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初至沉淵(2)

字數:5486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開封誌怪(全集) !
    就聽一聲驚呼,一個長發披散的赤裸女子翻身坐起,待看清帳前所立之人時,更是羞得無地自容。楊戩冷哼一聲,狠狠將帳帷甩到她身上,那女子手忙腳亂,忙將帳帷胡亂裹了身子,諾諾著退了出去。
    楊戩目光冷冷錐視那女子,話卻是向著轂閶說的:“轂閶,你給我收斂些。”
    轂閶懶懶坐起披衣:“又不是第一次,何必大動肝火?”
    楊戩冷笑:“若個中沒有牽涉到端木,再多幾次也與我無幹。”
    轂閶哈哈一笑:“端木不是這麽小氣的人。”
    “是嗎?或者我讓她進來?”
    說話間,果抬腳向外。轂閶麵色一變,怒道:“楊戩!”
    楊戩於身後風聲來向聽得分明,頭也不回,腕翻如刀,掌緣下切。轂閶情急之下忍痛受他一切,另一手自腋下鉗住楊戩手臂。楊戩任他轄製,縱聲長笑,轂閶向帳外看時,但見白日朗朗,哪有半個人影?心知受了楊戩捉弄,怒斥一聲,將楊戩搡了開去,自披掛穿衣,此時方覺後背發涼,竟汗濕了大半。
    楊戩笑聲不絕:“搬出名頭就把你嚇成這樣,果真一物降一物。轂閶,待得丞相答應你的請婚,我看你那些個隨行的姬妾,還是打發了去吧。”頓了頓又道:“說正經的,早上端木那邊的事,你都知道了?”
    轂閶點頭:“聽說了,殷商的細作是越發囂張了,素日還隻是打探消息,今次居然連取數條人命。可見崇城一役,朝歌也是越發上了心。”
    楊戩道:“那是自然,崇城一下,朝歌如失左膀右臂。今日早些時候,我們安插在朝歌的探子傳回消息,說是費仲那邊有異動。”
    轂閶饒有興味道:“哦?說來聽聽。”
    “聽說召集了一幹非常人物……明裏打不過,便要行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又要玩些謀刺丞相的伎倆?”
    楊戩點頭:“今次略有不同,聽說費仲想取的人中,你我俱在其列。”
    “費仲想殺戰將?”
    “軍中無將,譬如群龍無首。近日馳援之將眾多,真正獨當一麵者寥寥無幾。如今日所到高伯蹇之流,本為殷商降將,貪生怕死,壯聲勢勉強充數,誰還當真指望他攻城略地?你請得崇城戰牌,更加是第一號的眼中釘肉中刺。丞相吩咐下來,我們這幹主將尤其要提起十二萬分小心,如若陰溝裏翻船,折在宵小手上,那便大大失算。”
    轂閶沉吟片刻,問道:“可知費仲派來的人現在何處?”
    “最近的城邑就是安邑。”
    轂閶跌足長歎:“當初瞧不上安邑,繞城而過,竟連守將都未曾留下,平白留了這麽個隱患在。依我看,戕害端木營兵士的細作,多半也藏身在那裏。”
    楊戩失笑:“我剛從端木處過來,她也是這般說。”
    “她現下如何?早上發生那麽大的事,氣得夠嗆吧?”
    楊戩苦笑:“可不是,若不是我攔著,隻怕現下已經點足兵將到了安邑。她口氣大得很,說什麽也不用挨家挨戶搜了,就在安邑城周堆上柴火,一把火燒了,什麽探子細作,通通見閻羅去。”
    轂閶哭笑不得:“她明知這樣行不通,非得把狠話撂出來,唬人也是好的。那後來怎生了結的?派往安邑的是誰?”
