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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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衍北境除最強大的北夷外,還有許多遊牧部族。
同樣是地處北方,青州卻與安陽不同。境內外客商若是南北往來,十有八九都會從此處取道。所以城內四處可見外族人身影,魚龍混雜自然也是收集消息的好地方。
白家商號在青州店鋪不少,負責在這邊統領生意的,是白冉一個很受倚重的遠親族兄白鑫。
白氏人才輩出。白鑫雖然在輩分上是白冉兄長,可年紀卻要長他近二十歲。兩人站在一處,怎麽看都像是長輩跟小輩。
然而白鑫這位“長輩”的態度明顯很恭謹。白冉並未在青州置辦宅院。白鑫聽聞他要來小住,照例將一處清幽雅致的別院打掃幹淨,又派了幾名手腳利落的奴仆前去照應。
殷笑昨夜幾乎未眠,已經困成了狗。她無心聽白家兄弟交流感情,隻和主人家打了個招呼,便去房間裏倒頭大睡。
醒來時窗外天色已黑。她睡飽了,便覺得腹中饑餓。披了衣服走出房門,竟發現一直有婢女候立門口,問她是先用膳還是先沐浴。晚飯和熱水都已經準備妥當。
這待遇,倒是著實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白冉下午沐浴梳洗過後,便離開了這所別院,一直未歸。殷笑吃飽喝足,洗過澡又換了新衣,整個人都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她盤算一下自己口袋中的銀子,向婢女打聽起了青州城的風土人情。在聽說今夜有上元燈會後,立刻決定出門去逛街湊熱鬧。
走到院門口時忽然聽見有人喊了一聲,“殷姑娘!”
她轉頭看去,就見一路替他們趕車的小廝正快步趕來。小廝名叫阿順,是白冉在安陽城那座宅院的人,和她也算熟識。
殷笑眨巴著眼睛,眼看他走到自己麵前。
阿順略躬了躬身,“姑娘可是要出去逛街?”
殷笑點頭“嗯”了聲,“據說今日開始有元宵燈會,我去逛逛。”
阿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公子早就說了,您睡醒了肯定閑不住。青州城我地頭還算熟悉,我陪您一起!”
…………
青州的上元燈會,秦穆去年也曾見過。隻不過彼時北境局勢緊張,百姓心頭多少埋著陰影,沒有這般歡快喜慶。
摘星閣中絲竹悅耳,徐戰庭邊觀察著主座那人的臉色,邊滿臉帶笑舉起了酒杯,“王爺,微臣敬王爺一杯。先幹為敬!”說完也不等秦穆應聲,便一仰而盡。
秦穆看他一眼,手畔的酒杯果然連動都沒動,隻漫不經心道:“徐刺史不必客氣。”接著就沒了下文。
這摘星樓位置極佳,坐在頂層臨窗觀景,幾乎可以將今夜最繁華的南四條街整個盡收眼底。他沒興趣在街上人擠人,倒是發現獨坐高處,俯瞰塵世煙火能夠靜心。誰知道卻在這摘星樓中遇見了青州一眾大小官員。
秦穆行事張狂恣意,且喜怒無常,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其他官員見他冷臉不耐,行禮請安後,便識相退下。唯獨青州刺史徐戰庭,仗著曾隨他軍中效力,親妹徐昭容又頗得聖上寵愛,格外的沒有眼色。
