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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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絲·馬跡
嶽老爹果然沒有食言,早早地便從刑部回來,在我那裏同我聊了一陣子閑天兒,且絕口不提我離家在外這半個月的事,似是怕我小性兒上來又逃走……噯噯,本姑娘的形象幾時成了任性小姐?
一時下人報說晚飯已備好,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徑往前廳而去。落了座才要動筷,卻聽嶽明皎笑道:“不妨先等上一等,為父已派人去太平府衙請燕然來用飯了。這一次靈歌的事燕然可謂出力不少,理當好好答謝於他。靈歌,”說著望住我,“待會兒你燕然哥哥來了你可要敬他三杯啊!”
這……我可不可以端走一盤豬肘子現在就退席?瞄了瞄桌上果然備了酒,隻不知……是不是女兒紅。
噯……明明是家庭晚餐麽,為何非要摻和上一個季大狗官呢?丟人地被他拒了婚就已經夠尷尬的了,再加上我這次的離家行為,雖然我後來才知道嶽家父子顧及我的名譽沒有公開在城內張榜尋人,外人並不知道嶽府大小姐離奇失蹤之事,但是滿太平府衙門可是都清楚的,不曉內情的人定會認為我是個任性胡為的嬌千金,那季狗官隻怕也會作此想法吧?唉唉,本姑娘的形象已經一落千丈,又何必主動給那家夥製造一個笑話我的機會呢?
心內輕歎,難得一桌子好菜,席上若多了個狗官我隻怕也沒多大食欲了……不忍再看這桌華麗的美食,我隻好移開目光轉而放在身旁的嶽哥哥身上,見他又恢複了慣常的麵無表情,同嶽老爹有一句沒一句地討論著什麽亂七八糟的我聽不大懂的刑事專業問題。
想想下午在他書房的事不覺有點臉紅,人家是古人,這天龍朝的民風再開放,我也、也不能從背後給人家來個熊抱啊……真、真是失態,自己對親情這玩意兒太沒抵抗力與自製力了,一激動就獸性大發——呸呸呸!是情感爆發,太不淡定了!要改,一定要改!就算我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了,處事的宗旨還是不能變的,要低調,要淡定,要笑裏藏刀,要瞞天過海,要李代桃僵,要假癡不顛,要借屍還魂,要樹上開花,要三十六計走為上……咳咳,亂了。
偷偷瞄了嶽清音幾眼,發現他並無什麽異常,偶爾他也會向我瞟一眼,眼神裏是一如既往的清清亮、透心兒涼。
……我說那季阿狗他是不是出門撞到驢了?為何還不來?再等下去姑娘我的肚子就要開個唱了!那個……老爹老哥,我可不可以先夾一筷子豬耳朵墊墊底?倫家可是半個多月沒吃過一頓正經的肉菜了呐(別嗲了你就)……
正水深火熱間,總算聽得廳外有下人稟道:“老爺,季大人來了。”
嶽家父子起身出迎,我也隻好在後麵跟著。出得廳門,見那狗某人遠遠地向著這邊大步走過來,穿了一件半新不舊的玄青色袍子,臉上是招牌式的沒格調的笑容。
“讓伯父久等了,侄兒失禮!”狗官大步走至麵前,向嶽明皎笑著行禮。
嶽明皎忙拉住他往廳裏讓,笑道:“一家人莫說兩家話,賢侄快請!”
