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情·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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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情·珍惜
    重新回至嶽清音的書房,見他正負著手臨窗立著,便輕輕走上前去,至他背後,低聲道:“季大人醒後又睡下了。”
    嶽清音沒有回頭,隻道了聲:“知道了。”
    我望著他筆挺瘦削的背脊,迎著近午的暖暖的日光,有種格外安心的感覺。我知道,無論我經曆了怎樣的波折、遭遇了怎樣的痛楚,我的這位哥哥始終都會在我的身後用他那比金剛石還要堅強的意誌和並不強健的身軀來保護我、溫暖我。
    心內不由愧疚,想起了自己同他頂嘴、同他強筋甚至害他扯裂了後背的傷口等等惡跡……我還真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這兄妹兩人的母親早逝,父親嶽明皎又是個工作狂,一切以朝廷和百姓為重,對這對兄妹的關愛少之又少,嶽靈歌倒還有嶽清音這個哥哥疼著護著,可嶽清音自己呢?誰來關心他的冷暖?誰來在乎他的喜怒?嶽明皎名為一家之主,可實際上這偌大的嶽府中大大小小繁雜諸事不都是嶽清音一個人扛著的麽?他是凡人,不是神仙,他一樣會疲憊會生病,可他自始至終都未表露出一絲一毫的倦怠與怨尤來,他一直就像現在這樣站得筆直,任何事任何人都打不垮他。
    越是堅強的人就越易令人心疼,我惱火於自己的沒心沒肺,這麽久了也沒有主動地關心照顧過這位哥哥的日常生活。也許是因為從小缺少親人關愛的我也不大懂得如何去關愛別人,心裏隻知感激卻不能付出相應的回報。
    我輕輕走上前去立到嶽清音的身邊,偏了臉仰頭望著他道:“哥,謝謝你。”
    嶽清音偏下臉來看我:“什麽?”
    “謝謝哥哥對我這麽的好。”我小小地笑著,用現代人的方式坦白直接地表達著我的想法。
    “亂說些什麽。”嶽清音板著臉輕斥,轉身準備回幾案後坐下。
    我伸出雙臂輕輕抱住他的一條胳膊,他停下腳步,我將額頭抵在他的大臂上,他便立著不動。再沒有比這更令人完全信賴的依靠了,失去了愛情的我,至少還有這份彌足珍貴的親情,我比相當一部分的人其實要幸福得多。
    “怎麽了?”過了良久,他低下頭來開口問道。
    “沒什麽……隻想同哥哥這樣子待一會兒。”我仰起臉來望住他,彎眸淺笑,“好暖。”
    嶽清音的眸子在那一刹那仿佛是被春風拂過的一潭靜水,微微地泛起漣漪,然而卻是轉瞬即逝。大手伸出來蓋住我的眼睛,輕輕地道了聲:“不許調皮了。”
    按下湧動的情緒,放開他的胳膊,看著他走至書架前背對著我在那裏選書看,我便坐到窗前的小榻上,道:“哥哥背上的傷口可愈合了?讓靈歌瞧瞧可好?”
    嶽清音也不回頭,隻是硬梆梆地道:“有什麽好瞧的,你能瞧懂什麽?”
    我輕聲道:“靈歌若不親眼確認哥哥傷口已完全複原,心裏頭始終不安。”
    嶽清音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翻了翻,又放回去,仍不回頭地道:“你隻需顧好自己便可,為兄的事不用你操心。”
    “哥哥的事不就是靈歌的事麽?”我認真地道。
    嶽清音去抽另一本書的手在半空頓了頓,隨即將那書取下來,轉身至幾案後坐下,瞥了我一眼道:“既如此,過來磨墨。”
    噯?
    唔……既說了他的事便是我的事,那磨墨一事也隻好……
    於是走至他身邊,就了硯台磨墨,卻見他隻是捧著那書看,便試探地問道:“哥哥研磨是要做畫麽?”
    嶽清音淡淡地吐了四個字:“不合時宜。”
    ……說得是,隔壁還躺著一位垂死掙紮的病人,我們兄妹兩個卻在這屋裏詩情畫意,確乎不合時宜。那,不是做畫是要……“哥哥是要練字?”
