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記·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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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記·赴約
一早起來秋雨霏霏,推開軒窗,滿院黃葉鋪地,枝頭殘花凋零,正是紅夭綠損清秋冷,愁淺思濃單衣寒。
然而這引人易發清愁的秋雨天氣並未影響我的好心情,早早起床,暫不梳洗打扮,穿著裏衣,趿著鞋,披散著頭發,坐於窗前賞了一陣雨景兒。鑒於有那樣的一句話:雨天想起的人是你愛的人,雪天想起的人是愛你的人。於是很自然地便想起了大盜,想他英俊的臉,迷人的微笑,完美的身材,以及……他那尚未能顯露出冰山一角的身世。
大盜那已經去世數年的師父亦是一個盜寶賊,隻不過他這位師父是不分官民的,誰家有寶,一律一視同仁。所有盜來的寶若是自己喜歡的便留下賞玩,不喜歡的就賣掉換錢。由於他所盜的東西都是贓物,不能明著在市麵上出售,因此每次他都會去找一位專門幫人出手此類非法物品給黑市以賺取“出手費”的固定的中間人,將自己盜來的寶物估個好價賣掉。
大盜的師父——姑且稱之為老盜,老盜是個不世奇人,有著絕頂的輕功,卻無名無姓沒有來曆,本可做個逍逍遙遙的世外散人,無奈卻又對世間奇珍情有獨鍾,因此才做了這下九流的行當。
老盜撿到大盜時已經上了些歲數,因不想自己這身引以為豪的絕世輕功就這麽失傳了,便一心欲將大盜培養成為自己的傳人。好在大盜天資聰穎、根骨奇佳,沒花費多少年的時間便悉得老盜真傳,於是老盜便美滋滋地退了休,天天守在自己的老窩裏等著收徒兒孝敬來的各式各樣的寶物。
實踐的過程就是積累知識的過程,當走南闖北、盜過了無數奇珍異寶的大盜發現,自己右頰上的這塊印記,竟然是用一種隻有當朝官員才會使用到的、用來在公文或奏折上蓋上自己的綬印時所使用的特製印泥印上去的!
所謂特製印泥,即是為了防止有那不怕死的人膽敢仿冒官員公章去幹不法之事而特別由皇宮內的能工巧匠發明製造的一種特殊印泥。
此印泥表麵上看來與普通印泥無異,然而若要辨別其真偽,隻需用人或畜的一盅鮮血灑於印章之上,而後將蓋有此印章的紙放入皂角水中浸泡,若此印章為假,則在皂角水將印泥中所含油脂分解之後,印章的顏色自然便會溶於水中,從而變淺變淡,甚至模糊一團;而若此印章乃為真正的秘製印泥所蓋,加入鮮血後,無論是用什麽藥水浸泡、浸泡多久,其顏色都不會變淡更不會溶解,反而會愈加鮮豔。倘若用和了鮮血的印泥將章蓋於其它地方,譬如家具上或石桌上,那麽除非是家具上的漆剝落、石桌被敲碎,否則這印記便是無論用什麽法子都無法再擦掉的了。
同理,若用印章或是別的什麽東西蘸上和以鮮血的秘製印泥按到人的皮膚上,除非這個人用火將這塊皮膚燒爛或是生生將皮膚挖下,否則這個印記將會留在人身上一輩子。
當大盜得知自己臉上的這道印記正是用這種隻有官員才會擁有的皇家秘製印泥印上去的時,他便明白,若想查明自己的身世,隻怕就需向當朝所有官員的背景下功夫了。
於是當老盜壽終正寢之後,身無牽掛的他便一路由南至北地查了過來,先開始還隻不過是將鬼麵標誌放在那官員府中較易被發現的地方,而後隱身於暗處觀察其府中人及那官員本人的反應,然而往往這鬼麵標誌都被負責打掃的下人當成是府裏少爺小姐的玩具或是哪個下人不小心落下的東西,就算是官員本人看到了也隻拿起來看看,不以為意地丟開,試探效果很不理想。