想是這狗官與嶽清音兩人因天天見麵過於熟識,況狗某此來並未著官袍,因此倒未有過多禮節,隻相互點了點頭便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季……燕然哥哥好。”我低頭上前行禮,原想呼他季大人以示距離,轉而一想這豈不是顯得我過於小肚雞腸了(本來就是)?於是臨時改口,聽得他在頭頂上一聲輕笑。
“靈歌妹妹好。”狗某笑著看了我一眼,隨著嶽明皎落座。
“靈歌,先給你燕然哥哥斟上酒。”嶽明皎笑向我道。
我屁股還沒沾到椅子皮兒,隻得又起身,擎了酒壺,繞至狗官麵前,見他忙捧了酒盅,口中笑道:“有勞妹妹了。”
“燕然哥哥請慢用。”我不陰不陽地道。
“誒!靈歌,怎不謝謝你燕然哥哥?”嶽老爹哪裏了解得到我心裏頭的別扭勁兒,仍自在旁笑著吩咐。
“謝謝燕然哥哥……”我低了頭小聲道。
狗官直笑:“妹妹說的什麽?為兄沒大聽清。”
這討厭的家夥,他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我小牙暗磨,隻得提高了些聲音,道:“謝謝燕然哥哥。”
“唔?謝從何來?”討厭的家夥接著笑問。
從、從何來?虧你問得出口!若不是你這家夥又幹了一回通風報信的事,我能被嶽家父子抓捕歸案嗎?我、我我我,我全心全意地鄙視你!
“若不是賢侄你,我家這牛心古怪的小丫頭隻怕還要在外麵躲著不肯回家呢!”嶽明皎笑道。
……好了吧,咱能說下一話題麽?敏感事件該和諧就和諧了吧!我回身至自己座位上坐下,正眼也不瞟那姓狗的一眼。
好在大家沒有繼續拿我的曆史遺留問題開刀,唯一的長輩嶽明皎老先生一動筷,我全身的細胞立刻齊呼一聲“萬歲”,優雅地拿起筷子,向著覬覦已久的豬肘子豬耳朵陰險靠近。
聽得嶽明皎道:“燕然,聽說那村子裏還發生了一起命案?”
狗官點頭,道:“是,小侄已將此案處理完畢,凶犯周正亦已押入死牢,隻待七日後折子批複下來便要問斬。”
按天龍朝的律法,凡經審理需執行死刑的案子須上交折子至刑部相關部門審批,確認審理無誤後進行批複,知府們方才可以依律處死犯人,這是為了防止這些知府有徇私舞弊或是不公有誤的現象發生,一般審批的時間為七天,若是重大案件還會相應延長。
嶽明皎哦了一聲,道:“看樣子此案並不複雜?”
狗官笑道:“是,多虧那村裏有個會卜卦問神的‘大仙’,因道死者尚有遺願未了,阻止了村人替死者收殮,這才保護了犯案現場未遭破壞,侄兒與清音去時方能簡單處理此案。”
他一邊說一邊有意無意地瞟了我一眼,我假作對此事不感興趣,為避開他這心懷叵測的目光,就勢給嶽清音夾了一筷子菜。
三個男人之後的話題無非三句話不離本行,這案那案地一番熱烈交流,我正可借機多吃幾塊肉。一頓飯畢,撤去碗筷,丫環便奉上茶來。喝了幾口,我起身準備找借口先回房,誰知那狗官竟也同時站起來,兩人臉兒對臉兒地互望個正著,把嶽家父子也看了個既詫異又莫明其妙。
我心裏暗火,這狗某人沒事兒瞎湊什麽熱鬧,這麽同時一起身,突兀地立在房中,讓人好不尷尬。
嶽老爹反應了一下方問向我道:“靈歌,做什麽去?”
“爹和哥哥與燕然哥哥有事要談,靈歌自當回避……”我低聲道。
“喔,不必了,為兄正要告辭。”狗官笑道,順勢向嶽明皎行禮道:“小侄這就回去了,還請伯父早些歇息。”
嶽明皎挽留不住,便向我道:“如此,靈歌且送你燕然哥哥到府門罷。”
這……為毛?我沒有夜裏遛狗的習慣啊,為毛讓我送?府裏丫環小廝多得都溢出來了,隨便拉一個送就好了嘛!再不成也得是嶽哥哥去送哪!酒我也敬了,謝我也道了,咋客也得我送呢?
