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口叼鮮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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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還好,它現在喜歡到我床上睡覺了。它還是不喜歡毛巾被,它喜歡睡在我旁邊,我怕睡著了壓著它,常在半夜裏驚醒過來。醒來時看見它不是趴在枕頭邊就是趴在腳邊,我像初為人父的人那樣細心,我要拿點什麽東西給它蓋好才能重新入睡。
    有一天老王回來後神秘而又得意地告訴我,他把貓賣了,賣給一個外國人,過兩天那個外國人來捉貓時把錢給他帶來,一萬美元!我心裏很不是滋味,首先是感到這個老王也太沒有民族感情了,這種國寶級的貓,要賣也要賣給我們國家的科研機構嘛,讓科學家們研究研究,說不定會因此突破人與其他動物的語言交流。然後是覺得老王目光短淺,見錢眼開,如此奇跡,隻賣了一萬美元!
    如果我有一萬美元,我會毫不猶豫地買下這隻貓。
    不知為什麽,自從老王旅遊回來後,我對他越來越反感。
    誰知就在那天下午出事了,貓在我的床上死了。不知是被我不小心壓死的,還是被厚厚的被子捂死的。反正我疊被子的時候發現它已經死了。我立即把老王叫來,告訴他這個不幸。他生氣地說:“我叫你不要寵它你不相信,你寵它它當然喜歡朝你的被子裏鑽。這下好了,我雞飛蛋打了。”
    我非常難過,我對老王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賠你。”
    “你賠得起嗎!”
    老王說著轉身走了。我非常絕望,賠錢雖然也是件大事,但比起死掉的貓,我心裏要難過得多。過了一陣老王進屋來對我說:“對不起,剛才在氣頭上說了‘句氣話。我知道你特別喜歡這隻貓,這樣吧,你賠我一半就行了,你寫小說賺稿費也不容易。”
    老王把貓拿去埋了。
    天已經黑了,按照我的習慣這時候本應該打開計算機寫作,可我什麽也不想幹,呆呆地坐到天亮。天亮後我沒有睡覺,而是去把我存在卡上的稿費全部取來。賠一半也還不夠,我寫了張欠條。我把欠條和錢給老王,他看了看,當著我的麵把欠條撕了。他豪爽地說:“行了,這事以後不要再提了,就當什麽也沒發生。”
    我內疚地說:“老王,真是對不起。”
    老王說:“不要道歉了,這是意外,是你不願意我也不願意的事情。咱們是兄弟,這事就這麽了了吧。”
    我不反感他了,而是覺得他這人其實非常不錯。
    我現在一貧如洗,我必須排除一切雜念把劇本改好。
    可從這天晚上起,隻要我坐在計算機麵前,就聽見貓在門外叫喚,聽上去是一隻普通貓在叫,但它的聲音那麽哀傷,叫人肝腸寸斷。我打開門,卻又看不見它在哪兒,而且叫聲也停了。如此反複,我已經精疲力竭了。
    我不能再在這裏住下去了,我必須搬家,否則不光改不好劇本,說不定我會發瘋,把已經改好的全部刪除,甚至砸爛計算機。
    我還能去哪兒呢,我隻能去琪魚那裏。
    琪魚驚訝地、司:“這麽快就把劇本改好了?”
    我垂頭喪氣地說:“沒有。”
    “忍不住想我了?”
    “不是。”
    “那是怎麽了?病了?”
    “也不是。”
    我把經過告訴琪魚,她聽著聽著臉色就變了。我已經說完了,她冷冷地說:“說呀,就這麽簡單?”
    我隻好絮絮叨叨地撿重要的再說一遍,琪魚突然大喝一聲:“行了,你也太愚蠢了,連編謊話都不會編。真是社會進步呀,貓都會說話。你出去隨便找個人來,看有哪個人信你說的!”
    她冷笑了一聲:“哼,我終於明白了,你寫小說為什麽老出不了名,原來你根本就不會編故事。”
    “琪魚,請你相信我。你都不相信我,這世上就沒有第二個人相信我了。”
    “我當然相信你,我一看你的臉色就相信你,你這是玩女人玩多了體虛。我相信你還被派出所罰了款,把玩剩下的錢全都罰光了!”
