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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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我的大呼小怪,許塵顯得很鎮定。他默默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解鎖點摁。
——呃,他的手機有電!
我尷尬,立刻收斂慌亂,靜立一旁。
許塵撥通了園主的電話,與他說明了情況。然後,我聽到園主在電話那頭樂不可支:“我和老婆打賭,今天保準還要再關兩人。她還不信來著,說不會再有那麽笨的人了!接下來一個月我都不用洗碗了。謝謝你們了!”
許塵握著手機一臉無奈:“你什麽時候回來?”
“哎,我知道了,我會盡快回去的,你們安心等我一會兒啊,你們先忙你們的吧……”說完,他的電話就斷線了。
我急切:“園主說他什麽時候回來?”
“他還沒說。”
許塵又回撥了電話,這次回答他的是冰冷的電子女聲——“對方已關機。”
許塵解釋:“好像是他的手機沒電了。”
“啊……”
“已經通知到他了。我們耐心等等就是。”
我點點頭,不由覺得口幹舌燥。不知是日光烘烤的緣故,還是和許塵獨處的緣故……
我立即:“我要繼續數數了。”說著,我便轉身回到牆角的大筐前,繼續數葉,並整理放入紙箱。
——怎會這麽巧,偏是同他一起被困……
我心中惴惴,手上動作機械。
我強忍著不回頭,我不看他,我不能看他……
稍等了片刻。我聽到許塵逐漸遠去的步履聲,我頓然鬆懈肩膀,暗暗吐了一口氣。我了然知曉自己心中的鬼祟。那些日記、照片無時不刻不在時刻警告我——
許塵,是我必須遠離的人。
待我整完全部葉材,園主還沒有回來。
陽光穿過透明的棚頂,大棚內溫度無限度抬升。我早已脫了外衣,仍然覺得很熱。汗水穿過發絲,從我額上滴答淌下。解了開襯衣領口的幾粒鈕扣,抓起領口微微扇著。我身疲力乏,找了幹淨的報紙鋪墊地上,坐在紙上靠坐在牆上闔眼休息,這一靠,更覺疲累,意識昏沉……
“喝水嗎?”
聽到聲音我睜眼,見許塵過來了。他在我麵前停下,他拿了個書冊一樣的透明水壺,旋開蓋子遞給我。
此刻我是久旱龜裂的大地,無限渴望著甘霖。我雙眼發亮地接壺在手,小心而克製地喝了一小口,再喝一小口……我舔了舔不再發澀的幹唇,將水壺歸還,並鄭重道謝。
“你不用那麽節約。水還有很多。”許塵說著又將水壺遞送過來。
“不確定要在這裏待多久。還是節約一些好。”我擺手拒絕。許塵也喝了一口水,擰上蓋子。然後在我身側坐下。
我才意識到,表麵上我鎮定自若,但實際,不安的因子似潛伏在我的血液翻滾喧鬧。同處相同環境,許塵是真淡然。而我,危機感似與生俱來。
我有些不好意思:“有吃的嗎?”
中午出來得急,我沒吃過東西,現在連說話都覺得費勁了。
許塵點頭,在包內翻找起來。食物似乎被壓在了最下層,為了順利取去,許塵隻好將壓在上方的物件先行取出。記事本、筆、還有便簽……
他的便簽,白色的長條形,邊緣是彩色斜杠紋,右下角有枚郵戳,是信封的模樣。這個便簽我認識,一直以來,它貼在裝著喉茶的保溫壺之上。我迅疾將便簽撿在手裏中,將它對著光,稍稍偏斜角度,我便讀到上麵的印痕。
——原來,保溫壺的主人是許塵……
我驚詫萬分,同時,發現胸腔內隱隱透著疼。
“隻有巧克力威化餅了……”許塵說著抬首,發現我攥著他的便簽,立刻將將便簽從我手中拿了回去,塞回包裏。
他小心避開我探究的目光。
“喉茶、小點心,都是你送給我的?”即便此時我心中已有了答案,我還是詢問出聲了。
沉默良久,許塵才回答:“你扁桃體容易發炎,吃再多的西藥都無效,你隻有喝‘稱星樹’的根熬的水才會好。”
在無聲的靜默裏。我感到尷尬,還有一絲抵觸:“你不用費心照顧我的。”
聰明至極。許塵立即看穿我虛假又多餘的顧慮:“我知道,現在的我對於你而言是陌生人。沒有告訴你也是不想你有心理負擔。”
他自嘲一笑,又說:“隻是,我沒辦法假裝不知道。”
我不知如何應答。
許塵了然我所有的情緒,他起立:“我再去選一些花。”他將水壺留給了我,然後走向大棚深處,消失花叢中。
天很快暗了下來。之前,大棚內熱如赤道,此刻則冷如嚴冬。我裹緊衣服哆哆嗦嗦,耳朵裏嗡嗡的響著,如同裝了一大片的海。
海聲越漲越高……
我揉開眼簾,發現自己孤身立於無人的海灘。遠處站著一位少年,溫和微笑著,我認出來了,是許塵。我想奔向他,身體卻動彈不得,我低頭,見自己的雙腿深陷白沙之中,且緩慢地下沉。我想呼救,卻發不出聲。這時,他身側突然多了個女孩,她和我一樣的臉。是我?不,不是我,是路真羽。他牽住了她的手,倆人相視微笑著,一齊轉身。他們手拉著手向遠處走去。
等等我……
我努力抬腳,卻撲倒在地。再爬起來時,海灘上已無別人,唯有我,形單影隻。海浪在我身後翻滾著叫囂著,完整覆蓋了我。恍惚中,我竟然感到暢快,是徹底剝離血肉的靈魂飛升……
有人用力搖晃我的肩,似乎在喊著什麽。
喉嚨似乎被掐鎖,我無法呼吸,掙紮中,我努力睜開雙眼,空氣終於抵達胸腔。
“……星星,你還好嗎?”