    “高伯蹇。他想在丞相麵前露臉,立功心切。兼之要討好端木,說什麽定給端木營慘死的兵士一個交代。”
    這次換轂閶冷笑了。
    “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貪財好色、縱屬行凶,不出紕漏就謝天謝地了,別的是斷指望不上。”
    “端木也如此說,為萬全計,派了兩個副統隨著高伯蹇一起過去。反正安邑離著也不遠,但凡有緊急事由,白日打旗語,入夜行燈語,總來得及策應的。”
    展昭這一覺直睡到午後方醒,起來看時,雨雖不似臨睡前那般大,卻還是淅淅瀝瀝,平白惹人心境煩擾。
    起身不久,便有下仆過來伺候洗漱,接著便將展昭引往正廳,卻是旗穆典、旗穆丁兄弟已備下酒菜相候。展昭也不推辭,略讓了讓便推盞入席,方才舉杯,眼角餘光瞥到門邊有一年輕女子過來,容色嬌妍,發漆如墨,著圓領窄長袖絳紫雲紋長衣,腰束絲帶,足蹬木底麻麵履。一來商裳與宋服有別,二來此女看著麵生,展昭不覺多看了兩眼。
    旗穆典笑道:“衣羅,還不過來敬展義士一爵酒?”
    展昭這才省得這女子便是自己救下的旗穆衣羅,先時蓬頭垢麵毫不起眼,想不到略作修飾,竟是難得明娟。
    旗穆衣羅倒不矯飾,落落大方上得前來,先向展昭行禮,而後便奉上一爵子酒。展昭含笑頷首,向旗穆兄弟略略致意,酒才挨到唇邊,忽聽外間銅鐃聲響,展昭微怔,抬眼向外看時,就見早間那少年,名喚杞擇的,上氣不接下氣地進來,氣喘籲籲道:“老太爺,高伯蹇的兵將正朝安邑過來呢。”
    旗穆典臉色一變,和旗穆丁使了個眼色,也不理會展昭,雙雙疾步出了門去。展昭一時好生躊躇,不知是該跟上還是不跟,倒是旗穆衣羅忖得展昭心意,柔聲道:“展義士,我們也跟上去看看吧。”
    安邑城小,城牆四角俱有望樓,家戶稍大些的,登上自家簷台就可望見外間情勢。展昭隨著旗穆衣羅登上簷台,遠遠便見煙塵漫起,依稀間可見大幅旗氅舒來卷去,略算了算,領頭的十來騎,步兵似有上百人之多,再四下看時,角樓上人頭攢動,都是些聽到風聲的安邑百姓,麵色倉皇,不知所措。
    旗穆典眉心緊鎖,低聲向旗穆丁道:“依你看,可是早間的事發了?”
    旗穆丁哼一聲,算是來了個默認,頓了頓又道:“你怕什麽,真惹急了,橫豎這裏有個頂死的。”
    說話間,眼光有意無意往展昭這邊飄了飄。
    旗穆典唯恐展昭生疑,也不看他,隻將聲音又壓低了許多:“那是個難得的好手,就這樣頂了死未免可惜,若能為我所用……”
    旗穆丁嗯一聲:“走一步看一步,誰知道高伯蹇走的什麽棋。”
    高伯蹇的兵將分作兩路,一路將安邑外城入口圍得死死,另一路徑自入城,氣勢洶洶,破門入戶,覷著可疑的青壯男子便押將出來。一時間雞飛狗叫,婦啼嬰泣,惶惶不安之情漫卷全城。
    旗穆家位於街中,一時半刻搜戶的兵丁還過不來,但哭鬧聲是愈來愈大了。旗穆典吩咐杞擇閉了門戶,鎮定自若地回到廳中閑坐。不多時,連外間呼來喝去的說話聲都聽得分明,恰有婦人啼哭閃避及兵士汙穢之語傳來。展昭麵色一變,騰地站起身來,行了兩步又強自按下,向旗穆典道:“旗穆先生,外間搜戶的不是西岐的兵將嗎,都說武王之師素行仁義,緣何……”
    話未落音,就聽轟的一聲,大門的門扇被衝將開來。十幾個持戟橫刀的兵士,一擁而入,兀自叫囂著:“快將戕害西岐兵丁的賊子交出來!”
