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履霜/凡可愛的都不可信(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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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南芸麵露難色:“這次我也問不出來,伺候在她身邊的丫頭都說不知道。隻說前些日子浩霆從綏江回來以後,突然發作了一通,還砸了東西,就再不回官邸了。”
    “生分了?”
    魏南芸苦笑道:“要是生分了倒還好。有些事夫人不問,我也不能不說了。一來,這女孩子在官邸裏已經大半年了,不妻不妾,難免惹人猜疑。二來,我瞧著她小小年紀,卻是個有主意的。”
    虞夫人捋著手裏的淡竹葉,麵色一沉,魏南芸已接著說道:“這些日子浩霆不回來,她倒沒事兒人似的,前兩天約了一個女同學去櫨峰看紅葉。浩霆人沒去,卻吩咐楓橋那邊一番準備,還特意打電話回官邸,叫廚房做了她愛吃的點心送過去。楓橋的下人說,老四晚上過去看她,知道她睡了,連叫都不敢叫,大半夜的自己又回了陸軍部。這樣百般地賠著小心,我聽著都心疼。”
    虞夫人聽著她的話,瞧著那瓶裏的插花,目光惘然中夾雜著慟意,幽幽道:“他也到了這個地步……”
    魏南芸看了看虞夫人的臉色,品了品這句話,卻摸不出頭緒,停了一陣,才道:“您看,是不是叫庭萱回來?”
    虞夫人收斂了方才的目光,緩緩搖頭道:“他們倆畢竟還沒有正式訂婚,照你說的這個情形,現在叫庭萱回來,萬一浩霆一時任性,不分輕重,豈不傷了她的心?”
    魏南芸聽了,點頭道:“夫人思慮得比我周到,那——眼下就由著那女孩子這樣拿捏老四?”
    虞夫人沉吟道:“我再想一想。”
    邵朗逸一回到江寧就知道虞浩霆這裏出了狀況。唯一清楚事情首尾的楊雲楓突然被派到了綏江前線,郭茂蘭和衛朔不明所以,誰都不好開口相勸,隻把邵朗逸當成了救星。
    “你和婉凝怎麽了?”
    虞浩霆懶懶道:“沒什麽。”
    邵朗逸呷了口咖啡,微微一笑:“沒什麽你把人家一個人晾在官邸裏?”
    虞浩霆低低“哼”了一聲:“我不也是一個人?”
    邵朗逸聽他語氣中全是氣惱,不覺好笑:“那怎麽一樣?你就算是生氣,也總要為她想一想。她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這樣沒名沒分地跟著你,你把她一個人丟在那兒,叫她如何自處呢?”
    虞浩霆看了他一眼,薄唇一抿:“我說了我要娶她的。”
    邵朗逸想不到他這一回竟是前所未見的幼稚,將手中的咖啡往托盤裏輕輕一放,歎道:“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這你都不懂嗎?”
    他說著,上下打量了一番虞浩霆,“我聽他們說你都發作了快一個月了,居然到現在還僵著。你也是經慣了風花雪月的,怎麽以前哄女孩子的手段倒都忘了?”
    虞浩霆抓起手邊的筆朝他丟過去,邵朗逸一笑避開了,卻見虞浩霆蹙著眉頭道:“我就是想讓她……”話說了一半,生生頓住。
    邵朗逸站起身,將掉在沙發上的筆撂還到他桌上,緩緩道:“她已經是你的人了,你還想讓她怎麽樣?”
    虞浩霆沒有答話,望著窗外的潺潺秋雨,沉默了一陣,忽然說:“晚上你要是不陪那位康小姐,跟我一起吃飯吧。”語氣倒鬆散了許多。
    她已經是他的人了,他還想怎麽樣呢?
    他不過是想,讓她心甘情願地留在他身邊而已;他不過是想,讓她能真的喜歡他而已。
    怎麽這麽難呢?
    他幾乎也以為她和他真的已是良時燕婉,琴瑟在禦了,卻原來仍是空的。
    他又想著邵朗逸的話,“妾身未分明”,她是為了這個嗎?那她盡可以告訴他,他說了要娶她的,可她不肯。
    她在意什麽?她在意他嗎?他想起那天在芙蓉巷,他受了傷,她戚然的神色叫他高興了好些日子。
    她總歸是有些在意他的吧?
    “你把她一個人丟在那兒,叫她如何自處呢?”
    無論如何,邵朗逸這句話倒是提醒了他。上一回,她那樣害怕,也不敢叫人來找他。他還記得她偎在他懷裏,低低地說:“我想,你大約不會再見我了。”聽得他的心都抽起來了。
    不管怎麽樣,他都不應該丟下她一個人的。
    顧婉凝這些天除了和歐陽怡去過一趟櫨峰,就在官邸裏閉門不出,隻是今日答應了給書局交稿子,才跟侍從室打了招呼出門。因為她一個月裏總要去書局兩趟,且堅持不要人跟著,侍從室也習慣了,照例安排了一輛車子送她。
    楊雲楓去了綏江,跟他一起走的還有蔡廷初。原來,蔡廷初是第五軍軍長蔡正琰的兒子,隻是他從入讀軍校起就刻意隱瞞了這層關係,隻為和別人一般打拚。他畢業時成績均是優等,被選到陸軍部不久就被挑進了侍從室,隻除了虞浩霆和侍從室主任,官邸裏誰也不知道他的身世罷了。
    楊雲楓一走,侍從室新選上來接班的隨從參謀叫謝致軒,卻並不是虞浩霆眼前熟慣的人,倒是從參謀部另調過來的。郭茂蘭想著他到底是新接手,且一上來就碰上虞浩霆和顧婉凝的事,便叫他在官邸看著顧婉凝,婉凝今日出門,就是他帶人跟著。
    謝致軒在官邸這些日子,覺得顧婉凝雖然身份有些尷尬,但卻極好相與,她平時並沒有什麽事要勞動到他們,如今虞浩霆不在官邸,她就愈發沉靜起來。
    一路上細雨綿綿,顧婉凝默默想著心事,一言不發。到了日新書局,謝致軒撐了傘送她進去,顧婉凝去樓上的辦公室,他便自己在樓下看書。過了一會兒,樓上卻下來了許多人,顧婉凝也在其中。他一見便趕忙迎上去問:“小姐要回去了嗎?”