見連嶽清音都沒發表意見,我也隻得無奈應了,陪了狗某邁出廳去。
一頓飯吃的時間不短,此時已是月上中天,晚秋的月色很是清冷,滿府樹影在夜風吹拂下搖搖擺擺狀似鬼魅。保持一定距離地跟在狗官的身旁,我一聲不吭,隻管低頭走路。而這個家夥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負著手慢慢悠悠地邊抬頭賞月邊踱著步子。
我心道你瞅著那月亮看個不住是不是想來個天狗吞月?到時可莫怪我敲銅盆嚇唬你!
正無聊地胡思亂想間忽聽得他悠悠開口,道:“靈歌妹妹近來過得可好?”
咦?他……
“謝燕然哥哥關心,靈歌還好。”我低聲作答。
狗官偏過臉來衝著我笑,道:“為兄該向妹妹道謝的,若不是妹妹,周正一案也不會破得如此順利。”
“靈歌不明白燕然哥哥的意思。哥哥日夜為民操勞,當多注意身體才是。”我佯作關心地望了他一眼,順便中止他的話題。
“多謝靈歌妹妹關心,為兄也還好。”狗官笑著,沒有再就那案子多說什麽。
我才小籲了口氣,卻聽得他又道:“為兄心中有個疑問,百思不得其解,想要請教一下靈歌妹妹。”
唔?這個家夥似乎……早就瞄上我了,不可不防。
我提高警惕,輕聲道:“燕然哥哥說笑了,靈歌一介女流,見少識淺,怎敢當這‘請教’二字?”
狗官笑著望向我,道:“後羿盛會那日,靈歌妹妹由那畫舫上憑空消失,這一點為兄至今也未能想明白妹妹究竟是用了何種妙法,還望妹妹不吝賜教。”
我心中一驚,好個單刀直入的問法兒!這一點確實很令人起疑,嶽老爹嶽哥哥隻怕遲早也是要問的,須想個法子蒙混過去才是。
“這件事是靈歌任性胡為,實在自愧難當,燕然哥哥還是莫要再問了,靈歌隻想當它不曾發生過。”我低聲道,想打馬虎眼兒先混過這隻狗東西去再說。
狗官笑起來,偏下臉來望住我,壓低聲音道:“靈歌妹妹不必自愧,在這件事上為兄是很佩服妹妹的勇氣的,試問這世間能有多少女子敢於親手去改變自己的命運呢?若都能像妹妹一般勇敢,悲劇想必會減少許多罷。”
我略感驚訝地抬起頭來看他,正對上他那對亮晶晶的眸子。想不到……想不到這個高高大大惹人討厭的家夥竟然……竟然有著超脫於封建思想的覺悟,竟、竟是第一個能理解我蹺家行為的人……我決定,賜予他一個光榮的稱號——婦女之友(好像是本雜誌……)。
……等等,他這麽一說,也意味著我被田幽宇逼婚的事他已經知道了!那、那嶽明皎那晚試探他、被他拒絕同我成親的事豈不是敗露了嗎?——嗷!拿肉撐死我吧!我沒臉見人了!
太丟人了!這太丟人了!他會把我看成什麽人?為了一己之私便想利用他的厚顏女人?嗷嗷!我討厭他,我討厭他,為什麽我所有的糗事都被他看見都被他知道?
我低著頭羞忿難當,最可氣的是這個家夥竟然一直裝著什麽事都不知道、什麽事都未曾發生過一般,這反而更令我心內難安!
“燕然哥哥……莫取笑靈歌了,”我咬著牙努力佯作平靜,“這件事靈歌已不想再提……”
“唔。”狗官似笑非笑地望著我,道:“那麽來說說那小山村的事如何?”