天龍朝的大小官員數以萬計,照這麽查下去不知要到哪個猴年馬月才能有眉目。於是大盜便決定擴大鬼臉的影響,一傳十,十傳百,總會傳到與這鬼臉密切相關之人的耳朵中的,與其自己挨個兒去找,不如等對方主動上門。所以他便開始大肆盜取官家私人寶物,每盜一家便留下一個鬼臉標誌,然而許是他太過膽大妄為,自從半夜跑去皇宮戲弄了皇帝老子一回——將鬼臉放在他枕頭邊兒上以求將影響擴到最大,朝廷便對他大為顧忌,竟然將他這鬼臉大盜的案子做為特案、要案嚴格保密了起來,僅有被盜官員與負責偵辦此案的官員知悉他“鬼臉大盜”的名頭,外界竟然是一點風聲都沒泄漏。
不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偵辦此案的官員三緘其口,也架不住那些被盜的官員向別人暗地裏說起此事,因此大盜倒也不急,依舊有條不紊地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邊繼續犯案親自探尋,邊靜待著鬼臉的知情人士在聽到消息後主動來找到他。
以上就是昨晚大盜在我的淫威——呸,是諄諄善誘之下老老實實交待的關於他的一切。雖然這個家夥所犯下的是誅九族的大罪,但由於至今沒有人見過他的真正麵目,亦無人能追查得到他的行蹤,所以一旦他查到了自己的身世,便可以就此金盆洗手,隻要換一張人皮麵具,他就能重新開始一段光明且美好的人生……我不介意他下半輩子用另一張麵孔與我相對,隻要他能平安無事,哪怕是找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居住也是無礙。
所以,我急欲幫他破解身世,急欲讓他從如此危險的境地中解脫出來。而在此之前……我仍然得做個乖乖女,聽老爸老哥的話,老老實實地去相我的親——當然,隻要我不同意婚事就是了。這是大盜唯一要求我做的,因為他說萬一哪一次他失了手被朝廷抓住,連坐也好誅九族也罷,死的都隻是他一人,他無所謂,而一旦我與他有了牽扯,勢必要將我、甚至嶽家父子一並連累了。
因此,最好的安排即是待他的事塵埃落定之後再光明正大地上門提親,從此與過去的一切一刀兩斷。
雖然我不大同意他這樣的安排,然而架不住這家夥以“不同意便再不相見”的話相要挾——哼,且先讓他這一回,等這事兒完結了姑娘我再收拾他。
唉……所以最終在又被那家夥強行搶了一塊糖吃並且拍著胸脯保證定會每晚爬牆頭進來看我、向我報平安之後,我們兩人達成了以上的不平等協議。
也罷,說是要幫他,可我除了動動腦筋之外也做不了什麽,倒不如老老實實地坐在家裏喝茶水兒嗑瓜子兒聊閑天兒散閑腿兒,平平安安地好讓他放心,沒有後顧之憂地去辦他的心頭大事。
發呆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竟已近午,窗外秋雨仍沒有要停的跡像,地麵上已經有了積水。
綠水青煙進屋來伺候,洗臉梳頭,穿上件海棠紅的裙子,外罩了件蔥芯兒綠的秋衫,青煙詫異兼結巴地道:“小、小姐……您向來不大愛這麽配顏色的……今兒這是……”
今兒本小姐不是要去相親麽?自然要打扮得豔麗些才是。我抿嘴兒笑笑,道:“所謂‘桃紅柳綠’,這兩種顏色配在一起自然是最搭的。秋天本就清冷,不穿得亮眼些,人是會沒精神的。”青煙見我這麽說,用力點了點頭,沒敢再說什麽。
坐到妝鏡前,給自己的臉上施了粉,描了眉,塗了胭脂,打了腮紅。再取出首飾匣子,挑了兩枚金釧子戴在腕上。
方打扮妥當,便見白橋進屋來道:“小姐,少爺已等在府門外了,讓請小姐打點好了便出門罷。”
於是款款起身,輕步邁出房去,綠水在廊下撐好傘將我接上,主仆兩個出了院子一路穿廊過院來至府門口,見一輛雙馬拉的車轎停在那裏,車前是一身墨綠袍子的嶽清音,手撐一柄墨綠油傘,負著另一隻手筆直地立於濛濛雨幕之中——這嶽老大是奉咱嶽老爹之命陪同本姑娘今兒個一起前去相親的,因此向季大狗官請了一日的假,頂風冒雨地來當護花使者,唔,應當嘉獎。
嶽清音一看見我眉頭便皺了起來,道:“怎麽穿成這個樣子?回去換掉。”
嘉獎取消!
