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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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抗告的威脅,又辭了職。我輕得仿佛鵝毛,一陣風就可以將我吹走。
我攤開本子,預備對我未來再做一次規劃,提筆卻難落筆。反複幾次後我就放棄了,索性在家昏天暗地地睡了個飽。
這個“飽”是負麵的。我幾乎不進食,隻喝一點點的水。一味在黑暗無邊的夢境裏沉溺。
睡過頭的後遺症是手腳發軟、頭暈腦脹、越睡越累、越累越睡……完全陷入惡性循環。
直到快遞員狂摁門鈴,鈴聲將我拔出夢境。稀裏糊塗簽收之後,才恍然想起,我沒買過東西呀。
這樣的紙箱我連續收到好幾個。每個紙箱裏裝的都是吃的:麵包、牛奶、巧克力、米、麵、蛋……還有水果。
是葉椿、駱冰、還是蘇惟寧?
我思忖,在朋友圈裏發了條狀態:想念紅油抄手!
狀態發送兩個小時後。
突然門鈴大作。
我開門。
見門外奶箱上擱著一碗紅油抄手。趴樓梯扶手的縫隙往下探,果然見有人正在迅速下樓。
我合上房門立即追出去。
此時天已全黑,借著路燈,我辨出他,拔腿衝上,拽住了他的衣角。對方乍驚,扭身甩開我的拉扯,箭一樣向前飛射出去。
我沒穩住,直接摔倒在地,還不慎崴了腳。
聽到我的“哎呦”的痛叫聲,那個本來跑遠的黑影又跑了回來。
“你沒事吧。”
我一把將他的帽子掀開。黑帽之下藏著一雙驚眸。
“被我抓住了吧,看你躲到哪裏去!”
借著路燈,我仔細看他。他瘦了。輪廓的線條從臉頰處徒然走勢向下,變得愈發冷峻。
我鼻頭一酸,捏拳捶向他的前胸:“誰要你送吃的了,我自己有手有腳還有錢,我想吃什麽我自己會買!”
律照川不吭氣,任由我發泄著。
“還說要給我腳踏兩條船的機會呢!結果躲著我、不見我,你就是撒謊精……”
似乎是因為罵他是撒謊精的緣故,他突然傾身上來堵住我的滔滔不絕的抱怨和不知好歹。他小心托著我的臉,手指都不敢碰到我臉上。
而我,在觸到他冰冷的唇的那一霎,眼淚不可遏止地滾下來。強硬壓製的的委屈全化作眼淚噴湧而出。
潮濕的委屈打濕了我的臉同樣也打濕他的。
似被湮沒的淚意給嚇到。律照川驀然驚醒,耳畔,他的呼吸驟然變得急促。他身子往後錯了一點。“對不起。”他立即說,垂首不看我。
“為什麽要道歉?”
他小聲解釋:“不是撒謊……隻是不想擾亂你的判斷。”
我急了:“我的答案都貼在公交站牌了,惴惴不安地等你閱卷,是你遲遲不給我分數的!”
看到畫作被製作成印刷品,廣告海報張貼在本城大大小小的公交站牌上的時候。除了倉惶,還浮泛著解脫。甜蜜。感謝。甚至,若需因此成囚,我亦不會後悔。
“我喜歡上了你了,你這個傻瓜。”
聞言,他終於抬眼,正視我的眼睛,他的雙瞳光彩燦然。
我抬手胡亂擦著臉上的淚,“我不管了……”一言未竟,是他突然擁住了我。
我曾輕佻地以為,這世上,感情最賤。充滿了試探、比較與衡量,是人類為了演進自身的激素反射。在律照川麵前,以上皆淪為裝模作樣與故作老成。
“我們還要在地上坐多久?”
“我也正想問這個問題。”
我們倆互視對方一眼,都傻笑起來。
“那,我們,起來吧。”
“嗯……啊,好疼。”
剛才隻顧著抓他,沒有注意到疼。直到這刻,這才知道崴得挺嚴重。我勉強自己站直,腳底著地更疼。我膝蓋打彎,若不是他手快拉住我,我恐怕還得摔倒。
“叫你逞強,看吧,現在連路都不會走了。”
“你也好不到哪裏去。幼稚鬼。”
“我幼稚?竟然說我幼稚,我可是律照川!”
“我可是律照川!”我學著他說話,“說這話就夠幼稚的。”
他無語。
沒有什麽優雅的進退。我們在對方麵前都顯得不夠圓滑,每個動作都顯得生疏。所有企圖表現成熟的努力最後都凝聚成最傻氣的反應。
突然身子一輕,是律照川將我打橫抱了起來。
呃……
我立即埋臉在他胸前。體溫之差如此清晰,我臉燒熱起來。
因為出來急,家大門沒鎖,稍旋門把就可以進屋。見狀,律照川眉頭微微一擰。我知道他要發表意見了,立即問:“你餓不餓?家裏有麵粉,我會做煎餅,可好吃了呢。”
他將我擱在沙發上,拿回抄手後,將門鎖好。
“別管我了,你都不想想你的腳。讓我看看。”
“沒事的沒事的……啊!”我來不及收住呲牙咧嘴的表情。
我原以為隻是小扭傷。結果,他隻是稍稍一掰,我就喊疼。看來這回真是崴狠了。
“我以前也扭過,扭過地方容易再次扭到。歇息幾天就沒事了。”
律照川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問我拿了一條毛巾,用保鮮膜將冰塊包好防止漏水。再用毛巾包裹冰塊,製成一個簡易的冰袋,並將冰袋擱在扭到腳踝邊上。
“這樣不行,得上藥。”他突然起身,問我,“你家門鑰匙呢?”
