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重逢·陌上郎(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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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快更新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4 !
四月微雨的巴黎街頭,我剛從博物館出來,一麵擎著傘漫步在濕潤的街上,一麵與金陵通電話,互報這兩個月來彼此的生活。
金陵說,她即將被主任給壓榨成人幹了,對人生和男人已經徹底失去了興趣。然後,她問我,在巴黎還習慣不?
我說挺習慣,飲食比英國的暗黑料理強,我正跟著一意大利小哥學畫畫,不,應該說,未成名的意大利年輕藝術家。
金陵說,意大利男人?涼仔對自己還真有信心啊。不過,聽說你很好,我就放心了。
其實,我知道她的擔心……因為涼生,一直都沒有來法國。
最初有電話的問候和解釋……到最後,大約連他自己也沒有了解釋的力氣,所以,多是老陳跟我報平安。
當然,我也不樂意再接他的電話,每次的借口不外是在運動、在畫畫、在學語言等等,他也自知。
所以,老陳就成了標配的中轉站。
心情從最初的坐立不安,到黯然,再到安然接受。
涼生托老陳將那位叫黎樂的心理醫生介紹給我,被我生硬地拒絕了。任何關於陸文雋的東西,我都不想碰。
黎樂在外麵廳裏倒也實在,不信任我的病人我一概不看,我沒信心能治好。說完,她就走了。
透過古老的窗,我看著那個女人離去的背影,海藻一般的卷發,有一種有別於印象中的醫生的妖嬈。
金陵說,你這麽長時間不發微信朋友圈的狀態,其實我們都挺擔心的,但隔了這麽遠,怕問多了,你難受,也借不了你肩膀。
我笑笑,說,以後我一定發。其實……你們的我都有看。放心啦,我真的很好。
金陵再次重複,那就好,那就好。
然後,我似乎聽到她身後是涼生放心了的聲音。我心想,原來還這麽別出心裁來打探我的真實心情啊,於是,我開玩笑地說,有時候心情也糟糕!非常糟糕!
果然電話那頭金陵很緊張,說,怎麽了?
我歎氣,故作哀怨地說,就是巴黎這裏吧,有時候太不接地氣,我跟藝術家在塞納河畫畫的時候,動輒看到有中東國家的妞裹著紫色皮草,戴著harry winston的高定珠寶,拿著倒v酒紅鱷魚birkin從你身邊搖曳走過,讓你突然覺得投胎真是一項技術活。我在魏家坪玩泥巴、狗尾巴花的時候,估計人家已經開始跟著爹媽各大秀場看秀了吧……
金陵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怎麽著了。好啦,保重自己。多發發微信,讓我們知道。
我說,好啦,知道啦。
掛掉電話,老陳在身後擎著傘,看著我,他突然開口,說,其實,薑小姐,你要是真喜歡,這對你來說,分分鍾的事兒。
我回頭看看他,說,女人天生對美的東西都沒有抵抗力的。我喜歡,但我不習慣,這與我現有的朋友、現有的生活圈子不合。
老陳說,小姐不覺得巴黎是個很美的地方嗎?
我說,很美。
他說,你可以留在這裏,建立自己全新的圈子。
我回頭看著他,問,什麽意思?
老陳謹慎地笑笑,說,我一個下人……怎麽能指指點點?
我說,我不會跟他說的。
老陳說,其實也沒什麽,隻是……聽說程家大少爺,自從歐陽嬌嬌死去之後,一直落落寡歡,停止了所有工作。記得半年前吧,很多報紙上都轉發了這個號稱是程天佑發表的聲明,而對此,程家也沒有正麵否定。
我有些微愣,皺了皺眉頭,程天佑……跟歐陽嬌嬌真的……有一腿?
老陳說,估計很多腿。
話一出口,他立刻覺得失言,忙說,我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我說,可……你說這個是什麽意思啊?
老陳看著我,說,大少爺無心公事之後,你也知道,二少爺身體殘疾……所以,小程少爺在這小一年時間裏,很受老爺子器重……很多人都傳聞了,就算是小程少爺不能繼承整個程家,但海外事業必然歸小程少爺。更何況,程家現在有意將所有產業都轉到海外……
我笑道,小程少爺?你在他麵前可不敢這麽稱呼吧?
老陳說,他自尊心太強。
我故意道,你跟我說這麽多,我還是不理解。
老陳說,薑小姐聰慧,怎麽能不理解?小程少爺幼年喪母,少年喪父,寄人籬下,難道薑小姐真的想他一生都如此嗎?
我看著他,說,不想又怎樣?
老陳說,我鬥膽說,先生如果執意娶你的話,那麽程家的一切,必然將同他毫無關係,程老爺子是很忌諱……你的。
我看著老陳,眉毛挑了挑,說,所以?
老陳說,薑小姐可以在先生身邊,但是一定不能嫁給先生。
我冷笑道,姨太太?
老陳沒作聲。
我說,你們程家大院裏出來的管家們,似乎很喜歡讓我這種無依無靠的女孩兒做你們主子的小情兒。怎麽著,是程家的優良傳統嗎?
老陳歎氣道,我自知多言,但我是掏心掏肺為了先生。
我正起臉色,說,陳叔。
他一愣,說,不敢不敢。
我說,不該說的話都敢說,一句稱呼有何不敢?
我看著他,在這微雨的巴黎街頭,我說,你聽好了,以後,別總在我麵前有意無意地說一些話裏有話的話,誰都不是傻子!我聽起來心情很不好!我心情不好,你的主子心情也絕不會好!你的主子不好,你也別想好!
