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誤闖私人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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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養足精神的我奔赴廚房。卷起袖子正準備大幹一番,卻從羅姨處收著消息,暫時不用熬湯了。羅姨:“星小姐連著喝了好幾天雞湯,喝怕了。”
不用熬湯。律少爺也未安排其他工作。我便得了閑,回自己房間,用之前購買的畫材畫畫。
我喜歡畫畫。它是我養病期間學的新技能。當時我“修複記憶”的治療毫無進展,我難免有些驚恐焦慮,我夜夜噩夢,時常過敏。一日,爸爸在我家附近的鯉城三中門口的文具店內挑了套十二色水彩送我,並對我說:“聽醫生說,畫畫能靜心。”
當時,我在房間的書架上找到一本《從零開始學畫水彩畫》的入門書,我便按照書上教的,分步驟反複練習。
一開始,是毀紙數月,專注調教笨爪。
幸好那些水彩紙沒有白白犧牲,邊錯邊訂正,我逐漸摸索出一些小心得。如,鉛筆底稿顏色務必要淺,鉛筆線稿深的習作,成品髒還不自然。水彩上色需分層,先淺後深。先用幹淨的毛筆在需塗色處薄薄刷兩遍水後再鋪底色,下筆要輕,深色部分則是先將顏料調濃,輕輕點染,色彩會依循濕潤的紙張的纖維而滲出,乘未幹時,就用八成幹的筆輕刷柔化邊緣……
我就這般,今日畫把豇豆明日畫支冬葵後天畫顆佛手瓜。
每天堅持練習三小時,不知不覺,四季已悄然轉換一輪。
雖新畫具用得不是很順手,我還是畫入了迷。直到雙肩紮入芒刺般疼痛,我抬眼看表,驚訝發現自己已伏案三小時。我又畫過了頭。我歇筆,揉著酸痛的肩走出房門,漫步到廳堂,見肥鳥正於它的官邸悠哉跳躍。認識肥鳥久了,就知它的精明完全是裝的。它腦容量有限,無法儲存太多句子,翻來覆去也就會這兩句。
即便如此,我依然與它相聊甚歡,儼然莫逆——
肥鳥:“快來伺候我!”
我:“如果我說不呢?”
肥鳥:“律照川大壞蛋!”
我:“大爺說得對!”
肥鳥:“律照川大壞蛋!”
我:“看!律照川回來了,他說要剝你的皮!”
肥鳥:“快來伺候我!”
我:“是的大爺,好的大爺。”
於是,我又挑戰一回律照川的權威——偷偷喂給它好幾顆瓜子。與肥鳥又“閑聊”了幾句,我預備回屋,恰見著晴晴抱著厚厚一疊信件進大堂左麵大屋裏去。不知道今日那疊信件裏有沒有爸爸寫給我的信。我想早點讀到信。
這樣想著,我小跑至屋前,我扶著門框問晴晴:“晴晴。今天有我的信嗎?”
晴晴便在信封堆裏細細翻找了一遍:“雪州小姐,今天沒有您的信哦。”
在她翻找之時,我發現,晴晴抱回來那疊材料裏,不僅有信件,還有報紙。令我感到驚訝的是,其中有份《鯉城晚報》,那報頭我太熟悉了,我絕對不會認錯。雖夠自信,為了看得更真切,我不請而入。伸頭一看,我果然沒有看錯,就是《鯉城晚報》!
我指著它問晴晴:“可以借閱這份報紙嗎?”
“雪州小姐想家了吧。”晴晴知道我是鯉城人,她說著,將報紙從文件堆裏抽出遞給我。
我捧報紙在手中,小心翻閱它。
首版頭條是市政新聞。刺桐智能港正式投入運營。憑海為生、因港而興,鯉城預重現“市井十洲人,漲海聲中萬國商”的繁盛情景。
末版是娛情。巨星李恪元宣布退隱三年後,以導演身份回歸,此番執導懸疑電影《真相失蹤》斬獲金玦大獎,影片首發引起轟動,觀眾感言“忍不住淚流”。嗯,這是大眾喜聞樂見的逆襲故事。
還有,版麵隻有打火機一般大小的《尋人啟事》。某年某月某日,某大學社團柏雲山露營,某位團員在暴雨夜失蹤,她大眼長發,穿藍白色水手服。見者重賞。破碎的故事隻能濃縮成短短幾十字的說明,不懂是否會有成效。我揣想它的結局。
同樣也是小版麵的是一則訃告。醫科大學肖波博士逝世。訃告中有句“博士一生,致力教育與科研,他研製的新藥降低了成本解救了萬千病患。我們失去了敬愛的導師,世人失去仁愛的醫生,雖然他離開了我們,但他的精神將鼓舞我們永續前進。”充盈豐沛感情的悼詞,我想那位博士生前笑容定是慈愛無比。
我如饑似渴地讀著報上每個字句,以前怎麽沒發現它如此有內容。
在鯉城時,爸爸必訂這份晚報,閱讀完畢還要小心收藏。我潦草翻過幾份,並不覺得有趣。而今,人遠在千裏之外,乍一見家鄉物,除了驚詫還有親切與感動,就連墨香也覺得好聞。
是的,我好想念它。
閱畢鯉城新事,我將報紙原樣疊好還給晴晴,我不免心生好奇:“這是律先生定的報紙嗎?”
