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重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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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晶檢查完屍體走出浴室,敏銳地感覺到氣氛的異常。走到雷諾身邊,看見葉知遠正在給那個保姆錄口供。雖然她離他們有一點遠,但是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他們認識。
    雷諾也有相同的看法。目睹了他們的重逢,他甚至能感覺到他們在彼此的心目中,都占有一個很重要的位置。他們似乎曾經是很親密的關係,可是現在卻在刻意地疏遠。
    聶晶小聲問:“怎麽了,我錯過什麽了嗎?”
    雷諾回過神,說:“我也不知道。死者叫孫黎,才二十歲。這是她的保姆,叫廖小喬……”
    聶晶心頭一動。李蘭跟她說過,葉知遠曾經很糾結地在一張紙上反複地寫著一個姓廖的名字。莫非就是這個保姆?她不覺調轉了視線,又多看了幾眼廖小喬。
    雷諾見她突然不說話了,便問:“你認識她?”
    聶晶含糊地“嗯”了一聲:“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說著,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葉知遠,“可能是以前知遠跟我說過,他的某個朋友吧?”
    查案要緊,雷諾也不便深究,點了點頭又問:“你那邊怎麽樣?”
    “在死者的脖子上發現了紐扣的印痕,初步估計,死者應該是被凶手從背後用手臂扼死的,所以才會留下紐扣的痕跡。十根手指是在死後砍斷的,我們沒有找到,應該是被凶手帶走了。”
    雷諾點點頭:“廖小喬說,早上過來的時候,地上隻有一瓶打爛的紅酒,沙發上有點兒淩亂,其他擺設都井井有條。紅酒應該是孫黎自己打爛的,也就是說屋裏沒有打鬥的跡象。”指了一下客廳裏的長沙發,“她是和凶手並排坐在那張沙發上時,被凶手從背後勒殺。說明凶手下手很快,孫黎也沒有想到凶手會對自己下手。所有的門窗都沒有撬過的痕跡,凶手要麽是有別墅的鑰匙,要麽就是死者自己為他開的門。以上都足以證明,凶手是孫黎信任的人。”
    聶晶道:“大多數人,都喜歡用繩索一類的東西絞殺死者,或者直接用雙手掐死死者。但其實用手臂扼死一個人比這兩種手段都要有效。繩索絞殺隻會使呼吸道部分或間斷受阻,頸動脈大多隻是部分受阻,而椎動脈仍然是暢通的,因此延緩了腦組織的缺氧過程。而手臂扼死卻可以導致進入頭部的血流劇烈減少甚至停止,使大腦發生急性缺血缺氧。雖然用雙手掐死也可以達到較快死亡的目的,但是卻很容易在死者的掙紮中被抓傷手背,或者在死者的脖頸上留下掐過的痕跡。這些都是破案的珍貴線索。可用手臂扼死,這種可能性就會小很多。”
    “不錯,這不是一般人會用的殺人方式,”雷諾很讚同,“需要一定的力量和技巧,孫黎幾乎沒能掙紮。所以男性的可能性更大,甚至,可能具備一定的格鬥技巧,比如:十字鎖喉術。”
    聶晶默認了這種可能。
    雷諾:“可以確定死亡時間嗎?”
    “昨晚十點到淩晨兩點之間。屍體浸泡在水裏,所以不能更精確了。”聶晶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像是要說什麽,可又微微用力地抿住了嘴唇。
    雷諾問:“還有其他情況?”
    聶晶猶豫了一下,抬起眼睛道:“暫時就這麽多,我先回去準備解剖。”
    雷諾點了點頭,說了聲:“也好。”轉身去了二樓。
    聶晶脫下手套,又看了一眼葉知遠和廖小喬,那兩人還在做筆錄,誰也沒感覺到她在看著他們。她不由得輕輕咬了一下嘴唇。
    雷諾在二樓發現了一隻琴盒。黑色的琴盒上有薄薄的一層灰,看起來小提琴已經有段日子沒被拿出來了。打開來拿起小提琴,正想仔細看,葉知遠走了過來,悶悶地將錄好的口供交到他手上。
    他不免問了一句:“怎麽啦?”
    葉知遠抿了一下嘴:“沒什麽。”
    和平時的他大相徑庭。
    雷諾帶著疑問,低頭匆匆掃了一眼筆錄,都是一些基本到不能再基本的情況。他有些失望地問:“關於死者,她就隻知道名字,其餘的情況一概不知道?”
    葉知遠連反應都比平時慢了一拍:“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雷諾合上筆錄,對葉知遠現在的態度微微有些不滿意。頓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責備,隻問:“會不會是在有意隱瞞?”
    葉知遠抬起頭,露出一抹苦笑:“她……從來都是這樣的性格。”想了想,慢慢地、有點兒夢遊似的說,“雖然活在這個世界上,卻好像隻是一個人活著。她不關心別人在想什麽,也不讓別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雷諾不覺輕歎了一聲。線索已經夠少的了,還要再加上一個特別的發現人,這件案子也順利不了。
    沉默了一會兒,雷諾又問:“你注意到她的左手了嗎?”
    葉知遠很意外,奇怪地問:“怎麽啦?”
    雷諾一怔:“難道她的左手本來就是沒有小手指的嗎?”