“那件案子……不是已經結了麽?還有何可說的?”我狐疑地望向他。
“為兄方才之所以來遲,是因為同一位姓吳的嫂子聊了聊家常,”狗官狀似漫不經心地道,又仰起臉來賞那月亮。
我心中不由一驚,這個家夥想從吳嫂那裏探聽什麽消息呢?莫非……
聽得他接著道:“吳嫂說,靈歌妹妹在那村中所住的是一位已故的李老太太的房子,於是為兄便隨手查了查太平城戶藉簿,發現這位李老太太上溯三代皆是單傳,其夫家原藉南方,族中更是人丁單薄,三十年前南方瘟疫,舉族疫死,唯剩了他一人幸存,因而流落至太平城郊的小山村,與李老太太結為夫婦,膝下有一子,過早夭折。因而這李老太太無論婆家還是娘家都已沒了親戚,隻不知……”說至此處他忽然停下步子,探下身來牢牢地望住我,似笑非笑地道:“那所謂的李老太太的侄兒又是從何而來?”
一時間我差點驚得後退幾步,定定地望住狗官近在咫尺的臉。
好……好個季燕然!竟然如此敏銳如此迅速地查到了這一步,他、他簡直……有些可怕。
我本想裝傻說不知,然而他那雙黑黑的眼睛望著我,目光似是在說這一次他若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是決不會罷休的。我穩了穩心神,麵色平靜地輕聲道:“這一點靈歌也不大清楚,靈歌當時隻是想先找個地方住下,誤打誤撞地進了那村子,向那人打聽可有房子能住人,那人便將靈歌引至李老太太的住處,自稱是她的侄兒。靈歌見那些村民個個淳樸老實,不疑有它,兼之急於安頓,便住了下來。至於這侄兒是從何而來,靈歌卻也不知了。”
“喔……”狗官直起身,不緊不慢地道:“為兄去過妹妹所住的那間房子了。”我心下有些緊張,麵上則不露聲色地繼續望著他,見他看了我一眼,道:“聽說那房子的屋頂是不久前才修葺的,於是為兄便讓幾個衙役攀上屋頂去看了看,發現那茅草下麵鋪的梁子並非斧鋸一類的工具砍斷或鋸斷的,因此便扛了一根回城,請教了一下大內高手,那高手告訴為兄,由這梁子的斷口形狀來看,實際上……是被習武之人以內力震斷的。為兄便請那高手當場做了個演示,卻不能做到如那梁子上的斷口一般整齊。那高手說,放眼江湖,能以內力震斷樹木者大有人在,然而能做到斷口處如刀切豆腐般齊整的,不過寥寥幾人而已。是以,為兄認為這位自稱李老太太侄兒之人是位罕見的江湖高手,不知靈歌妹妹以為如何?”
這番話我真是越聽越心驚,季燕然何等的聰明縝密,一旦被他抓住任何的蛛絲馬跡,勢必會追查到底,到時隻怕……隻怕鬼臉大盜他……
我強自鎮定地答道:“燕然哥哥說是那便是了,天下之大,處處都可能藏龍臥虎,不足為奇。”
“靈歌妹妹說得是,”狗官點頭,忽而一笑,道:“隻是為兄不大明白,為何這位高手要自稱是李老太太的侄兒,且……靈歌妹妹又為何以李老太太的侄兒媳婦自居呢?”