    顧婉凝躊躇了一下,說:“下周有部新片子要公映,電影公司今天先試映一場,書局的一位編輯是這片子的編劇,請大家一起去看,我也想去看看。”口吻中全是商量的語氣,謝致軒見她目光殷切,便不想拂了她的意思,又看了看這一班人,幾個少年男女倒是女孩子居多,像是學校的學生,另外幾個人都是書局的編輯。他想了想,覺得也不是什麽大事,且顧婉凝這些日子看起來頗有些鬱鬱,有一場熱鬧散散心也是好的,想到這兒,便點了點頭:“在哪家影院?我送小姐過去。”
    顧婉凝道:“就在華都,離這裏很近的,走過去就可以,反正看完電影大家可能還要回來聊一聊。”
    謝致軒聽她這樣說,心下清明:“那我陪小姐過去。”
    顧婉凝點了下頭,歉然道:“麻煩你了。”
    謝致軒一笑:“小姐不用這麽客氣。”
    一行人說說笑笑出了門,外頭雨絲橫斜,涼意沁人,因為謝致軒替她撐著傘,婉凝便刻意走在後麵,不欲引人注意,隻和身邊的一個女孩子說幾句電影的事情。走在前頭的年輕人就是今天這部片子的編劇岑琒,他是書局的編輯,亦在江寧的一所大學兼著講師的職位,講授英國文學,頗受學生歡迎,今日來的這幾個人除了顧婉凝和書局的同仁,便是他的學生。
    從日新書局走到華都影院不過十分鍾的路程,到了影院門口,顧婉凝對謝致軒道:“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謝致軒搖頭笑道:“這樣的片子我看了要睡著的。”
    顧婉凝聞言也微微一笑:“那你也別在這裏等著了,一會兒看完了,我和大家一起回去。”
    謝致軒點頭道:“好,那我回書局等小姐。”
    虞浩霆和邵朗逸這一晚約在半閑居吃飯,館子不大,卻是開了數十年的老字號,邵朗逸尤其喜歡這裏的一道西杏炸蝦卷。兩個人都換了便裝,隻有郭茂蘭和衛朔跟著。虞浩霆和邵朗逸一到,先來打點的孫熙平早已撐著傘等在外頭。他二人剛要拾級而上,卻聽孫熙平很是詫異地“咦”了一聲,邵朗逸便問他:“怎麽了?”隻見孫熙平正朝著對街張望,口中說道:“顧小姐。”
    虞浩霆和邵朗逸聞言都轉身去看,就見顧婉凝正從對麵的華都影院隨著人流往外走,看情形像是看了電影出來。此時華燈初上,秋雨淋漓,顧婉凝身上穿著一件翻領收腰的寶藍色裙式大衣,衣帶在腰間打著蝴蝶結,一頭烏黑的長發蜿蜒逶迤,襯著她雪白的一張麵孔,在燈光雨霧之中,愈發顯得纖腰楚楚,晶瑩剔透。
    邵朗逸展顏一笑:“這麽巧?”說著,便轉臉對孫熙平道:“去請顧小姐。”然而孫熙平還沒來得及應聲,邵朗逸和虞浩霆的臉色卻都有些變了。
    顧婉凝身後竟跟出一個陌生的年輕人,一邊撐了傘陪著她下台階,一邊不斷說著什麽,態度十分殷勤。顧婉凝雖然低著頭不看他,但聽得卻頗為認真,唇邊掛著一絲淺笑,不時對答兩句。
    郭茂蘭一見,之前閃過的那個念頭又浮了出來,隻是驚詫之餘,更納罕怎麽顧婉凝一個人出來,謝致軒竟沒叫人跟著?他心知要糟,不等虞浩霆發話,便道:“四少,您和邵軍長先進去。我去問問他們是怎麽回事,怎麽下著雨就讓顧小姐一個人出來。”
    卻聽虞浩霆已沉聲道:“還問他們幹什麽?把那人給我帶到特勤處去,問問他是什麽人。”他臉色發青,用力平抑著胸中的怒意,對邵朗逸道:“我還有事,先走了。”不等他回話,便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孫熙平從未見過虞浩霆這樣光火,再轉臉看邵朗逸,卻見他神色間也是一片焦灼,忍不住叫了一聲:“軍長……”
    邵朗逸回頭看了看他,沉吟道:“打電話去棲霞,問問侍從室今天顧小姐去了哪裏,是誰跟著的。”
    孫熙平聽了,麵露難色:“顧小姐的事,我們不好問吧?”
    邵朗逸眉頭一皺:“就說是我問的,快去。”他遙遙望著顧婉凝在雨中的背影,不覺一歎,虞浩霆事事沉著,偏偏一碰到她的事情就亂了。
    陪著顧婉凝從華都影院出來的,正是今天電影的編劇岑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