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火·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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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火·公公
麵前的這位行為與年齡極不相符的大胡子大叔,就是望城的知府大人、季燕然的父親、我名義上的公公。
這一次事情有點難堪了,我居然班門弄斧地在他的麵前秀了一把青澀的推理,還在他的下屬麵前叫他“大叔”,甚至把擅入民宅的過錯幹幹脆脆地推到了他的身上……
見我默然不語,季大叔不由笑起,道:“喔,如果不方便透露的話那就算了。總之本府還是要在此多謝小姐了!請。”說罷轉身大步離去,那走路的姿勢和季燕然一模一樣,可恨自己方才隻顧專注於案情,竟未能留意。
眼見雪下得越來越大,我扯緊了披風尋路回去。才拐上仲夏街,就聽得身後有人沉呼道:“靈歌!”轉頭看去,見是季燕然,疾步向著這邊過來,身後還小跑著跟著那位小明小姐。
“方才去了何處……到處找不見你。”至我麵前,見他眼底的焦急擔憂尚未褪盡,隻管凝眉望在我的臉上,生怕我出了事。
“我在附近逛了逛……”我開口,話還沒說完,那小明小姐已然趕了過來,一對俏眸瞪在我的臉上,扒住季燕然的胳膊冷聲道:“燕然哥哥,這便是你的新娘子麽?長得也不怎麽樣嘛!根本配不上你!”
“不得胡鬧!”季燕然難得嚴厲地沉聲道,“還不趕快回家去!”
“不!我要同你一起回去!我還沒給季伯伯拜早年呢!”小明小姐死死攥著季燕然欲掙脫的胳膊不肯放手。
看著季燕然生氣不得又容忍不得的樣子,我竟覺有些好笑,轉身繼續往季府走,不去管身後這兩人如何地糾纏不清。
回到季府,直接進了臥房休息,把那兩人甩在了前廳。那小明小姐的家就在季府隔壁,想來雙方是十幾年的老鄰居了,兩家相互熟絡得很,聽特意跑到我麵前兒來八卦的一個嬤嬤說,這小明小姐的父親白老爺是個富商,生了三個兒子一個丫頭,自然是將這唯一的女兒視若掌上明珠,從小到大一句重話也舍不得說,慣出了這麽一個嬌縱刁蠻的性子,合府上下誰也管不住她,無怪乎鬧起來無法無天。
坐在窗前輕啟窗扇,任密密繁繁地雪花隨風撲在臉上,思緒也被吹得紛紛揚揚沒有著落。正出神間,聽得房門開了,伴著季燕然沉沉地一聲“靈歌”。
我將窗戶關上,轉頭望向他,抿嘴笑道:“白小姐沒有一起過來麽?”
“靈歌,”季燕然走至麵前凝眸望住我,“抱歉……方才在街上,我不該讓你一個人離開……”
“無妨,大人不是脫不開身麽,何況我又不是小孩子,現在安全到家,什麽事都沒有,不必放在心上了。”我起身從桌上壺裏倒了杯熱茶遞給他。
他接在手裏卻顧不得喝,隻是皺著眉道:“我與白小姐僅是鄰居,並無其它,隻是礙於長輩的麵子,不好鬧得過僵……”
“我明白,”我微笑著打斷他的話,“遇到那樣性格的小姐,莫說是大人這樣好脾氣、重禮儀的人了,就是家兄隻怕也沒有辦法的。大人不必同我說這些,這本來與我就無甚關係,更何況你我的婚姻不過是表麵文章,我沒有理由約束大人生活中的任何方麵。所以,大人以後不要再對我說這些了,我無權也無資格對大人的事情置喙。”
“靈歌!”季燕然突然一聲沉喝,那對黑淵般的眸子緊緊地盯住我的眼睛,我從來沒見他發過火,從來沒見他發過這麽大的火,那氣勢看起來竟十分地駭人,他原本溫柔沉靜的五官驟然染上了一片峻冷,險些凍碎了我的骨肉筋脈。
我倔強地與他對視,盡管身上在不由自主地顫抖。
“不許再說這樣的話。”他盯著我一字一字地沉聲道,“你會傷到我的,靈歌。”
說罷,他轉身頭也不回地大步出了房去。
我慢慢地坐回椅上,顫抖著,僵硬著,神思恍惚。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候,聽得有人輕輕敲門,便道了聲“進來”,見是小丫環忘憂,恭聲稟道:“少夫人,老爺回府了,總管請您往前廳相見。”
“知道了。”我起身坐到妝台前,給自己蒼白的臉上撲了些胭脂,換了件外衫,而後由忘憂帶路,徑往前廳行去。
才剛踏上前廳的台階,便見候在那裏管家屹伯麵帶詫異地低聲問道:“少夫人,少爺沒同您在一起麽?”