“以李老太太侄兒媳婦自居是那人教我這麽說的,”我做出羞窘的樣子,腦子裏卻念頭疾閃,“那人很是好心,因見靈歌孤身一人多有不便,便將李老太太的房子讓靈歌住下,因他擔心村裏鄉親容不下我這外來人口,便說倘若我不惱,便稱作是老太太的侄兒媳婦,鄉親們便不會懷疑了。靈歌心下雖認為這麽說不大妥當,然而又苦於無處可去,急於尋個地方安身,便勉強答應了……”
“那麽靈歌妹妹明日可否去為兄的府衙將那人的相貌描述一番、以令畫匠將其畫出來呢?”狗官不緊不慢地追問道。
“燕然哥哥要畫他的相貌,莫不是懷疑他是什麽罪犯麽?”我佯作驚訝地睜大眼睛望著他。
“靈歌妹妹還記得後羿盛會時我們所乘的那艘畫舫罷?”狗官忽然轉了話題,“盛會結束後舫上不知為何沒了船夫,導致這舫一時無人撐篙,隻得在湖麵上等了片刻,直到從已靠岸的其它的畫舫上臨時抽調了一位船夫後才得以回岸。事後為兄派人四下找尋那原本安排在我們這艘畫舫上負責撐篙的船夫,發現他昏睡在底艙,問他發生了何事,他隻記得盛會開始前他才將畫舫撐到了湖麵預先指定的位置,便突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身上外衣被人脫下,顯然是有人點了他的穴道後冒充他的身份混上了畫舫。”
“而又據為兄問詢過的當時在甲板上的幾位當事者的證詞,有人曾看見那假冒的船夫坐在船尾看賽會——即是說,在賽會開始之後、畫舫未靠岸之前,這位冒充船夫的人曾在眾目睽睽之下以某種方式由岸邊‘變’到了舫上,又由舫上‘變’回了岸邊。至於究竟是用了什麽方式……依為兄推斷,首先應排除此人是由湖中潛水上得舫去這一方法。因湖水清可見底,無論他是由哪道岸下水都不可能逃過立於岸邊那數以萬計的百姓的眼睛,況岸上早已安排了許多布衣裝扮的侍衛以確保賽會安全,若湖中有所動靜被眼尖的百姓發現,不可能不引起小小的騷動,而一旦有所騷動,侍衛們必不會掉以輕心。”
“另還有一種方法,就是此人事先已混入舫內官眷之中,而後伺機點昏船夫——這一點也不大可能,雖尚不清楚此人混上畫舫的目的何在,但既然他已經冒充官眷混進了舫中,就沒有理由再冒充船夫坐到甲板上去,且為兄當日登上畫舫後早便將舫內所有官眷都看過了一遍,並無一個麵相陌生之人,事後為兄亦問過舫上眾人,從畫舫離岸至畫舫靠岸,都可為彼此做在場證明,這便說明那人並未通過冒充官眷這一途混上畫舫。”
說至此處,狗官略一停頓,唇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望著我道:“如此一來便隻有一種方法最有可能了——飛。為兄請教過田都尉,若是江湖高手,用輕功由岸上‘飛’至湖中畫舫之上並非不可能之事,然而能夠在眾目睽睽之下來無影去無蹤的高手……為兄與田都尉所能想到的隻有一個。”
隨著狗官推理的層層推進,我的心跳已是越來越快,想不到我終日喜好探究事件的真相,今天卻被人探究到了自己的身上。這狗官嗅覺靈敏,想必早已猜到了冒充船夫、來無影去無蹤的江湖高手是哪一個,雖然……雖然那個家夥說到底與我毫無關係,可、可不知為什麽,他的生死卻總令我有些牽掛,大約……大約是因為人是有感情的動物,相處過這麽些時日,總會對他的事比較上心的……嗯,應該是這樣。
狗官的黑眼睛定定地盯在我的臉上,我垂下眸子,輕聲地道:“燕然哥哥同靈歌說這些做什麽?靈歌不過是深閨女子,不懂、亦不應過問男人家的事,倘若被家兄知道了,隻怕又要責怪的……時候不早,燕然哥哥請移步罷。”
狗官笑了笑,道:“為兄對靈歌妹妹說這些倒也不為別的,隻不過是那日清音在船尾發現了妹妹的手帕,帕子裏還包著妹妹頭上曾簪過的海棠花。是以為兄隻想問一問妹妹,可曾在船尾見到過那位假冒的船夫?”
