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所謂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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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細甄別被退回來的報銷單,我取出一部分單子,再次在後台點了提交。這次,工作任務順利通過了。然而,財務主管滿意不代表工作完滿,我結結實實挨了陳總監一頓訓斥。不過,自知理虧的他也不敢太為難我,氣呼呼地走掉了。
    雖然,我的江湖沒有刀光劍影而是橡皮子彈和泥漿,它們打在身上、潑在臉上,也是會疼的。
    完成了早上的工作,我收拾桌麵,下樓去隔壁的員工餐廳用餐。剛走到餐廳門口,就碰著了小楊。
    他問我:“你身體好點了嗎?”
    “已經沒事了。”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有透明封條的牛皮紙袋,將袋子遞給我:“這是我從老家拿來的沙參,對腸胃好的。”
    我受寵若驚,連忙推回:“謝謝你,可是這個我不能收……”
    “姐姐!”
    突然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我扭頭,見一輛白色的豪車急刹在路邊,車窗搖下,車內人探出頭來。
    “蘇惟寧?”意外之下我脫口輕喊。
    蘇惟寧下了車,跑跳著朝我而來。
    他摘下臉上的墨鏡,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小楊,突然語出驚人:“你是不是想追我姐姐?我姐姐可不是普通人,你要追她,得先過我這關。”
    “你在胡說什麽!”我抬手捂住他的嘴,連聲向小楊道著歉,然後將蘇惟寧推到一邊。
    確定周圍無人,也沒人能聽到我們的談話之後。
    我語氣不善:“我們隻是同事,你這樣讓人多尷尬!”
    “你也很過分!一聲不吭搬家也就算了,居然連手機號碼都換了,你是打算再也不要見我們了?”蘇惟寧控訴。
    我語塞。
    我不能否認。
    我的確不願意見他們。至少短期內,我不願意見。
    我無法麵對那個人,和與他有關的一切。以往相處過的時間如今變成銳刺,一碰就疼。
    人啊,就是這麽個矯情的東西。
    “你是怎麽知道到我在這裏的?你來找我有什麽事?”我緊張而問。
    表麵上看,蘇惟寧像是無意中路過,我們是非常湊巧的遇見。我深知,這不是偶然。正如我用原籍身份證申請回原手機號的第三天,我收到了一通告知我他們是專業的薦股團隊的推銷電話。我那廉價的個資,不知被轉手多少遍了。那些人,販賣並非一組數字,而是一份可以推測數字指代的某個人的行為準則。推銷員打我的電話從來就不是巧合,就像眼前的巧遇也不是真正的“巧遇”。
    “難道,你不希望我找你嗎?”
    蘇惟寧用亮晶晶的目光認真看著我,他沒有正麵回答我的問題,反將問題推還給我。
    我沉默。
    蘇惟寧瞬間看破我的心思,他失落一笑:“我知道了,既然你不歡迎我,我就不礙你的眼了。我走了。”
    我心想,我的確是個怪胎。
    我竟然可將逃避與遺忘美化成保護自身不受傷害的富有彈力的脂肪,美名其曰“鈍感”。但這“鈍感”卻無法為我應對突發狀況,尤其是有人直接丟球時。說到底,那些脂肪裏全是困頓、尖叫、掙紮,淤積太久的它們手忙腳亂地燃燒,並散發出巨大的熱量。最後燒傷我自己,也燒傷靠近我的人。
    “沒有不歡迎你。”我立即解釋,並誠懇道歉,“讓你有這種感覺是我錯了。你這麽有心來看我,我感謝都來不及,怎麽會不歡迎。”
    沒不要假惺惺地清晰,就當做是偶遇豈不更好。
    這樣想著,我輕鬆起來,我以主人之姿帶著蘇惟寧在公司樓下的公共區域逛了逛,又領他去了員工餐廳,請他吃了一頓工作餐。
    “味道怎麽樣?”我問他。
    我知道蘇惟寧對吃食十分挑剔,鑒於之前我們的外食風波,不敢領他外出就餐,員工餐廳菜色味道一般,但勝在幹淨。
    我就當帶他體驗了“鍵盤工的普通生活”了。
    蘇惟寧笑了笑不答。隔了一會兒,他問:“我可不可以常常過來。”
    “來這兒?”
    “嗯。”
    這兒的工作餐這麽好吃嗎?我又舀幾勺吃了,沒覺得啊……
    “當然,你想來隨時。中午十二點到一點是我的休息時間,這個時間我會比較方便。”
    “好。”
    用完餐,我送走蘇惟寧。
    目送著蘇惟寧的車漸漸駛遠,最後消失不見。我突然想到,為什麽會有薦股團隊向我行銷他們選股的能力,唯一的理由就是,我開通了證券賬戶……
    這個推測令我的心跳加快。
    我是不是有可能將錢“藏”在了股市之中?
    於是,我聽著自己澎湃的心跳聲開始了搜尋。
    隻是,證券公司這麽多,我是在哪家開通的賬號,綁定的又是哪一張銀行卡,證券賬戶以及密碼是什麽?