“這裏。”我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串鑰匙。律照川接過鑰匙放進口袋。
接著,他將電視機打開,將紅油抄手、遙控器、紙巾盒、紙簍都擺在我即手能夠的地方。他利落拆開堆在廚房的紙箱,從中挑了幾樣水果洗幹淨,擺在在茶幾上。
做完這一切,他交待:“你就坐著別動,我會盡快回來。”說完,他就轉身走人。聽到鎖門的聲音我才反應過來。遲鈍地喊了句:“不用了。我們小區沒藥房的。”回應我的是一片遠去的足音,也不知道我喊他的話他聽到了沒。
看著眼前整齊劃一擺開的餐盒、遙控器、紙巾盒、水果籃……需要全在眼前了,確實沒必要動了。
我坐著等他回來,等著等著就累了,身子一歪,迷迷糊糊睡著了。
再次聽到門鎖開啟的聲音時,我才略微抬起頭,勉強睜眼,確定是律照川。我立刻頭一軟,閉眼安神。
有他在,我就很安心很安心……
晨光蓋麵時,我醒來。我是躺在床上的,剛想起床,足部就傳來鑽心的疼。
我忍不住痛叫出聲。一看,腳腫得可怕。圓鼓鼓的,像是在皮膚之下充了氣。不知道會不會像氣球一樣充滿彈性。這樣想著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腳麵——疼!
我連連倒吸氣。
“別亂動。”律照川出現在我的房間門口。他手拿鍋鏟,脖子上掛著我的卡通圍裙。二次元圍裙搭配他高深的嚴峻表情,反差感太足。
眼前的畫麵太具衝擊力,我忍不住大笑出聲。
他抗議:“這可是你的圍裙。”
“我穿很可愛,你穿就……更可愛了。”
他害羞地抬手遮住眼睛。
“你在做什麽?”我勉強收住笑。
“熬粥。”
“你會?”
“熬粥這種小事怎麽可能難得倒我這種天才。你再躺一會兒,等粥做好了,我喊你。”
“哦。”我從善如流,立刻躺倒。
聽著廚房裏傳來的細碎的聲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與幸福。
之前,我是頹敗得不想出門,現在是想出門卻不能出門。醫生說,我的腳至少得養一周才能穿得進去鞋。
“幸好隻是單純的扭到,一周內,盡量別下床了。”醫生說。
“這麽久!一周欸,人哪能受得了!”我脫口而出。
“再久也得忍著,你上次扭到沒有好好養,如今就容易複發。”律照川從旁替醫生訓誡我。
我抿唇。
不再說話。
“你剛剛在心裏說,反正我不在,你一個人在家想怎麽就怎麽?”
我錯愕:“你怎麽……”
他揉亂我的頭發。
“我會好好監督你的。”
我疑惑:“你靠什麽監督我……”
他比了比自己的眼睛:“我決定了,我要搬到你家去住。”
我一頓:“律大少,那個,我家太小了……”
“沒關係,我睡沙發就好。再說,‘教授’也要人照顧啊。有我在,‘教授’的一日三餐才有保證!或者,你回‘月明軒’,再不然,去……酒店也行。”
我:“我家沙發是您的了。”
律照川是說到做到。他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坦然搬入我家。在征求過我的同意之後,他拿上我家大門鑰匙自配了一把,高高興興地套在自己的鑰匙包裏。我怎麽可能讓他睡沙發。最後他住我那屋,我則住進了小羽的屋。
雖然,我和律照川並非首次同住一個屋簷下。
但這此和以前不一樣。這裏隻是一間不足五十平的小公寓,窄小的空間令我們無時不刻可以注意到對方,也下意識地關注著對方的需要。
我靠坐沙發看電視,他就捧著電腦坐在我身邊。
他是在工作,在鍵盤上飛快打字回複郵件。我將電視的聲音調至最小。即便是看字幕,看到樂處,我也能笑出聲來。
沉溺工作中的他還能迅速發現茶幾上的盤子被我吃空了。他立刻去廚房切一份新的端上來,順便給“教授”送去一份。
“教授”立即諂媚:“我愛你。”
律照川驚奇:“它……‘教授’什麽時候學會的‘我愛你’的?”
“不知道。它聰明,自學成才。”
“自學也要有範本吧。”
“嗯……看電視學的唄。”
律照川笑了笑,沒有繼續追問。我則連連往嘴裏塞了好幾塊蘋果。
連續躺了好幾天,我以為我要變成廢人的時候。
工作來了。
劉姐擔心我這個失業青年一步留神成失足青年。她非常關注我今後的打算。
“休息幾天是沒關係的,可不能無限期地休息下去啊。”她說,她策劃的一本書需要畫一些插畫,她將我推薦給了那位作者。
“你們可以先見一麵聊一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