我搖了搖頭,道:“我以為他先過來前廳了。”
屹伯連忙向身旁的一名小廝道:“快去四處找找少爺!”那小廝領命而去,他便又向我笑道:“如此少夫人便先進廳去罷,老爺正在裏麵喝茶。”
“我在這裏等等你們少爺罷。”我笑了笑道,“自己進去不大妥當。”
“外麵冷,恐少夫人著涼。”屹伯忙道。
“不妨事,就等等罷。”我微笑道。
屹伯還要再勸,卻看到了遠處大步趕來的季燕然,笑道:“少爺來了!”
我回身相迎,卻垂了眸子不看他,隻聽他近前來問向屹伯道:“爹幾時回的?”
“剛回。”屹伯答道。
“進去罷。”季燕然輕輕道了一聲。
推門入內,卻見我的那位公公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悠閑地品茶,一見到我先是一怔,眉毛便揚了起來,若有所悟地“喔”了一聲,笑容燦爛地向著衝他行禮的我和季燕然道:“免禮免禮!自家人客氣什麽!都坐,都坐。”
季燕然抬頭看他,不由好笑地道:“爹,您的胡子……”
“喔喔……”這位季大叔摸了摸自己的絡腮胡,笑道:“我都忘了……這幾日喬裝辦案,人胡合一,回家來竟忘了摘下它了!”說著便動手去撕這胡子,大約粘得過緊,一陣眥牙咧嘴痛苦不堪過後方才將這假胡子整個兒揭下,露出了那張光潔無須的中年版季燕然的臉來。
將胡子丟過一邊,季大叔摸著自己被拽疼的下巴,笑眯眯地向季燕然道:“兒子,幾時讓為父抱孫子?”
“爹,”季燕然既好笑又無奈,“孩兒還未給您引見……”
我便行禮道:“兒媳靈歌拜見公公。”
“噯!免了免了!”季大叔笑得熱火朝天,仿佛早忘記了剛才在大街上的事,“還用引見什麽!這丫頭還滿床亂爬的時候為父便見過她!老嶽一家子十來年沒回來過了,當真是女大十八變,如今要是在大街上對麵遇見她,為父恐怕也認不出了!”
知道他意有所指,我低著頭隻作未聽見,季燕然聽到“滿床亂爬”四個字時不由笑著幹咳兩聲,將話岔開道:“嶽丈昨日說與清音今天過來拜會爹,我看我們不妨再等等,大家一起用午飯。”
“好,為父正等著同你那嶽丈好好喝上幾盅呢!”季大叔笑著,忽然衝季燕然眨眨眼,道:“兒子啊,好福氣喲!”
季燕然低頭喝茶,無視掉他老爹的玩笑。
“對了……”季大叔又笑著道,“燕然哪,你可帶了靈歌去給你白伯伯拜過年了麽?聽說小明想你想得差點一個人跑去京都找你了呢!”說著便學了季燕然的樣子端起茶來喝,惡毒地把自己兒子丟進天下大亂的漩渦中等著看熱鬧。
季燕然沉著聲道:“兒子方才自己去過了,改日再帶靈歌登門拜訪。”
“喔?小明這麽輕易便放你回來了麽?”季大叔又在火中添了把柴,壞笑著道。
我這才看出來這惡趣味的公公真正想惡搞的不是他可憐的兒子季燕然,而是我這個新媳婦。這老小子八成是為了今天之事在惡意報複,想把我扔醋缸裏去——可惜他錯估了我與季燕然之間……無奈的關係,也不知道我早已見過了那白小姐之事。
我端起茶來慢條斯理地飲著,不給季大叔以暗自得意的機會,公媳過招第二回——老家夥無功而返。
隻聽季燕然淡淡地道:“方才我去了白府,已同白伯伯說過了,兒子已是有妻室之人,請他管教好自己女兒,若再糾纏不清,便莫怪兒子斷了與他家數年的交情。”
這話名義上是回答季大叔,實則卻是說給我聽的。我紋絲不動地坐著,眼皮都沒眨一下。
“嘖嘖!兒子啊,一年未見,幾時變了作風?越來越有霸氣了嘛!”季大叔眯著眼笑,“看來為父逼著老嶽給你娶媳婦是明智之舉,隻是沒想到老嶽他還真是個實心眼兒,隨便找個姑娘配給你不就完了麽,他卻為了不負為父的兄弟之情,竟將自己的寶貝閨女給了你這傻小子!待會等他來了,為父非得好好敬他幾杯不可!”