“不是,是少爺訂的。”晴晴回答。
律照川?
竟然是他!
他為何要訂閱一份千裏之外的小城晚報?
“律少爺覺得這報哪裏好?”
“不知道。”晴晴搖頭,“少爺從來不看報……少爺的心思,我可猜不著。”
晴晴將那疊報紙分類歸置於不同報夾,最後將它們掛在書架上。
我打量這間大屋,頂天立地的實木書架十分大氣,架上擺放各種物件,當然,最多的是書,我掃過書脊,發現除晦澀難懂的專業書、工具書之外,還藏有大量古典文學、當代優作、雜誌畫報……此處猶如一間小型的圖書館。
“這間屋子是什麽用途呀?”
“這是少爺的書房。”晴晴回答。
回答再次出乎我意料。換言之,此處是律照川的私人地盤。
鑒於我與律照川之間並無良好的互動關係。我條件反射式的後退兩步。不幸的,後背正撞著擺於門口處一本就不夠穩固的鐵架子一角,在一陣令人心碎的“嘎吱”聲中,我仰臉見到架上擺放物價“劈裏啪啦”朝我砸來,在晴晴的叫聲中,我本能下蹲並緊抱住腦袋……
若不是有人及時出現,撐住了那搖晃欲散的鐵架,或許,我的晚餐就需要在醫院解決了。
我感激看向恩人的同時渾身一凜。我的恩人,是律照川。我愣了好久才道謝,又鄭重道歉。散落一地的遙控玩具車,每輛都頂著張晚景淒涼臉。律照川滿是不悅地看這一地斷肢殘骸,無聲扶正架子。
“對不起,我會賠償的……”見這一地慘狀,我心如刀割。此番,我得畫多少張畫才夠……
律照川沒理會我,轉而對著晴晴:“把這破架子扔掉。”
晴晴驚惶,連連點頭。
因為突來的小意外,架子上的東西撒了一地。作為肇事者,我連忙蹲下來同晴晴一起收拾。架子上除了玩具車,還有個文件箱,此時它也無限委屈地翻倒在地。我扶正文件箱,想物歸原位。歸整時,我撿著了張合影。我剛將它舉到眼前,律照川劈手將照片奪了回去。
他怒火焚天:“誰讓你碰我的東西的!”
我:“……”
“你走!”
我依言放空手。
“真的很抱歉,我願意賠償一切損失。”我恍惚說完這句話,退出他的地盤。
出門後,我正預備拐上回廊,卻聽著律照川怒斥晴晴:“誰允許你讓外人進我的書房的,不想在律家工作大可滾蛋。”晴晴聲音泫然:“對不起,少爺。”
我深知,律照川的怒火全是因我而起。晴晴無辜做了我的替罪羊。
想至此,我擰身回去,立在門外,直視律照川。
我:“少爺,晴晴沒有錯。”
律照川淩厲揚眉,沒有說話。
我暗捏拳壯膽,繼續:“其一,我進屋的時,晴晴在整理信件,她並沒有發現我。即,不存在晴晴擅自做主應允我入內一事,所以,錯在我,晴晴沒有錯。其二,按理沒得到主人允許不得擅闖私人空間,但沒有標誌提示這間屋子是私人領域,連最起碼的‘請勿入內’告示牌都沒有。不知者不罪。從這點上說,我沒錯。主觀的我沒錯,客觀的晴晴就更沒錯。所以,晴晴沒有錯。”
律照川森然看我,過了好久,他才回複:“沒想到,你還有幾分詭辯的能力。”
“我隻是照實說,做人不能仗著、仗著貌美就不講道理!”
律照川一怔,繼而冷笑,他的目光鎖著我,並一步一步向我迫近:“那我問你,律家這麽大,房間這麽多,你為什麽哪裏都不去,偏偏要進我書房?這一地雜亂,你不收拾別的,卻緊抓我的照片不放?你想在我的書房裏找什麽、挖什麽?”
“你誤會了。”因他的迫近,我逐步後退,沒有放棄申辯,“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這裏你的書房,我也沒有窺探別人隱私的惡趣味。”
此刻,我的解釋如同穿堂風,他完全聽不進。“既然你這麽好奇,我可以滿足你,讓你看個夠!”說完,他扣緊我的手腕,拖著我往大門口走。
“你帶我去哪兒?”胸口處,生出一股難以描摹的焦慮。
他不回答,一味陰沉著臉,緊抿唇。他一口氣將我拖出屋外,拖到停在門前的白車邊。他打開車門,先將我塞入副駕,繼而自己繞前坐入車中,握著方向盤,命令我:“係安全帶!”我照做。他猛踩油門。我後腦勺重重撞上椅背。
我見車子如箭飛,卻不知它要射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