    經過幾次大海撈針的行為之後,現在的我變得極其有耐心。
    更何況,我現在已經有了排查的目標了。我翻閱家裏書架上的每個小本子,逐字逐句地排查,企圖從我的記錄裏再找到點蛛絲馬跡。
    我白天工作,晚上回來“探案”。我相信,我一定會找出答案的。我原以為還要尋索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那天早上。我翻看整理東西時,不小心將我從律家帶回來的暫時放雜物的紙箱碰翻在地。
    我的項鏈摔了出來,砸在地上碎成了兩瓣,照片也脫落,許塵的照片飄至一旁。見狀,我連忙停了手頭的事情,彎腰撿起項鏈和照片,我檢查項鏈的損耗程度並準備修理它時,意外發現老照片的背麵,有一組用圓珠筆寫的數字。字跡很輕,照片正麵沒有留下印痕。我當刻便撬開了另外一張照片,果然,另外張照片的背麵也有一串數字,還有“gx”兩個字母。我下載了所有首字母有“gx”兩個字的證券軟件,將兩組數據拿到上麵一一登錄。摁下登錄,頁麵進入登載界麵,緊接著出現了一個餅圖,還有資產數額。
    我點著屏幕上的數字反複比對:“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
    這個賬號,目前擁有總價六百多萬元的股票……
    這幾天,蘇惟寧頻繁來訪。
    接二連三給我送東西,即便我嚴正聲明我並不需要,他依然源源不斷,如同蜜蜂做巣一樣,往我工作的地方搬運東西——一雙柔軟的羊皮平底穆勒鞋,讓我在上班時穿,盡量減輕腳踝負擔;一隻花朵形的坐墊,據說可矯正坐姿讓腰背輕鬆;usb接口的暖手寶、usb接口的皮質暖桌;功能齊全的養生壺,連紅棗都搭配好了……
    他送來的東西,我都用不上,他又不拿走。我就將它們收納在我工位下的大紙箱中,沒過過久,那個大紙箱就被塞滿了。我雙腿無處安放,隻能委屈地塞在紙箱和桌腿之間的縫隙裏。
    “禮物”的不良影響並不止於此。
    漸漸的,公司同事都知道,有位開豪車的帥氣年輕人幾乎日日不落地來找我,還不斷送我東西。公司的人難免會有好奇,他們小聲打聽蘇惟寧的身份,旁敲側擊探尋我的身份。
    他們推測著我身份不凡……
    流言會自動增補細節,最後,編撰的故事越發完整,聽上去還頗為真實。
    “那個帥哥叫她姐姐,小牧是不是來微服私訪的老板的親戚啊?”
    往日午休時還與我閑聊幾句的小楊,如今不再與我搭話。偶爾目光相撞,還衝我點頭微笑。他真是善良的人。
    後來,連劉姐看我的目光都遲疑閃爍起來:“難怪你一點都不在乎升職加薪,原來是不需要。”
    “那些都是謠言,我沒什麽特殊身份,就是個普通人。”我有口難辯。
    一派天真的蘇惟寧,完全不知道他的舉動已對我的職場生活帶來了消極影響。我盤算著得盡快與他說清楚才行。
    今天中午,他又來了,果不其然,又帶了一堆的東西。他將一隻太陽花靠墊塞給我:“這個軟軟的,靠著很舒服。”
    又是這種婆婆媽媽的東西,一點都不像他會買的東西。
    我猛一驚,狐疑追問:“惟寧,這些東西是你的買的?”
    “是啊。”他利落回答。
    “我看不是吧。那些才像是你會買的東西……”我指著後備箱一角塞著的任天堂遊戲機。
    “那個啊……”他有些猶豫。
    “這個不是給我的嗎?”我屈身要去抱遊戲機。
    “這個不行!”蘇惟寧立刻攔住了我:“你現在不能玩這個,太傷……精力了。”
    我眯起眼,聲音有些冷:“為什麽?”
    蘇惟寧一呆,深歎了口氣,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我的小腹:“我也知道瞞不了你多久……我知道了,姐姐現在不是一個人了……”
    我提起靠墊往他頭上狠狠砸去。
    “你聽誰說的。”
    “還能有誰……”
    一股怒焰,衝上我的頭頂。
    我:“你在這裏等著我。”
    說完,我一口氣衝上樓,從工位下拔出那個大紙箱,裏頭堆了太多東西我抱不動,我就抓著紙箱邊緣拖著,一路將紙箱拖出樓、拖到了蘇惟寧車子前。然後將蘇惟寧之前帶來的東西一樣樣塞進車子後備箱。
    “姐姐,你這是幹什麽?”
    蘇惟寧想阻止我,又不敢用蠻力拽我,在我邊上焦急繞行。
    “這些東西誰給你的,你就還給誰。我不需要。”
    蘇惟寧一僵:“你知道了?”
    “這樣看來,你非要將東西送到公司來也是他的主意吧。”
    蘇惟寧沒敢出聲。
    “啪!”我則清脆折斷了一支筆。
    “我得去工作了,你也快回去吧。以後找我打手機或者去家裏,不要來公司。”將斷筆拋入垃圾桶,我重合上了他的車後備箱,然後,頭也不回地回到樓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