麻煩,很大的麻煩,急著用錢。”
“你的意思是和我借錢?”
“對,我想和你借1萬歐元,渡過眼前的難關。我欠了老外的房租錢,老外逼得緊,要把我告上法庭。”
“福祿,你的記性太差了,你忘了前幾天我剛給你打電話,讓你還我錢嗎?你怎麽現在還想借錢呢?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章義大哥,我走投無路了。”
“你堂叔說的沒錯:你真不是開店的材料。我借給你3萬歐元,你卻把那些錢都還給你堂叔了。你幹嘛不留著開店用呢?那筆錢如果沒還給你堂叔,你現在手頭就有3萬歐元,你還用得著東借西借嗎?堂叔是你的親戚,你急著還他錢幹什麽呢?我要是當初知道你是要還錢,我才不會借個你錢呢。”
“那不是我的注意,那是梁曉秀的主意。”他也後悔一下子就把堂叔的錢還清了,心裏直埋怨梁曉秀,都是她出的餿主意。
“你一個大老爺們自己沒主意,還聽媳婦的,我看你真是太沒出息了。你現在和我借錢,是不是也是你媳婦的主意呀?”
他無言以對。
章義又說:“那你就告訴她:我已經借給你們3萬歐元,那是我的全部家底。在巴黎,你們不會再找到第二個人借給你們3萬歐元。你們現在不應該和我借錢,而應該想辦法還我的錢。我的錢不是大風刮來的,那都是我的血汗錢。”
“可是我們現在沒錢呀,章大哥。我們要是有錢,哪能和你借錢呢?”
“沒錢不會想辦法嗎?你們兩人四雙手,憑著四雙手你們還還不清債務?我給你們出一個好主意吧:你和你媳婦來巴黎到我表哥的餐館打工,三年之內你們肯定能把所有的債務還清。我說的是大實話。”
“可是老外逼債逼得緊,我急用錢,章大哥。你就先幫幫我,讓我渡過難關吧。”
“福祿,你別再犯糊塗了。你急用錢,我也急用錢。不是我欠你的錢,而是你欠我的錢。你說老外逼得緊,那我的錢呢?我的錢就不是錢了?你怎麽不想辦法還我呢?”
“我沒說不還,我肯定會還的,章大哥。”
“不要總停留在口頭上,你還是趕快做決定,來巴黎打工吧。你們來巴黎打工,我的錢就有希望了;否則我的錢恐怕要打水漂了。”
章義封了口,他隻剩下一個朋友王大冰了。他不想給王大冰打電話,害怕再碰釘子。借錢的滋味很不好受,簡直像被人扒一層皮似的。可是梁曉秀逼著他打電話,說無論如何也要試一下。
他接通了王大冰的電話,還沒開口說借錢,王大冰就說:“福祿,你是不是又想和我借錢?”
“王大哥,你猜對了。我真不好意思張口說。”
“那你就別說了,說了也沒用。我已經借給你2萬歐元,現在一分錢都沒要回來,你還想借錢,你認為你能借到嗎?”
“王大哥,我記得你當初借錢給我時說,救濟不救貧。我現在借錢有急用,我急需你的幫助。”
“我幫不了你,福祿。你還是想辦法,把我的錢還給我。我那2萬歐元可是血汗錢啊。”王大冰撂下了電話,不再和宋福祿囉嗦。
宋福祿沒辦法了,三個朋友都不幫忙,而且都催債。他欠人家6萬歐元,他上哪兒去弄6萬歐元呢?
梁曉秀說,他給堂叔打電話試試,堂叔畢竟是他親戚,說不定會幫忙呢。
“我沒法張口和堂叔說。你知道堂叔的為人,他怎麽可能把錢借給我們呢?”
“他當然應該借給你錢了。他盤剝了你十幾年,最應該借給你錢的人就是他。無論從哪方麵說,他都應該給你借錢。我們在那麽困難時還清了他的錢,他現在沒理由不幫你。再說,他有錢,他欠你的。”
“那我試試?”
“不是試試,而是一定要借到錢。你和他說,上次借的10萬歐元,你分兩次都還清了;這次你不多借,隻借3萬歐元。”
“借那麽多錢幹什麽?”
“花錢的地方很多,萬一再有困難,我們上哪兒去借錢?所以你一次借夠了,省得以後再借。3萬歐元對他來說不算多。”
他硬著頭皮給堂叔打了電話。
“堂叔,我是福祿,您好嗎?”
“你怎麽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我…我有點事,想請堂叔幫忙。”
“什麽事啊?”堂叔陰陽怪氣地問道。
“我想和您借點錢,不多,3萬歐元。”
“3萬歐元還不多?那你說多少錢才算多呢?”
“堂叔,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他卡了殼,說不下去了。
“你這個敗家子,你倒說話呀!你怎麽那麽有借錢的癮呢?我早和你說過:你不是開店的料;你不信,非要開店。現在怎麽樣?又要借錢了。你和你在巴黎的三個朋友借了錢,你還不上人家的錢,你就想拆東牆補西牆?是誰給你出的主意?是不是又是你媳婦?”
梁曉秀在一旁聽見他們的對話,實在聽不下去了,便拿過電話機直接和堂叔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