    嶽清音抬起頭來看我,道:“說到練字,靈歌很久沒交來臨摹的字帖給為兄看了,明日起恢複一日一帖的規矩,每晚飯後拿來我看。”
    “哥哥這件袍子舊了,明兒叫長樂請霓裳老店的裁縫來給哥哥做幾套新衣可好?”我十分自然地換掉話題。
    嶽清音莫可奈何地重新低頭看書,半晌方道:“不必。”
    時至正午,日光愈發地溫暖,穿過窗子曬在嶽清音和我的身上,而比這日光還要溫暖數倍的,是靜靜地流淌於研磨的我與看書的他之間那簡單而無憂的至真親情。
    這樣貪婪地享受了許久無聲勝有聲的幸福時光,我有些不舍地輕聲開口道:“哥哥,墨磨好了。”
    嶽清音放下書,由案旁的一疊雪白的紙中拿過一頁,拈了支狼毫,蘸了墨在紙上走筆如龍。我湊過去觀看,見是一封書信,信首稱呼卻是“姨父、姨母”,至看他寫完落了款後方才問向他道:“哥哥,姨父和姨母到咱們家來可有事麽?”
    嶽清音放下筆,輕輕吹幹紙上墨跡,道:“方才收到他們的來信,隻說過一陣子要來探望爹,許是要小住上些時日,屆時大表兄也隨同前來,日期待定。”
    於是午休起來後坐在院子裏曬著太陽,向綠水等幾人旁敲側擊地打聽一些關於那三位即將到來的親戚們的底細。遺憾的是,據綠水等人說,嶽明皎這一家人同嶽夫人娘家這邊的親戚走得並不近,一兩年也見不得一回麵,平日不過是書信相遞互報平安,是以家裏這些年紀小的下人們對於這位姨姨家的成員們了解亦不是很多。
    不過,既然兩家人不常見麵,對於我的變化對方想必亦不會察覺,情況還不算太壞。
    起身出了院門,徑直來至嶽清音的小樓,見他正在臥房內同季燕然說話。因季燕然在昏迷中被嶽老爹強行安排在了嶽清音的臥房內,是以嶽清音便暫時搬到了隔壁的一間空房裏下榻。
    見我進門,嶽清音隻隨手向著窗邊的椅子上指了一指,示意我可以坐到那裏去,而後轉過頭去繼續著我進來前他同季燕然進行著的話題,道:“替補的知府是朝廷由外省調配來的同知,如今尚未抵太平城,衙門事務目前暫由刑部代理。”
    仰麵躺在床上的季燕然伸出沒有受傷的那條胳膊枕在自己的腦袋下邊,樣子很是悠閑,隻是因為氣血尚虛,聲音還有些低,半闔了眸子笑眯眯地道:“因禍得福,為兄可以好好歇上一陣子了。不若待過些時候為兄可以下地走動,你我兄弟兩個趁了這難得的清閑,去遠些的地方走走?”
    嶽清音抿了口自己手中的茶,淡淡地道:“若我是你,便趁了這段時間好好想想傷好後要如何謝聖上的封賞。”
    季燕然偏頭望著他笑:“若你是我,隻怕想都不必想。這世上還有誰能比你嶽大少爺更寧折不彎呢?”