黑色的屋頂徐徐降下,大棚頂部數盞燈泡依次亮起,高瓦數的燈發出強光,在刺眼熾熱的光照下,許塵的臉在氤氳中逐漸清晰,我正靠坐在他懷中。我終於記起,我是在大棚裏。耳邊潮聲還在,泠泠全是寂滅與虛無。
意識終於回歸。
我好久沒有做夢了。
我掙紮著要起來,卻發現肋下燒疼,軀幹仿佛不是自己的。
許塵阻止了我的動作,他說:“別動。你在發燒。”
我眨眼看他,短暫思索後,我說:“我做了個夢……夢見我自己一個人走到海裏麵。”
許塵臉色頓時變了。
起風了。
大風在棚外呼嘯著,橫衝直撞地張狂撕裂空氣,發出暴烈的沉悶聲響,這聲音令人心生恐懼。
“許塵……我出事之前,有沒有哪裏不對勁?”
許塵的雙眼瞬間變得通紅,眼神裏有哀切、也有怨懟。
他緊抿雙唇,沉默如蚌。
我遊說他:“我想不起以前的事情,至少,我得知道以前發生過什麽吧。”
“我不知道……”過了許久他才說。
我難掩失落。
“你留了很一大筆錢給小羽。”
“什麽?”我大驚,心洶湧不安,我小心追問,“一大筆,是多少?”
許塵說了個數:“它遠超出你的能力範圍。”
瞬間有個高音在我腦中炸開,高音裂成的無數碎響混沌散開又匯聚。
“保險金?”我小心問。
爸爸曾告訴律先生他替我找過家人的,隻是那個家不合適我回去了,他才沒有告訴我實情。我猜測著,會不會是出事之前,我購買了人壽險。若我憑空出現,我變成保險詐欺,立即會牽連到妹妹,所以……
我尚未推理完畢,許塵已經將這個猜測否定。
“不是……你出事後不久,有封寄到家裏。收件人是小羽,寄信人是——”許塵深呼吸,“是你。”
我心如擂鼓。一股巨大的衝力似要衝破胸腔,噴湧而出。
“我哪裏來那麽多的錢?”我亦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我不知道。你沒有和我說過。”許塵的聲音頓時弱了下去,“我們認識很久很久了,久到我自以為我很了解你,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太自大了,我沒有像自己以為的那樣了解你。你似乎……”
他頓停,目光遊移。他在猶豫。
我急切追問:“似乎什麽?”
“……似乎預見未來並做出安排。以訣別的姿勢。”
這個答案令我張口結舌不知所措。
難怪,當林暄妍指控我並非意外而是自殺時,許塵猶豫了。或許,當他看到突然寄至的銀行卡,他也曾這樣揣想懷疑。
我試圖探索迷失在舊時光裏的“我”的麵目,卻發現,追尋過去的路岔口交錯萬端混雜,我無光照應盲眼摸索,迷路折回,再次迷失方向。這一路,我且越探越驚險,越看越迷惘。住在過去時裏的那個“我”,不僅麵目朦朧路數詭異,似乎還有很多很多秘密……
我看著許塵,我想問,卻不敢問——
“你認識的我,是壞人嗎?”
“砰砰砰!”
突然,有人瘋狂砸響了緊鎖的大門。
巨響讓我渾身繃直,我驚恐瞪向門口。
“牧雪州!你在裏麵嗎?”
是律照川的聲音!
我立即撐直身體,用力回應:“是,我在!”
我話音剛落,就聽到重物砸鎖的聲響。
然後,緊閉的大門轟然被踢開,狂風順勢撲入屋內。
我看到律照川凜然立於門外,他將手中的凶器丟棄一旁,大踏步向我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