季燕然歪著身子一手支著下巴歇著,不搭理他這不著調的老爹。
這季家父子與嶽家父子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嶽家父子是絕對的父嚴子孝輩序分明,絲毫逾不得矩,所有的親情都深深地掩藏著,用難以察覺的方式為彼此默默付出;而季家父子之間倒更像是親密的朋友,開著玩笑,不必拘謹,沒有間隙,用調侃戲謔來演繹這略顯前衛的親情關係。
正默默地低頭喝茶,忽聽得有下人來報說嶽家老爺和少爺來了,季大叔便連忙站起身來出外相應,我和季燕然則跟在他的身後。一時果見嶽明皎和嶽清音由人撐了傘從雪中走來,雙方廝見過後直接去了偏廳準備用飯。
季大叔與嶽老爹多年未見,兩雙大手握在一起激動得隻差抱頭痛哭了。沒什麽心思聽這二位老先生敘舊,我望了望坐在對麵的嶽清音,僅一日未見,竟似隔了數載一般,至此方清楚自己的心緒在這一日間又老了幾歲,若再這樣下去,隻怕我便成了容顏未改,心已入土的怪人了。
嶽清音抬眸看了我一眼,麵上沒什麽表情。經過這許久的相處,他的一個眼神一個細小的動作,我都已可猜測出其中的含義了。他這一眼是在擔心我,因為他同樣也能從我的眼神裏看出我的心思來。
我垂下眸子不想再令他為我憂心,換上微笑的麵孔聆聽嶽老爹叮囑我好生孝敬公公,好生服侍丈夫,然後陪同季燕然給每個人敬酒,給公公夾菜。
一頓飯罷,季大叔和嶽老爹還有很多的話要說,兩個人去了大叔的書房,留下我們三個晚輩在前廳坐著喝茶。
便聽得嶽清音淡淡向季燕然道:“靈歌沒給你添麻煩罷?”
季燕然瞟了我一眼,笑道:“沒有。”
“這丫頭自小沒離開過家人身邊,若有不懂事不周到的地方,還望燕然多擔待些。”嶽清音又道。
季燕然不由笑起來:“清音你是怕我讓靈歌受委屈罷?實不相瞞,今日確是讓靈歌受了不小的委屈,在此要向靈歌賠個不是——”說著站起身至我麵前,抱拳作揖並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臉望著我,彎了眼睛笑道:“今日之事皆是我的錯,還望靈歌莫再生氣了,原諒我這次可好?”
我起身避過他這一揖道:“大人莫開玩笑,大人何錯之有?”
“今日之事皆是我錯,最錯不該對靈歌說那樣的話。”季燕然凝眸望住我。
“大人說的沒有錯,”我望住他,“我本就已辜負了大人,就更不該在言辭上傷害大人。從今後靈歌會謹慎言行,再不多說半句話了。”
未待季燕然說話,聽得嶽清音一聲沉喝:“靈歌!”起身走到我的麵前,低下頭來瞪住我道:“你在家裏同為兄賭氣也就算了,怎麽還同燕然賭氣?把為兄叮囑你的話全拋在腦後了麽?”
“哥哥,我知錯了。”我低下頭。
季燕然連忙笑著上來拉嶽清音,道:“噯噯,清音你這脾氣幾時也這般急了?不問個究竟便責怪靈歌!今日之事確是我的錯,不該對靈歌說重話,來來,妹夫也向你賠個不是,沒照顧好令妹,實是罪不當赦,還望大舅子您能海涵!”說著便衝著嶽清音亦躬身作了一揖。
嶽清音壓根兒不睬他,隻管瞪著我冷聲道:“不許再任性!聽到了麽?”