    我偏頭望著窗外的竹影不去看這屋內二人,心思卻轉到了他倆話中為何一說到皇上的封賞非但不將其當成是件喜事,反而還需要花時間“好好想想”,甚至還用到了“寧折不彎”這個詞呢,倒說得賞不像是賞,卻像是罰了。
    嶽清音仍自淡淡地道:“由聖上這次賞了你禦藥已可見端倪,隻怕你這傷一好,從此便不必再回府衙去了。”
    季燕然“喔”了一聲,道:“這可不好,為兄尚不想離開這太平府衙呢……”
    說至此處我方稍稍明白了,原來季燕然是怕皇上給他加官進爵。乍一看來這加官進爵是許多人求也求不來的好事,但若細細一想,季燕然如此年輕便有這般作為,屢破大案要案,在百姓中口碑甚佳,倘若升官升得太過迅速,隻怕會引起朝中某些別有用心之人的警惕與排擠,給自己招來難以預料的麻煩。官場如戰場,槍打出頭鳥,稍有疏忽便會惹上殺身之禍。這個狐狸般的季燕然自是非常明白其中風險,是以寧可將升官發財的機會拒之門外也不想進入墨一般漆黑的深水區跟那幫混跡官場多年的老狐狸們爭權奪勢鬥智鬥勇,雖然以他的腹黑程度不見得會敗在那些老妖精的手下,不過真正的聰明人應該是十分清楚什麽樣的生活才是最適合自己的,很明顯,季燕然就是這樣一個……不算傻的人。
    所以嶽清音才會提醒他先好好想個借口以婉轉推拒皇上給他的封賞,這隻怕也是相當難的一件事情,借口找得不好,那就成了不給皇上麵子,惹怒了皇上,非但官升不成,說不定還會得不償失地再降上一級。最好的辦法就是在皇上封賞之口未開前便將他的話給堵在肚子裏,至於具體怎麽做,那就是他季燕然自己的事了,與我無關。
    一時小廝長樂進來稟道:“季大人,少爺,小姐。佟家二小姐三小姐前來探望季大人,現在前廳等候。”
    嶽清音瞥了眼季燕然,大約是在問他想不想見,季燕然笑眯眯地道:“難得有姑娘還惦記為兄……隻是為兄這副樣子實在羞於見客,便請清音代為兄招待招待罷!”
    將麻煩高高興興地甩給了嶽清音後,季燕然用一隻胳膊在床上伸了個懶腰,繼續原封不動地躺著。嶽清音麵無表情地起身,看了我一眼,道:“靈歌是要同為兄一起去前廳待客,還是留在此處照顧季大人?”
    懶於同那對姐妹應酬,便道:“靈歌在這裏罷。”
    嶽清音便不多言,轉身徑直出房去了。於是房內隻剩了我和季燕然,我隻挨窗坐著,沒有言語,季燕然亦動也不動地躺著,兩個人許久都未出聲。半晌忽聽他沒頭沒尾地輕聲道:“從今後要珍惜自己才是。”
    我淡淡應道:“大人說得是,動輒剜肉剔骨、獨入虎穴還能撿回一條命,這樣的好運氣不會總出現的,大人要保重貴體。”
    季燕然噗哧一聲笑出來,道:“伶牙俐齒。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多謝大人提醒,”我淡淡一笑,“有些東西如果注定要失去,再珍惜也是無用,到頭來反而更難釋懷。”
    季燕然輕輕歎了歎,笑道:“怪我多事,靈歌隻當我從未說過罷。”
    察覺自己說話有些過火,再看看他蒼白的麵孔和毫無血色的雙唇,一時心軟,起身由桌上壺內倒了杯水,端著來至床邊,輕聲道:“大人要喝些水麽?”
    季燕然偏過臉來望了望我,眨眨眼睛,笑道:“有勞靈歌了,我自己來便好……”說著想要坐起身來,忽然眉頭皺了一皺,放慢了動作。
    想起他的肋骨是折了兩根的,這一動隻怕會扯到傷處,連忙伸手摁住他,不讓他亂動,先將杯子放下,而後扯過床內側的一隻枕頭,輕輕托起他的頸子,將枕頭塞在下麵墊上,他本欲避開我的手,然而畢竟有傷在身,沒能避過,隻得任由我墊高了頭部,順便幫他理了理耳際的發絲,他則垂著眼皮兒笑得不大自然。
    將杯子遞過去,他伸手接了,喝了幾口後遞還給我,還一本正經地道了謝,才將杯子接在手裏,就聽得身後有人敲門,道了聲“請進”,卻見門開處正是那佟家二小姐和三小姐,兩張俏臉上皆帶了狐疑與警惕的神色望著我。
    懶得理這二人是否心生誤會,隻淺行一禮打過招呼,請二人坐下,並喚長樂看茶,見將這美豔的麻煩甩回給季燕然的嶽哥哥隨後亦跟了進來,我便隨意找了個借口出了這小樓。
    想起自己方才故意同季燕然唱反調說的話,不覺又是好笑又是苦笑。我所曾擁有過的愛情,與我正擁有著的親情,都是人間至真至重之物,何敢不珍惜?我這條命已打算用來銘記那愛情,回報這親情,何敢不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