    我絕望地想去拉她的手,以便她聽我的解釋,她卻尖叫著跳起來:
    “不要碰我,哪個知道你現在身上有沒有艾滋病!你給我滾,我永遠不想見到你。”
    “琪魚……”
    “快走吧快走吧,把你拿進屋來的東西都拿走。”
    我絕望極了,我身無分文,我能去哪兒呢。我抱著我的計算機在橋洞下呆了一宿。別的東西我都沒要,要來扛在身上也不方便。
    天亮後我去了一個朋友家,我不敢再講貓會說話的故事了。
    半年後,我把那個劇本賣掉了,我改不好,把它賣給了一個頗有名氣的編劇,據說他賺了好幾十萬,而我隻賣了三萬。朋友們都說我太傻了,怎麽也應該賣個十萬甚至二十萬。可我已經很滿足了,能夠把賠給老王的錢找回來,我已經十二萬分地滿足了。我看明白了自己,除了寫小說,別的事都不會幹。我不再想有沒有人賞識我,也不去想是不是會出名,隻要還能寫,隻要寫了還能賺幾個稿費,這就夠了,我認命。
    從朋友那裏搬出來,我租了一間小屋,隔壁的人不養貓,但喜歡養狗,那狗不會講話,隻會汪汪叫。
    我寫得比以前慢多了,因為不再去想買房子的事情,沒那麽大的壓力。沒想到這幾篇作品發表後反而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說我寫的是新實驗主義小說。
    又過了半年,我突然在報紙上看到一篇報道,說某科研所王某某,將他們單位幾年前研製出來的一種芯片植入貓的舌根,芯片一旦在計算機的操縱下,貓就會說出一些短語,仿佛人在說話。王某以此設騙局,多次行騙成功,已騙取近百萬元。最近一位受騙者準備把死去的貓煮來吃,結果發現了舌根下麵的芯片並報了案。目前王某已經被捕,對其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看得我腦門發燙。那一百萬裏麵可有我的三萬哪!
    我百感交集嗬,我終於可以在王琪魚那裏平反昭雪了。
    我激動地給王琪魚打電話,叫她馬上買報紙來看,第三十二版上有重大新聞。說完後我放下電話。過了三個多小時,估計王琪魚已經看完了,再打電話過去。
    “看到了嗎?”
    “看到了。”
    “這下你應該相信我了吧?”
    電話裏沒有聲音,我知道她一定很激動很內疚。我等一會兒,她果然如我所料地哭起來。我立即說:“不要哭,不要哭,我馬上就來見你。你是不是還住在那裏?沒搬家吧?”
    王琪魚大聲說:“你不能來!”
    “怎麽了,你還不相信我?真的以為我有傳染病?”
    “不是,我上個星期結婚了!”
    王琪魚說完放聲大哭,但我隻聽了個前奏,她就把電話掛了。但我能猜測得出來,說她哭得死去活來也不過分。她肯定哭得死活來,她應該哭得死去活來。
    我懵了。
    看著手機上的號碼,我覺得它有些陌生。我真的有些陌生了,剛才是翻電話本找出來的。這個號碼顯示了幾秒鍾,然後從屏幕消失了。當然它此時還在機子裏麵,但它離我已經很遠了。
    打完第一個電話,我去買了一束鮮花,預備去見她的時候給她一個驚喜,看來用不著了。我不能把花獻給她,也不能獻給我自己,我不如如何是好。
    我發呆,發傻,我以為我憋了一年多的淚水會像泉水一樣湧出來,會淚流成河。可我等了半天,臉上是幹的,眼睛裏也是幹的。
    我掐了一朵:芘叼在嘴上,無意中看見玻璃窗裏模糊的影像,像一顆子彈打在我嘴上,此時正在流血。
    算了,我想,算了。我是說算了,不他娘的算了還怎麽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