“聽到了。”我低聲道。
季燕然滿是歉疚與憐惜地在旁望著我,因惹不起嶽老大,隻好不再作聲。三人重新歸座,兩個男人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些望城中的事,見我坐著發呆,季燕然輕聲向我道:“靈歌若累了便回房歇歇去罷,清音和爹吃過晚飯才會回去。”
“嗯,”我起身,向他二人道:“那靈歌就不陪大人和哥哥,先行告退了。”
嶽清音皺了皺眉頭,每次聽到我稱呼季燕然為大人時他總是既無奈又惱火。辭了二人出來,一時並不想回臥房去,便沿著長廊邊慢慢閑逛邊賞著院內雪景。
不知不覺來至一處敞軒,便在其中設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盯著外麵素白的世界又出起了神。忽聽得身後有人說話,道:“靈丫頭似是心事重重啊。”
驀地轉回頭,卻見是季大叔,背著手慢悠悠地走進軒來。
“爹……”我連忙起身行禮,一聲“靈丫頭”叫得親切自然,令人心中倍生暖意。“爹不是同家父在書房說話麽?”我邊問邊探頭尋找嶽明皎。
“嶽老先生不勝酒力,在我那書房睡沉了。”季大叔衝我眨巴著眼睛壞笑,這神情與季燕然如出一轍,“燕然那傻小子呢?怎把你一人摞在這兒?”
“他在前廳同家兄說話。”我規規矩矩地道。
“喔……所以你便一個人跑到這裏來獨自傷懷?”季大叔笑著,背著手立到窗前,“是不是燕然那臭小子欺負你了?”
“沒有。”我道,“媳婦兒隻是出來賞雪景的。”
“哦?今日上午還沒賞夠麽?”季大叔又壞笑起來,“我當時心裏還在惋惜,若我家燕然能娶到這個小丫頭該多好!不成想竟成了真!隻不過……貌似你們這兩個小家夥之間……有些問題哦?”
顧不得糾結“小家夥”這一稱呼,心中隻是暗歎這季大叔的心思敏銳,饒是我和季燕然裝得那般恩愛也未能逃過他的目光去。
大約猜出我心中正在暗歎,季大叔又笑道:“燕然是我的兒子,他那傻小子心思再深也逃不過他老爹的這雙眼睛去……看得出,傻小子現在是為情所困,我隻是不明白,他已將自己心愛之人娶到了手,還有何可糾結鬱悶的呢?靈丫頭可否為你的新爹爹我解此疑惑呢?”說著便將那雙似乎可洞悉一切的黑眸子望到我的眼中來。
“爹爹是在為自己兒子來試探我這個新媳婦的麽?”我歪著頭淡淡笑著。
“調皮丫頭,都叫了‘爹爹’還說這麽見外的話!”季大叔壞笑著擠擠眼睛,“——你婆婆去得早,做公公的自是要代為關心兒子兒媳婦的婚姻生活嘍。”
“哦……看得出來,爹爹真的是很關心媳婦兒呢,”我眯眯地笑,“媳婦兒正想問問爹爹,那位白明明小姐是哪一位,爹爹貌似也很關心她喔?”
麵對我的這記攻勢季大叔不慌不忙地嘿嘿一笑,道:“我還道靈丫頭對她並不上心呢!若你對此連問都不問一聲,那你和燕然小兩口兒之間的問題可就當真不小嘍……”
既已被他看出了問題,掩飾也是無用,我垂下眸子沒有作聲。
季大叔望了我半晌,歎了一聲道:“哪個當爹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快快活活呢?——看看那傻小子現在這副臭樣子,你可能想像得到他當初是個什麽樣兒?”
“什麽樣兒?”我輕輕問道。
“那小子啊,當初可是傲氣得很呢!”季大叔笑著道,“又合著算命的說他命犯桃花,從小就招小丫頭們喜歡,街坊鄰裏那些個姐姐妹妹沒一個不愛跟著他屁股後麵兒轉的!可這個臭小子呢,正眼都不瞧人家,眼睛都長到腦袋頂兒上去嘍!我那時就問他:你這小王八蛋到底想給你老子娶回個什麽樣兒的媳婦兒?你猜他怎麽說?”
