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笠·冰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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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鬥笠·冰碴
    扭頭循聲望去,卻見是個十六七歲的漂亮女孩兒,蹦跳著向著這邊過來,一把扯住了季燕然的袖子,嬌笑著道:“燕然哥哥,你這一走就是一年,也不想你的小明妹妹麽?”
    季燕然撓頭幹笑,想不動聲色地從這位小明妹妹的手中抽出袖子來,無奈被她緊緊攥著,隻好笑道:“為兄去京都任職,隻有過年方能回來,伯父伯母身體可好?”
    “都好啊!你怎就不問問我好不好呢?”小明妹妹甩著他的袖子嘟起小嘴兒撒嬌,“爹說你在京都娶了媳婦,可有此事?”
    季燕然幹笑著點頭,往回抽著袖子。
    “你——你難道忘了我曾經說過要嫁給你的麽?你怎麽可以娶別的女人?”小明妹妹惱火起來,粉拳揮舞狠狠地砸在季燕然的胸膛上。
    這大概是位被家裏嬌縱壞了的小姐,聽季燕然的語氣他兩家應是熟交,這位小明小姐愛慕著季燕然,一心一意想要嫁他,無奈得知季燕然已娶了妻的消息,因此惱羞成怒才當街不依不饒起來。
    見季燕然推拒也不是躲閃也不是地很是頭疼,我自顧自地一笑,轉身悄悄地先行離去。拐上另一條街,迎著撲麵的雪花慢慢地走,任這漫天冰涼的東西落在麵頰上,落在眼睛裏。
    沒有目的地胡亂走了一陣,眼見時近中午,街上行人漸漸稀少,便想一個人先回季府去,才要擇路而行,忽覺頭頂上空一黑,條件反射地向旁邊躲了一下,緊接著就聽得“砰”地一聲重響,一個龐然大物落在了麵前僅兩步遠的地方,砸得地上雪片亂飛,定睛看去,卻見是個男子,臉朝上地躺在地上,腦袋下紅紅白白一片,竟是腦漿迸濺,當場死亡。
    我連忙抬頭向上望去,卻見旁邊一座百姓居住的二層小樓上有一扇窗子大敞著,從裏麵探出張女人的臉來,向著地上一望,立時發出一聲尖叫,緊接著便消失在窗內了。
    我走上前兩步彎下腰,正要仔細看看這位死者,卻見方才走在我前麵不遠處的一個戴著大鬥笠的人聽見巨響也折返回來,搶先一步蹲在了死者的身旁,伸手在屍體上一陣翻弄。
    隻見這死者三十上下的年紀,身上穿著家常的長袖衣衫,右手攥著一塊幹抹布,看上去像是在擦窗戶的時候失足摔下來的。
    正細看著,便見方才出現在窗內的那個女人跌跌撞撞地從樓內衝了出來,哭嚎著撲到了死者的身上,口中淒厲地叫嚷著道:“我的天哪——這是怎麽回事啊——相公啊——你怎麽——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哪——嗚嗚嗚——你死了可讓為妻怎麽過啊——不如也帶我一起走罷——嗚嗚嗚——”
    她這一哭叫又引來了為數不多的幾名行人,紛紛聚攏過來圍觀,有一個熱心的跑去衙門報官,剩下的幾個便對著死者指手劃腳。便聽得戴鬥笠的那人向這婦人道:“這位夫人,敢問身遭不幸的這位可是你的相公?”
    “是啊——我好命苦哇——這大過年的……”婦人哭嚷道。
    “他是怎麽從樓上摔下來的,你可知道麽?”鬥笠人問道。
    “我家相公他……他本是為過年清掃屋子……正踩在窗台上要擦外麵窗戶扇子的上窗棱,誰知……誰知竟那麽不小心就給摔下來了……嗚嗚嗚……”這婦人哭得昏天黑地。
    “你不確認一下令夫是否還有救麽?”我淡淡地遞過句話去。
    這婦人哭道:“白花花的腦漿子都流了一地,哪裏還有得救啊……嗚嗚嗚……”
    “若不近前觀看,這白花花的腦漿子和雪混在一起,誰又能立刻分辨出來呢?如單隻是流血的話,還是有活命的可能的罷——難道夫人不希望令夫尚可挽救麽?怎麽方才夫人一從樓內衝出來,便看也不細看地一頭撲在令夫身上了呢?”我淡淡望住她不緊不慢地道。
    “你——你是什麽意思?我死了相公已經夠慘的了!你居然還在這裏說風涼話!”婦人從地上跳起來,不管不顧地便想衝上來拉扯我。
    那鬥笠人見狀連忙一把拉住她,笑道:“夫人莫急,我替你來問這位小姐。”說著便轉向我,那鬥笠沿壓得低低,使人難以看清他的相貌,道:“依這位小姐的意思,似乎不大相信死者是失足摔死的羅?”