“不曾見過,”我平靜地道,“靈歌那日獨自在船尾透氣,並未見到什麽船夫在甲板上坐著。”
“那麽,靈歌妹妹是否能告訴為兄,你究竟是用了什麽法子從畫舫上離開的呢?”狗官鍥而不舍地追問,“或許為兄還可從妹妹這裏獲得什麽靈感,以琢磨出那假冒之人有可能由畫舫神不知鬼不覺地上得岸去的其它方法。”
這下子我若再不正麵作答隻怕嫌疑便要更重了,低著頭,眼珠子骨碌碌一陣亂轉,輕聲道:“不瞞燕然哥哥,靈歌那日是由舫尾上得另一艘舫上去的,因那舫與舫之間首尾相接,所以並不很難……或許那假冒船夫之人亦是用了此種方法也未為可知。”
狗官笑了起來,道:“那倒是不大可能,因那真正的船夫是在才將舫劃至湖心停穩之後便被人點昏的,那時其它舫尚未與此舫靠攏,即便冒充之人離開時用的是與靈歌妹妹相同的方法,那麽他又是如何上得舫去的呢?”
“那……靈歌便不知道了。”我抬頭望望夜空,而後望向狗官,淡淡地道:“燕然哥哥是想同靈歌站在這裏聊上一夜麽?”
“喔!真是抱歉,”狗官笑著向我作了個揖,“耽誤了靈歌妹妹休息,是為兄的不是,為兄向妹妹賠禮了。”
我假意甜甜一笑,道:“燕然哥哥言重了,靈歌是擔心哥哥,勞累了一天,當早些回去休息才是,切莫累壞了身子。”
“多謝妹妹關心……”狗官的臉上綻出一個不知真心幾何的笑容,不再多說,邁步徑往府門方向行去。
我繼續跟在他身旁,心下長長地籲了口氣,這個季大狗官,簡直比小鬼兒還難纏,往後決不能再見他了……唔,這話我貌似已經說過n遍了……總之、總之是不能再見他,下回他再來,我就托病好了。
心下正琢磨著,忽又聽得狗官道:“喔,為兄才想起有個問題還未回答靈歌妹妹。”
什麽問題?我怎麽不記得了?你這家夥又在轉什麽鬼心眼子?
狗官並不看我,隻是目視前方邊走邊道:“靈歌妹妹方才曾問為兄,要畫那自稱是李老太太侄兒之人的畫像,是否因為他是什麽罪犯……”
唔?怎麽突然又轉到這裏來了?這狗東西的思維也太跳躍了。還以為已經擺脫了他的糾纏了,沒想到眼看出府了又給我來了這麽一下子。
“若為兄所料不錯,”狗官唇角浮起一個淡淡地笑,“這李老太太的侄兒與那冒充的船夫……當是同一個人。”
這句話猶如驚雷將我震在當場,他……他果然已經猜到了!弦外之音……弦外之音就是、就是他知道我同大盜有聯係!
他……他會有怎樣的打算呢?揭穿我?逼我說出大盜的下落?
我的手心竟然有了微汗,不敢去看身邊的狗官,而他似乎也不想再多說什麽,隻是默默走路,月光下是兩道各懷心思的影子,轉眼前方便是府門,狗官忽然停下步子,轉身至我麵前道:“靈歌妹妹留步罷,為兄自行出門便是。”
我便也立住,輕聲地道:“如此靈歌便不遠送了,燕然哥哥路上小心。”
狗官沒有吱聲,因我低著頭,視線隻能看到他肘部以下的部分,他靜靜立在我麵前,夜風由他的身後吹起他的袍擺,貼到了我的腿上。
他……怎麽了?難道……難道現在就要揭穿我的謊言麽……
“靈歌,”他忽而沉聲開口,向前緩緩邁了一步,胸膛幾乎要挨到我垂著的頭頂。我有些緊張有些詫異地抬起頭來望向他,正對上他那雙黑而深的眸子。他慢慢抬起手,指尖微動,似是想替我將被風吹得貼在臉上的發絲勾向耳後,然而才抬至我眼前時便停下了,隨即輕輕地握了握拳,最終又放下了手去。
“我不希望……”他低沉著聲音,似是有些話極難出口,“你……被牽連進任何的事件中……亦不想再看到今晚你我之間這般的情形……我的話,你可明白?”
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一緊,心頭一陣狂跳。季燕然……他……
我,我有點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