老陳一愣,看著我,似乎他從未想到我軟弱的外表下,有一天也終有此決絕。
我迎著他的審視,目光無比堅定——從飛機飛往巴黎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想讓我的人生再那麽稀巴爛下去,任憑他們如何揉捏,我都不反抗。
我不與人為敵,但是,誰若以我為敵,我必還擊。
我挑了挑眉毛,對老陳說,別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就是我要離開你們少爺,也絕對不會是因為你們的“指點”,而是我自己,想成全,想離開!
89 我的視線落在斑馬線對麵那個人影身上的瞬間,心髒仿佛停止了跳動。
老陳敲門的時候,我正準備帶小綿瓜去看埃菲爾鐵塔。
小綿瓜在我之前已經到了巴黎——這是涼生送給我的驚喜,其實,也多虧她的存在,讓我那麽快就走出了不開心。
小家夥似乎對埃菲爾鐵塔情有獨鍾,她說,那麽高,像程叔叔,會保護我們。對了,還有廣場上的大兵叔叔們。
我心下也暗自思忖程天佑和歐陽嬌嬌的關係——他為她鬱鬱寡歡,厭棄了世事,那我的存在是個啥?
為此我和金陵微信過。
——程天佑與歐陽嬌嬌的事情你知道不?
——知道,你不在的時候,有段時間鋪天蓋地啊這消息。你也別傷心,都已經是舊人了。
——如果他們倆是真愛,我當時的存在算個啥?
——不知道啊。並存的真愛?程家男人的心你不能用正常腦回路理解!
…………
就在我一麵沉思著一麵給小綿瓜梳小辮的時候,八寶用金陵的微信號大吼了一句過來——怪不得當時公司安排你去服侍歐陽嬌嬌啊,這明明就是給自己總裁安排真愛的雙飛啊。
小綿瓜轉頭問我,姐姐,什麽是雙飛啊?
我吃力地解釋著,雙飛……就是兩個人一起坐飛機。對。
小綿瓜說,哦。
小綿瓜說,安德魯喜歡你。
我說,什麽?!
小綿瓜得意地笑道,已經給你擺平了,我說讓他別想了,你已經有程叔叔和涼生哥哥了,不會對第三個人動心了。
我咬著牙,閉著眼,誇她,真聰明!
她轉臉很認真地看著我,稚嫩無比的小臉無比嚴肅,說,可女生隻能娶一個老公,真的好替你煩。
我說,啊。
我忍著糾正她,說,女生是嫁。
小綿瓜將腦袋靠在我的胳膊上,黏黏膩膩的小模樣,說,我想程叔叔了。
我低頭,忍著難過,摸摸她的小腦袋,說,一會兒帶你看完了鐵塔去塞納河上坐小船好不好?
小綿瓜噘噘嘴,瞪著大眼睛,說,你和程叔叔……你們吵架了是不是?
老陳進來的時候,看著我有些尷尬,但無比恭敬,說,薑小姐,昨天的事情,還請你原諒。
我回頭看看他,將小綿瓜抱下床,挑了挑眉毛,說,關心則亂,你也沒錯。
老陳看了看我,說,我保證以後不再犯這樣的錯誤了。
我看著他,笑笑,說,如果我是涼生,有你這樣的親信,我也……求之不得。
老陳忙點頭,說,薑小姐讓我汗顏啊。
然後,他看了看我和小綿瓜,說,你們這是要出去?
我點點頭,說,小家夥說要去看埃菲爾鐵塔。
老陳說,不是去了好多次了嗎?
小綿瓜撇嘴。
我笑笑,說,小孩子的心。
老陳點點頭,說,對了,小姐,先生他……已經訂好了下周來巴黎的飛機票了。他不讓說,但餘秘書偷偷告訴我的。
他一臉衝我示好的表情。
我說,真的嗎?
他說,是真的。不過,你得裝不知道,想來先生是想給你個驚喜。
我的心突然像衝上雲霄的雀兒,小綿瓜在一旁看得直撇嘴。
我牽著她的手,走在巴黎的街頭。巴黎是個既懷舊又前衛的城市,在這裏,你可以是逃避生活的避世者,也可以是享受生活的享樂者。
暮光下的法國少女,騎著自行車,穿過夏佑宮前的馬路,陽光親吻過她的長發,她沿著耶納橋,騎向埃菲爾鐵塔的方向。
小綿瓜似乎不開心,她說,你偏心!
我愣了愣。
她說,你在程叔叔身邊時,從來都沒這麽笑過。
天空突然飄起了小雨。巴黎是一個多雨的城市,我來這裏的日子,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天空都在飄雨。
我從包裏拿出傘,擎在小綿瓜頭上。
小綿瓜可憐兮兮地看著我,說,你否認一下。
我說,否認什麽啊?
她說,否認我的話啊,說其實天佑叔叔對你來說也很重要。
我沒說話,牽著小綿瓜的手,走向夏佑宮前的斑馬線。突然,響起了汽車刹車鳴笛的聲音。我抬頭四處望,就在我的視線落在斑馬線對麵那個人影身上的瞬間,心髒仿佛停止了跳動。
黃昏的巴黎街頭,微雨茫茫,他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像個慌張的孩子,全然不複往日的冷靜深沉。
他站在這個異國他鄉的十字路口,小心翼翼地蹲下,四處用手尋找著丟在地上的拐杖,那般狼狽的模樣。
不!
不是他!
這不是他!
不是他!
一定隻是一個模樣像他的人!
我傻傻地站在了斑馬線上,像被用鋼釘釘在了斑馬線上一樣,仿佛再挪動一步,都會是一場血肉模糊的生生剝離。
小綿瓜覺察到我的異樣,抬頭看著我,問,姐姐,你怎麽……?
她順著我的視線望去,當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像一隻歡悅著衝向雲霄的小鳥一樣,話音未落,就蹭地飛奔了過去。
她喊著——天佑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