    我指向死者的右手,道:“且看他手裏的這塊抹布,既幹又淨,既是要擦外麵的窗棱,為何不蘸水?”
    不等那婦人答話,鬥笠人便先一步道:“也許他隻是想用幹布撣幹淨外麵的灰塵而已,不必擦得太過徹底。”那婦人便連連點頭稱是。
    “再有,”我並不著急,依舊不緊不慢地道,“這位相公身上穿著的是長袖外衫,長出手去近三寸,若是計劃好要擦窗戶,為何不換件短衫呢?就算非要穿著這一件,擦東西時總要將袖口挽起的罷?難道這相公是想站到窗台上後再騰出手來挽袖子不成?”
    “唔……也許這相公本就是個邋遢人呢?”鬥笠人很是正經地說道,那婦人乍一聽他如此說,仿佛被噎了一下般,既想反駁又不敢反駁,表情看上去十分地糾結。
    “若是個邋遢人,這麽‘用’袖子,袖子上早該髒了,可看這位相公穿的這件衣服還是蠻幹淨的,”我盯向婦人道:“敢問這位夫人,尊夫在失足墜樓之前一直在屋內待著還是在窗台上待了一陣方才不小心墜下?”
    “我、我憑什麽要告訴你?”那婦人扯著嗓子喊道。
    “喔,”這回不等我答話,鬥笠人又先一步向她道:“這位夫人,既然有人在懷疑令夫的死,你最好還是說清楚些,好讓那些心存疑惑之人徹底死心,也可免去夫人的麻煩,不是麽?”
    那婦人大概認為鬥笠人是站在她這一方的,因此想了一想才肯答道:“家夫是才一蹬上窗台,腳下便一滑……嗚嗚嗚……”
    “喔……那就奇怪了,”我揚起眉毛,一指死者的頭部,“尊夫才剛摔下來,為何頭發上會有冰碴子?這地上積的全都是雪,並沒有冰,敢問他頭上的冰碴是從何而來?”
    話音方落便聽得那鬥笠人“唔”了一聲,重新蹲下,將死者翻了個身,那婦人立刻撲上去拉扯他,尖聲叫道:“不許碰他——家夫屍骨未寒,豈容你們如此褻瀆——”
    鬥笠人被她扯得東倒西歪,招手向圍觀的路人笑道:“幾位,勞煩幫忙安撫下這位可憐的夫人罷。”
    那幾個圍觀路人方才已將我們三人的對話聽得真切,知道這件看似意外的死亡事件並不簡單,便依言上來將那發瘋的婦人拉住,以便有更堂皇的理由繼續圍觀到真相大白。
    鬥笠人沒了打擾,接著去檢查死者的背麵,我也低了頭湊過去看,見死者的腦後頭發裏及衣領內都有碎掉的冰碴子,鬥笠人用手在他腦後按了按,微微點了下頭,便站起身,向我笑道:“這位小姐,依你之見,這死者腦後帶了冰碴子是什麽原因呢?”
    “現在還不好說準,”我抬頭看了看死者家的小樓,“我想進這樓裏看一看。”
    “不許——你又不是官差!憑什麽擅入民宅——”那婦人尖叫著,用腳踢起大片的雪濺到了我的衣裙上。
    “說得是……”我仰臉深吸了口氣,低低地自語,“這本是官府之事、男人之事,我這個女人跟著摻和什麽……自顧尚且不暇,還管得了其他人?”邊喃喃著邊轉身想要就此離去,卻聽得那鬥笠人笑著咳了一聲,道:“半途而廢可不是個好習慣喔!”
    我沒有應聲,隻管快步地走出圍觀的圈子,又聽他接著笑道:“我倒也想去那樓中看上一看呢,這位小姐若不介意,可否隨在下同往?”