“唔……回哥哥,因日已漸涼,昨日靈歌叫丫頭們把厚些的衣服全都取出來洗了預備日後穿,誰想夜裏下起雨來,這衣服們便沒能幹透,所以靈歌隻得挑了兩件幹些的穿上了。”瞎話兒張口就來,我已練得在嶽哥哥麵前說著亦能麵不改色。
嶽清音看了我一眼,不再多說,隻淡淡道:“上轎罷。”
遵了個旨!我得逞暗笑,低了頭輕輕邁上轎去,嶽清音隨後上車,在外麵不知囑咐了那馬夫幾句什麽話,這才一掀轎簾坐了進來。他的小廝長樂和綠水因需跟著伺候,便也一同上了車,坐於轎門外的長凳之上,因頂上有車篷擋雨,因此倒也淋不著他兩個。
待眾人坐定,馬夫便揚起鞭兒駕馬輕奔,徑往今日的相親之處——歸墟湖而去。
由於怕雨水飛入轎中,所以將轎窗簾子落著,同這個比此時的氣氛還沉悶的嶽哥哥悶在這小小的空間裏,我很快便昏昏欲睡。眼看一個小夢在腦中初露端倪,忽覺車轎停了下來,不由睜開迷離地眼睛懵懂地望向嶽清音:“這麽快便到了麽?”
嶽清音隻淡淡地道:“下車罷。”
跟在他屁股後麵下了馬車,抬頭一看……霓裳成衣鋪?喂,大家,咱走錯地兒了吧?這是賣衣服的鋪子,不是……啊!
“哥……”我才待縮回馬車上去,卻被嶽清音一把握住手腕,不由分說地拉著進了鋪門,店鋪掌櫃的因雨天客少正坐在櫃台後麵閑在地喝茶水兒,見我們進來忙忙地迎上前來,抱拳笑道:“二位貴客請進,不知二位是要買成衣呢還是訂製衣衫呢?”
“唔,訂製……”我才要開口搗亂,被嶽清音冷冷地一記眼神飛來,當場嚇得縮回殼中,不敢言語了。
“買成衣,”嶽清音淡淡道,“女子穿的。”
“喔!好的好的!”掌櫃的連忙笑著道:“兩位這邊請,這邊掛的皆是我們鋪裏的當家裁縫才剛做出來的新款式,布料既暖又輕,最適合秋季穿!不知夫人喜歡哪種顏色啊?”
夫人?大叔您老人家什麽眼神兒,姑娘我還沒盤頭呢!真是的,這要是誤傳出去豈不有損我的人氣!
“唔……有桃紅的麽?”我裝模作樣地認真打量著牆上掛的一排女式秋衫問掌櫃的。
“有、有!夫人要哪種款式?”掌櫃的連忙問道。
“唔……就要這一種款……”我指著一條領口幾乎開到肚皮上的裙子道。
“掌櫃的,要左數第三種款式,雪青色的。”嶽清音冷冷打斷我的話。
“這位相公好眼光!這一種款式可是小店的鎮店之寶呢!尊夫人穿上它呀,一準兒合適!”掌櫃的大約是看出我們倆之中我第二說了算,便將我撇到一邊,隻管向著嶽清音玩兒命推銷。
待掌櫃的取下那件衣服遞與我後,嶽清音便用眼神示意我立刻去更衣間換上,於是隻得抱著衣服不情不願地進去換了,由於沒有穿衣鏡可照,便又隻好穿戴妥了出來給嶽清音看,低聲道:“相公,且看為妻穿著這件可合適?”
