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口叼鮮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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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它玩到天亮,我已經堅持不住了,我得去睡覺了。睡覺之前我給它弄了點吃的。我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東西給它吃,而我自己,隨便吃點什麽都沒關係。我問它:“你想吃什麽?”
    它跳到衣櫃上麵去了,不知它是懶得回答,還是聽不懂我的話。
    我給它做的飯裏麵有帶腥味的豬肝、補充熱量的火腿腸、補充蛋白質的雞蛋、補充維生素的蔬菜。它的飯量不大,我每樣都隻給它弄了一點點。這是我所能做的最好的貓飯了,我已經把我僅有的營養學知識發揮到極致了。
    從這天起我晚上寫作白天睡覺。我睡覺的時候把貓放在床上,用疊做幾層的毛巾給它當被子。它睡覺很不老實,還沒睡上五分鍾就要爬起來。我醒來時它早已不在床上。我本想把它關在紙箱裏或者衣櫃裏,可對一隻會說話的貓,我實在下不了這個手!
    而最讓我恐慌的是它有時候愛講話,有時候無論我說什麽都不理我,傻眉傻眼完全是一隻普通貓。老王回來要是發現我把它的貓養成了一隻傻貓,責怪起我來,我可擔當不起。
    我獨守這個奇跡的激動,已經變成越來越大的負擔。
    那天我跑到街上,想把這個偉大的奇跡告訴琪魚,可撥出去後隻聽見計算機回答道:“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已經欠費停機。”
    除了琪魚,我還有十幾個所謂的圈內朋友,可琪魚為了讓我不受打擾專心改劇本,她把我的電話卡下了,偏偏我又是個對號碼之類的數字天生遲鈍的人,他們的電話我一個也記不得。沒辦法,隻好一個人回到屋子裏,對著神貓發愁地激動一番。
    可想而知,我的劇本改得一塌糊塗。為了保持貓的說話能力,我得抽出大量的時間陪它說話。它的說話能力毫無進展,隻要能夠將口齒不清的幾個字保持下去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我待它比待我爹還累。有一次它屙出來的屎像糖漿一樣,把我嚇得整整一天沒敢合眼。它平時屙的屎可都是黑灰色的,而且是成條形的,有一定的硬度。我不敢抱它去打針,我怕醫生一針打下去,用化學方法製造出來的藥水使它從此失去說話能力。我仔細回憶是不是食物有問題,分析了一陣毫無結果,一會兒覺得沒問題,一會覺兒得也許是哪個細節上沒弄好,自己和自己爭論了一番,把自己搞得像個神經病。直到十八個小時後,它屙出的屎終於又是黑灰色長條型的,我才稍微放心地打了個盹。
    不能打電話告訴朋友,我決定寫封信。他們的電話我記不得了,但他們的通訊地址我還是記得的。可我剛寫到一半就不想寫了,一是長期用計算機,手指頭捏筆捏不了多久就很痛。不過最大的問題,還是我寫不清楚這封信。前因後果什麽的都好寫,寫到貓說話,我發現任何一個字都無法準確地還原它嘴裏發出來的那種聲音。一旦我把那個字寫出來,再去讀它,就發現它已經走調了。如果是在電話裏,這個問題很好解決,我學一學就完了,學得再不像,也比寫在紙上強,而且強得多。
    我第一次發現,聲音對人這麽重要。如果我們都變成了隻會識字的啞巴,這對我們將是多麽恐怖,多麽難受。
    我沮喪地把寫好的信撕了。
    就在我累得精疲力竭的時候,老王終於回來了。老王看見我,關心地問:“怎麽了?臉那麽黑,是不是病了?”
    “沒有,是沒休息好。”
    “你也不要太用功了,飯要一口一口地吃,劇本也要一句一句地寫。”
    我心酸地點點頭,我哪敢說是為他的貓累成這樣的。
    老王帶了瓶好酒回來,說要和我好好喝一杯,一為感謝我給他喂貓,二是因為今天過節。我已經忘記今天是個節日,老王不說我是絕對想不起來的。老王說:“好好喝一杯,然後好好睡一覺。”
    喝酒的時候,我對老王說:
    “老王,你的貓會說話,你知道嗎?”
    老王答非所聞地看著我:“你發現了?”
    “我發現了,真是隻神貓啊。”
    老王放低聲音叮囑我:“你知道就行了,千萬不要告訴別人!這事絕對要保密,記住了?”
    我忙點頭,同時心裏一驚,想起沒有打通的電話,沒有寫完的信,我心想,天啦,我差一點就把老王的秘密泄露出去了。
    我很想知道老王是怎麽教會貓說話的,可他總是岔開我的話,大談他的旅遊見聞。我知趣地不再往下問。我和老王正喝著,那貓卻一下跳到桌子上,對我和老王說:“過節、吃魚,過節、吃魚。”
    我馬上說:“好好好,過節是應該吃魚的,怎麽把你給忘了。對不起對不起。”
    老王卻揮手趕它,他說:“去去去,這是人過的節,又不是你過的節,吃什麽魚。一邊去,一會給你吃湯泡飯。”
    我對老王大為不滿,這是一隻神貓,他怎麽可以像對待一隻普通貓那樣對它。仗著酒勁,我不客氣地說:“老王,不就是吃魚嗎?怎麽不給它吃,一定要給它!雖然我們過的是人的節日,可它既然會說人話,就應該和我們一樣。”
    我的心突然一下難受得要命,覺得老王這樣的人太可惡了。老王說:“不是我舍不得,家裏沒買,菜市早就收攤了,半夜三更的,到哪裏去給它弄魚。”
    貓還在那裏一遍又一遍地說:“過節、吃魚,過節、吃魚。”
    我衝動地站起來,大聲說:“我去買,我不信這麽大一個城市,還找不到賣魚的。”
    我走到街上,招手要了一輛出租車,鑽進去後對司機說:“送我去賣魚的地方。”
    司機以為自己聽錯了:“賣魚?這麽晚了你要買魚?”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司機撓了撓頭,像是不知道該把我往哪裏送,但又舍不得放下生意不做。最後他把我送到“酸湯魚火鍋城”。我暗想這家夥還算聰明。
    酸湯魚火鍋外麵有塊牌子,上麵寫的是:
    鯉魚三十五元一斤
    鯰魚四十元一斤
    草魚二十五元一斤
    鯽魚六十元一斤
    黃臘丁八十元一斤
    我懂牌子上的意思,在這裏吃飯,如果要一斤鯉魚,其他配菜和飯都不再另外收錢,給三十五就行了。
    我叫老板給我來一斤黃臘丁,既然是過節,就要給它吃最貴的。老板問我幾個人?我說就我一個,我不在這裏吃,我要把魚帶走。老板為難地說,他的魚沒這麽賣過。我摸了一百元錢給他,不高興地說:“你不就是為了賺錢嗎?給我稱一百塊錢的就行了。就按八十塊錢一斤。”
    最貴的時候,這種魚在菜市上也隻賣十塊錢一斤。
    我把魚提回來,連同車費花了一百五十元。我和琪魚過節也沒這麽大方過。
    老王不以為然地說:“貓就是貓,你不能把它寵壞了。”
    原以為老王回來了,我隻要好好睡個懶覺,爬起來就可以把劇本改下去。貓再神也是老王的,不是我的,我不能再管它了。
    可當我打開計算機,貓不再趴在我的桌子上,我心裏就空空的,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它在我的心裏占據的位置,已經遠遠地超過了任何一個人,包括琪魚,甚至包括我的所有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