    不待我作出反應,那婦人又厲聲叫道:“你們是什麽人!憑什麽擅闖民宅!我要去衙門告你們去——還有沒有天理了!鄉親們哪——你們都看到了!這狗男女合起夥來欺負我一個才喪了夫之人哪!你們可要給我做主哇——”
    便聽鬥笠人朗聲笑道:“身為望城百姓,理當為正義和真相貢獻薄力,況此次事件的物證牽涉到冰雪這類易融之物,若等衙門的人來,必定錯失最佳取證時機。遵規守矩固然重要,靈活變通亦不能失——這位小姐,你若不去,在下便一個人上去了。”最後這句話是衝著我說的,我轉頭看他,見他已邁步往那樓中走了。想了一想,終於還是捺不住對真相的探究之心,快步地跟在他的身後,一同上得樓去。
    卻見死者墜樓的那間屋子窗戶仍然大開,窗台上有著幾厘米厚的積雪,除去亂糟糟的一些印痕之外,還有一雙極清晰地腳尖朝外的男人的腳印。
    “喔,看來那死者的確是踩到過窗台上呢。”鬥笠人回過頭來,露出鬥笠來的長滿絡腮胡子的下半張臉上帶著笑意。
    他在試探我。
    沒有理會他半真半假的笑容,我淡淡地道:“鞋印如此清晰地印在雪上,哪裏有打滑過的跡象?何況死者是麵朝上摔下來的,這腳印理應是鞋尖向裏,難不成死者在摔落的過程中自己還轉了個身麽?”
    鬥笠人“喔”了一聲,作恍然狀地連連點頭道:“原來如此,有道理,有道理。”
    我低頭四下裏找了找,在牆根處發現了幾顆碎冰碴,從地上灰塵的痕跡來看還有才打掃過的笤帚印子。
    抬起頭來正要去廁室看一看,卻見那鬥笠人正從裏麵出來,手裏端著盆子,衝我笑道:“這裏麵還有一丁點兒尚未化盡的冰,另外,簸箕裏也有一些沾了灰塵的碎冰碴。不知小姐對此作何想法?”
    我看著他,淡淡地道:“我想知道閣下方才檢查死者腦後的傷處得出的結論。”
    “唔……結論是,死者摔到地麵上後致使顱骨正後方破裂,但是在這傷口下麵的部位還有一處硬傷,亦足以致命。”鬥笠人笑答,“那麽小姐對於本次事件的結論又是什麽呢?”
    “從那位夫人尚未看清死者情況便斷言他已死的這一表現來看,即便凶手不是她,她也是個幫凶。”我認真地道,“死者頭發裏和衣領中都有冰碴,結合這房內幾處亦發現的冰碴可推測:凶手是用凍結實的大塊的冰重擊死者腦後,然後先將現場的碎冰處理掉,再伺機將其扔下樓去造成墜樓的假象,之所以要讓他臉朝上的墜下去,正是為了要掩蓋死者腦後的致命傷。而選擇用冰做凶器,是因為容易銷毀證據。若不出所料的話,隻要將那位夫人帶去衙門嚴加審問,真相應當很快便能水落石出。”
    “唔,有道理,有道理。”鬥笠人點頭,“隻可惜這冰很快便都要化盡,少了這決定性的證據,若想令那位夫人招供怕是要很費一番功夫呢……不知小姐可願前往衙門做證?”
    “有閣下一人做證應足矣了。”我淡淡回絕,轉身行往樓下。
    望城府衙的衙役們已經聞訊趕來了,一名仵作模樣的人正蹲在死者身邊做著例行檢查。那位婦人仍在那裏哭鬧個不休,一見我出來便立刻向衙役頭尖聲道:“快抓她——快抓她——她擅自闖入我家——她犯了律法!她還褻瀆我家相公的屍身——嗚嗚嗚——”
    衙役頭上下打量了我一陣,道:“敢問這位小姐方才去死者家裏做什麽了?”
    “去查看。”我如實答道。
    “查看什麽?”衙役頭追問。
    “死者被人殺死的證據。”我道。
    “被人殺死?你怎知他是被人殺死而非墜樓而死?你擅自進入民宅,可知已觸犯了律法?”衙役頭疑心頓生,語氣不覺嚴厲了起來。
    我偏頭看了看那鬥笠人,卻見他負著手立在那裏一聲不吭,隻管看熱鬧般地衝著這邊笑,仿佛這事根本與他無關一般。心裏不覺有氣,伸手向他一指,對衙役頭道:“是那位大叔帶我進去的,差爺哥哥何不先去問問他?”
    衙役頭隨著我的手指望向鬥笠人,才要開口質問,卻見那鬥笠人忽地大手一揮,道:“古仁,先把這婦人帶回衙門去,你帶幾個人去樓上仔細查看查看,應當可以找到未被處理幹淨的死者遭重擊後飛濺出來的血跡。”
    衙役頭一聽這話嚇了一跳,連忙行禮應道:“是,大人!屬下這就去辦!”說罷跑著去依令行事了。
    鬥笠人摘下頭上的鬥笠,露出一雙黝黑詼諧的眸子來望著已然瞠在當場的我笑,道:“多虧了這位小姐從中協助才能使本案順利告破,不知小姐芳名?家住何處?本府也好親自登門道謝。”
    望著這張除了那把絡腮胡子後便和季燕然幾乎一模一樣的麵孔,我的心裏一時隻有一個念頭……我想回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