    旗穆典穩坐不動,倒是旗穆丁拄著拐杖一瘸一拐迎上來,賠笑道:“軍爺,可得瞧仔細了,我們旗穆家是安邑大戶,素來安分守己,可不敢做窩藏賊子之事。”
    說話間,杞擇已捧了一盤子的銅貝兼散銅塊過來。為首的兵丁上手抓了一把往懷裏塞,後麵諸人紛紛圍了上來,你擁我擠,推搡間盤上的銅貝倒有一半撒到了地上。於是眾兵丁爭先恐後,趴在地上爭搶不休,頗有豬玀爭食之態。
    那為首的兵丁又四下掃了一掃,本打算就此回頭的,哪知偏巧不巧,目光就落到旗穆衣羅身上。
    旗穆衣羅麵色微變,不動聲色地向展昭身後避了避。
    那兵丁目中露出淫褻笑意來,涎著一張臉過來,圍著旗穆衣羅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嘿嘿幹笑兩聲,這才轉臉向所帶兵士一揮手道:“走!”
    展昭向階下走了兩步,目送這一幹人走遠,眸中目光漸轉深沉,俄頃緩緩轉過身來看旗穆衣羅,話中有話:“衣羅姑娘,晚間安寢,緊閉門戶。”
    旗穆衣羅一怔,旋即會意,微微點了點頭。
    回頭再說那群兵丁,走出了一段之後,為首那人停住腳步,轉身看了看旗穆家的門戶,幹笑道:“那家的姑娘,生得很有幾分姿色,將軍多半喜歡。”
    旁邊有人奇道:“怎生他家裏還有美貌的娘們兒了?我卻沒瞧見。”
    那人劈頭啐了他一口:“你眼裏都快叫銅貝給撐滿了,能看見什麽?要我說,今晚上索性心一橫,把那娘們兒給偷了來獻給將軍……以後哥幾個在營中,還不是想風來風說雨來雨?”
    一席話說得一幹人蠢蠢欲動,卻有個膽子小的怯怯道:“這樣不好吧,聽說薑子牙禦下甚嚴,素來不許這些亂七八糟的勾當。若單是我們也就罷了,現下營中還供著兩個端木營的副統呢,要叫他們知道了,回去告上一狀,將軍麵上須不好看。”
    那人冷笑一聲道:“隻要動作利落些,手腳行得幹淨,那兩個副統上哪知道這件事去?再說了,俟得事成,將軍順水推舟,把那娘們兒收作了隨軍的姬妾,旁人又能說上什麽?西岐軍的將領,除了楊戩修道,現放著土行孫有鄧嬋玉,轂閶更是姬妾成群,偏我們將軍收一個就了不得了?端木營的人再霸道,也管不到這麽寬吧?”
    今夜的安邑較往常要異樣些,皆是西岐軍終於駐紮的緣故,城門與望樓處俱都插起了桐油火把。火光掩映之下,依稀可見值夜兵丁刀戟交動的剪影。
    外圍人聲尚可稱鼎沸,內城卻是一片死寂——安邑是殷商降城,城中百姓對西岐軍或多或少總有些畏懼之意,是以家家戶戶不約而同早早熄燈,但心中忐忑不定,是否安枕就不得而知了。
    按理講,這個時候,安邑主街之上,是絕不應有人的。
    虞都眯著眼睛打量了那個黑影半天:鬼鬼祟祟,掩身於主街盡頭的拐角之處,時不時伸長脖子東張西望,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莫不是……殷商細作?
    這個念頭不起還好,一旦起了,怎麽撇都撇不開。虞都皺了皺眉頭,一手按住腰間的刀柄,自旁側僅容一人過的巷道悄悄繞到了那人後頭,趁著那人不備,一個虎撲,扭麻花樣將那人胳膊反剪到身後,順勢再一推,將那人推倒在主街之上。
    “啊呀……”那人短促地痛呼一聲,本待翻身坐起,哪知抬頭看了眼虞都,竟嚇得又坐倒下去,結結巴巴道:“虞、虞副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