“怎麽說?”我好笑地問。
“那小子臭牛氣哄哄的用手指指自己的腦瓜兒,一個屁也沒放。”季大叔將手揣到胸前,佯作火大地道:“你道他是啥意思?他是說啊,沒有頭腦的女人他是看不上眼的,人長得再漂亮也沒用!他個臭小子!小的時候那臭性子忒不招他爹我喜歡!——自從他娘過世之後他才算收斂了,知道掩起鋒芒做人來,見著小姑娘們也不再拒之千裏了,學會衝人家色眯眯地笑了——唔,是‘眯眯地’笑!別看他學圓滑了,他心裏那些個臭念頭其實一點未變!什麽寧缺毋濫,非要娶一個不夠傻的姑娘當老婆!嘿,所喜的是,還真被他遇到了這麽一個,難怪這一向認為足可掌握自己一切的自負小子這一次吃了這麽大的苦頭。照我說,活該他受受罪,讓他知道他爹當年是怎麽從他娘手上熬過來的!”
這一席話說得我實在是忍不住笑起來,雖然知道這淘氣大叔前麵的話多半是做了誇張加胡謅,但最後那一句著實讓我忍俊不已。
“說到那臭小子小時候有多頑劣,”季大叔亦笑得眯起了眼,“那日我從外麵回來,一進書房,發現滿屋的書全都沒了,於是把那小子拎過來質問,說是一把火給我燒了!我說:嘿你個臭小子,你燒了你老爹的書,你老爹以後想從書上查個什麽可上哪兒查去?你聽那小子說什麽——‘你那些書全在我的腦袋裏,要查的話,直管來問我就行了!’——他要是將別的記在腦袋裏也還罷了,關鍵是我那些書裏還藏著幾本……唔……香豔典藉,好容易才從一家賣古書的老店裏淘換來的,竟也被那小子囫圇記進了腦子裏,還一把火給我燒了!你說可氣不可氣?”
我已是笑個不住,根本顧不上答話了。
“不止如此,”季大叔講到了興頭上,“這小子又長大些的時候就更是無法無天了。有一陣子我逼他天天在家裏練字,他嫌枯燥無味,總想跑去河邊釣魚,我硬是不許。那日他將我叫去我那書房,一推開門——謔!滿屋子麻雀亂飛,他便對我道:‘爹,兒子同您打個賭,房間裏所有這些麻雀中隻有一隻是母雀,其餘皆是公雀,爹您若能在一柱香的時間內找到那隻母雀,兒子便在家好生習字,直到您滿意為止;而若這一柱香內您找不出那隻母雀,反而被兒子找到,那您就許兒子出去釣魚,可好?’”
“我心說這臭小子竟敢跟他爹叫板,當爹的豈能示弱?便點頭允了。他還貼心兒地遞給我一隻捕鳥用的網子,一柱香時間眼看就要到了,我卻始終未能找出那隻母鳥來,還落了滿頭滿身的鳥屎。隻好對他道:你若能找出來,爹就認輸。結果你猜怎樣?這臭小子不慌不忙地打開我書房裏那隻鸚鵡籠子,從那裏麵的小木房子中捉出一隻母麻雀來!——我說怎麽那鸚鵡總在籠子裏撲扇著翅膀跟著添亂子呢,卻原來是被雀占了鸚巢!”
“我便罵那臭小子:你把這母雀兒藏到籠子裏唬弄你老爹!臭小子道:‘兒子當初說的是這房間裏所有的麻雀,並未扯謊啊。’我說:那你還給你爹個捕鳥的網子來誤導你爹?臭小子理直氣壯地道:‘兒子給是給了,爹可以不用它啊!’——諸如此類之事簡直不勝枚舉!你說他是不是個臭小子!”
我揩去眼角淚花兒,已是許久不曾這麽笑過了。季大叔負著手含笑望住我,待我終於將情緒平複下來之後,聽他溫聲地慢慢道:“靈丫頭,你對燕然的情意,與燕然對你的情意……是一樣深重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