    葉知遠也怔住了,卻遠比雷諾震驚。他大睜著雙眼,似乎連自己的耳朵都不相信了。然後又猛然轉頭,呆呆地看著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一直很安靜的廖小喬。
    等到偵查完現場,差不多到了午飯時間。
    葉知遠猶豫再三,還是向雷諾請了兩個小時的假。他想請廖小喬吃一頓飯。臨走的時候,雷諾又叫住了他,看了又看廖小喬,最後給了他一個忠告:“對她好一點兒,她看起來不太好。”
    葉知遠矛盾地點了一下頭。
    年輕的警官帶著保姆去了他常去的小餐館。一個單身漢,工作又忙得要命,收入也不高,無非是速食食品和小菜點心交替著吃。說句不誇張的,這家小餐館就好比是他葉知遠的外帶廚房。今天也湊巧,他最中意的座位也還空著,便直接走過去坐了。
    廖小喬卻站在桌子前,遲遲沒有坐下。
    小餐館裏人來人往,處處飄散著飯菜的香味。地方是不大,卻沒有一般小餐館的油膩汙黑,玻璃是明亮的,地麵也是幹淨的。
    他們旁邊的一桌,一看就知道是一對年輕的學生情侶。男孩子剪了一個利落的發型,不是時下流行的長碎發,隻是比板寸頭微微長一些。女孩子就是直直的披肩長發,漆黑的發絲配一張小巧的瓜子臉。他們點了一盤青椒肉絲、一盤西紅柿炒蛋,還有一碗漂著點點翠綠色蔥花的海帶冬瓜湯。
    葉知遠回頭,也看到了那對學生情侶,心頭隱約有一絲觸動,但還遠遠不是酸楚。
    這是每個人意識到青澀歲月逝去後,都會有的觸動,而跟某一段感情無關。尤其,他並沒有把和廖小喬的那段感情定位成愛情。
    “坐吧,”葉知遠笑著說,他對待她就像一個普通的老同學,普通的熱絡,普通的客氣,“還是要換一家?”
    “不……”
    廖小喬脫口否決,回頭又看了一眼那對學生情侶。男孩子把肉絲都挑給了女孩子,女孩子把雞蛋都留給了男孩子。兩個人用了同一隻湯勺,你喝一口,我喝一口。葉知遠好像看見廖小喬笑了一笑,嘴角上揚的弧度很微弱,稍縱即逝。以他刑警的犀利觀察,都不能確定那抹笑究竟有沒有發生過。
    廖小喬慢慢地坐了下來。服務員過來問點菜的時候,她也不作聲,葉知遠隻好自己做主。服務員要走的時候,她卻又突然開了口。
    “請給我一杯開水。”
    服務員腳步一滯,沒料到她還會說話一樣有些驚異地看著她。愣了一愣,才倉促地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開水很快送了過來。
    廖小喬拿過葉知遠的碗筷,逐一清洗。葉知遠心底湧過一陣局促,本想說不用了,可看到她一臉的認真,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十年前,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廖小喬也總是這樣,先洗幹淨他的碗筷,然後才是她自己的。那時候的葉知遠也曾經為這種小體貼沾沾自喜過。現在分離了十年,乍然相逢,廖小喬卻還保留了這個習慣,一切舉動都那麽自然,就仿佛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她為什麽這麽的平靜,當年的分手,他明明做得那麽決絕。
    葉知遠默默地看著,第一次泛起了絲絲縷縷的內疚。
    筷子燙過後,廖小喬還用紙巾仔仔細細地擦幹淨。接著,又擦了桌子。廖小喬每一下都擦得十分專注,好像一輩子就隻剩下這麽一件重要的事。
    忽然之間,就有一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他還是那個喜歡打籃球、愛穿運動t恤的大男孩兒,對麵坐著一個蒼白陰鬱的瘦弱女孩兒。她沒有穿過漂亮衣服,也沒有剪過漂亮發型,更沒有嚐試過化上任何妝容——哪怕是塗一點點指甲油、擦一點點口紅,可是她會用她黑幽幽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手中的筷子——他的筷子,一下一下地擦拭。
    葉知遠已經完全遺忘當時自己的心情了,但是奇妙的是,現在再回想起那個畫麵,他腦海中的廖小喬竟然是微含笑意的。
    “小喬……”
    意識到不妥之前,已經塵封多年的親昵稱呼就那樣自己滑出了齒間。廖小喬愣了一愣,吃驚地抬頭看他。這是他們感情最好的時候,葉知遠對她的稱呼。持續了多久呢?幾個星期……不……好像隻有幾天。即使把他們所有在一起的時間算上,都很短暫,隻不過三四個月。
    葉知遠自己也有些吃驚,再開口的時候多了一些刻意的控製:“你這些年……還好嗎?”
    廖小喬好像也立刻明白了那一聲並沒有多少意義,隻不過是一時的衝動。她把碗筷遞回葉知遠麵前,輕輕地“嗯”了一聲。
    什麽是好?什麽又是不好?
    這種區分對她來說,早就已經淡忘了。好不好,她都活著,有飯吃,有衣穿,有一個屬於她自己的地方可以一直住到死去為止。
    她知道葉知遠在看她的左手,起初她也想掩飾,但是少了一根手指就是少了一根,阻擋得了葉知遠的眼光,阻擋不了他心裏的揣測。不如隨他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