嶽清音壓根兒不睬我的故意搗亂,走上前來替我將衣領兒理了理,而後轉身至櫃台付了銀子,掌櫃的在這等雨天裏做成了買賣,喜得眉笑眼開,不由豎起大拇指道:“二位貴客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佳偶啊!瞧夫人穿上這衫子,簡直就如……”
嶽清音壓根兒也不睬這位沒眼力件兒的掌櫃的,隻又衝我甩了記眼神過來,我便老老實實地跟在他屁股後邊兒走出了這鋪子。
回至轎內,馬車重新上路。因嶽老大如此可惡地破壞了我欲以媚俗形象迫使我那位相親對象主動提出“不合適”以令這次的相親無果的計劃,是以一上車我便低了頭坐在車廂角落裏,賭氣不去看他。
“莫以為我不知你心中所想。”嶽清音冷冷地開口道。
你知道?那你現在再猜猜我心裏想的是什麽:m.cn。說啊說啊,傻眼了吧,歇菜了吧。
“願不願意見過麵才知道,沒必要做那些丟臉之事。”嶽清音繼續冷著聲音說道。
丟臉?不,我不想給對方以任何選項,我要讓他在見到我的第一眼時就從心裏徹底把我pass掉。與其由我提出不合適,不如由他主動提出,這也是為了嶽老爹的人際關係著想,拒絕人的一方總是最易得罪人的,讓對方來幹這事比我們幹要強。
“還是……靈歌你心中已有了心怡之人,因此才如此排斥相親?”嶽清音的話令我心中一驚:好敏感的嶽哥哥!
“哥哥莫要亂想,”我低聲道,現在還不是說出我與大盜關係的時候,隻能暫時先行否認,以免節外生枝影響大盜的計劃。“靈歌……隻是不想這麽早便嫁掉,哥哥你尚孑然一身,靈歌怎能放得下心呢……”
“無需你替我操心,隻管過好你自己的便是。”嶽清音瞥了我一眼,抬手從懷裏掏出塊帕子遞至我麵前,道:“把臉上胭脂擦擦。”
假裝沒聽見沒看見,抬眼望向他,輕聲道:“哥哥若不是我的哥哥,我自然不會操心。靈歌與爹跟哥哥相依為命這麽多年,豈是說離開就能離得開的?還是……哥哥不想要靈歌了,見靈歌大了,眼裏見著便覺得煩了,急欲將靈歌打發給個素不相識、不知性情的男人?哥哥就不怕靈歌像心顏姐姐那樣受欺負、不開心麽?”
“你這丫頭從哪裏來的這麽些蠢念頭!”嶽清音輕聲斥道,“總不能你要同爹和為兄在一起住一輩子。嫁了人便有你的夫君取代爹與為兄疼你護你,又怎會受欺負、不開心呢?”
“原來哥哥就是想卸了靈歌這副擔子。”我低下頭咕噥道。
“胡說。”嶽清音移身坐到我的身旁,拿了帕子親手替我擦臉上的胭脂,我偏頭想閃開,卻被他另一隻手捏住了下巴。“嫁了人,便多了一個人疼你,為兄隻希望有更多人能真心對你好,集更多人的力量去給你僅憑為兄一人無法給夠你的幸福。”
“哥……”我抬眼望住近在眼前的他,眸光閃動,心頭濃濃地湧起一股強大且溫暖的情感。
“閉眼。”他用帕子撫上我的雙眼,並在上麵短暫地停留。
“少爺,小姐,歸墟湖到了。”車廂外傳來長樂的聲音。
“知道了。”嶽清音拿開帕子,我才要伸手搶過,他卻快我一步地將帕子塞回了自己的懷中。
“哥,幸福也分很多種呢,”我望著他起身去掀車簾的背影輕聲道,“哥給我的幸福,誰也取代不了。”
嶽清音身形不易察覺地頓了一頓,掀了簾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