“王爺。”徐戰庭衝秦穆抱了抱拳,被冷落至此也不覺得尷尬,“微臣前幾日外出公幹,王爺來青州時沒能列隊相迎,還請王爺恕罪。”
“徐刺史哪裏的話。”秦穆終於正眼看向他,“本王並非來青州公幹,況且一路微服就是不想太過高調。徐刺史何罪之有。此等小事,不必介懷。”
“王爺寬宏,下官感激佩服。再敬您一杯。”說著舉起酒杯,又是仰頭見底。
秦穆姿態懶散地斜倚著桌案,依然沒有舉杯回敬的意思。
徐戰庭照舊毫不在意,放下杯時,忽然有些欲言又止,“王爺……”
“太子妃之位,皇兄早屬意於劉太傅的嫡孫女。不過良娣人選,倒是始終沒有確定。”秦穆打斷他,直接開門見山。
徐戰庭沒料到這般痛快就得到想要的消息,微微愕然後,急忙起身行禮,“多謝王爺提點,微臣感激不盡。”
“嗬……”秦穆輕聲嗤笑,不緊不慢地語調讓人聽不出是讚揚還是諷刺,“徐小姐姿容出眾,德行端莊,號稱十全美人。屈居側妃之位,委屈了。”
“王爺言重。”徐戰庭聞言,露出惶恐之色,“能夠入天家侍奉實乃微臣全家榮幸,怎敢委屈。”
“徐刺史不必緊張,本王也不過隨口一說。”秦穆說著,低頭理了理袖子,“徐昭容進宮多年榮寵深厚,怎麽這般消息都沒打聽出來。”
“王爺明鑒,陛下對太子選妃一事始終諱莫如深。昭容也未探得半點風聲。果然聖上還是最倚重王爺。”
秦穆勾唇一笑,對他的恭維不置可否。隻拿起酒杯在鼻端輕嗅,“清冽香醇,回味悠遠。這酒倒是和本王以往喝過的不同。”
徐戰庭忙道:“回王爺,此乃夏家酒坊的相公釀造的青梅釀。是去年方才問世的,王爺近一年都未曾久駐青州,許是尚未嚐過。”
秦穆輕抿一口,“的確未曾嚐過。”
徐戰庭趕緊順杆上爬,“微臣家中已備好歌舞宴席,不知上元節可否請得王爺賞臉?”
秦穆笑而不語,過了會兒才輕輕吐出幾個字,“到時再看心情!”說完轉眸看向窗外,眸光卻驀地一閃。
街上最擁擠的人群中,一個略熟悉的身影映入視線。可等他定睛仔細去瞧,卻又消失不見了。
秦穆濃眉微皺,示意候在一旁的青鋒上前,低聲吩咐幾句後,直接向徐戰庭下了逐客令,“徐刺史不到,樓下那些人想必也不敢開席。還是切莫讓一眾官員久等了。”
…………
南四條街曆經兩姓王朝,甚至比這座青州城還要久遠。
這裏雖經歲月流轉,卻十分難得的基本保持了原本風貌。
街道是東西走向,南邊是林立的店鋪,北邊則是一座人工湖。人工湖占地不小,站在這邊岸上,竟是一眼望不到對岸。夏日裏文人雅士喜歡在湖上行船暢飲。等到了冬季,便可供百姓小兒冰嬉玩樂。
今夜湖麵上也裝點一新。
冰雕在彩燈的映照下如夢似幻,不少攤販將生意擺在了冰麵上,也有樂坊戲班搭了台子獻藝。遠處有胡姬起舞,數九寒天竟隻薄紗避體。柔軟的身子在燈光映照下,更顯無比曼妙。
殷笑看著眼前的景象,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這般兀自靜立,獨看滿目繁華。
她想起剛剛麵攤老伯的話:這湖也有百餘年的曆史了。因著一位風水大師曾言,青州地處之位易起金戈,為保平安,需在城中添水。於是前朝一位巨賈便捐巨資,修建了這湖泊。也不知是用了什麽奇巧的技藝,百餘年間,這沒有源頭的湖,竟從未曾幹涸。
然而不知為何,她在聽見這些話的時候,腦海中總有一個聲音在發出質疑:是這樣麽?似乎不是的。可再仔細捉摸下去,卻隻尋得滿心的莫名和不解。
“殷姑娘……殷姑娘!”阿順的聲音隨風飄進耳中,夾雜在喧囂的人聲中,極不顯眼。
殷笑轉眸朝聲源處看去,就見他正費力擠過人群,兩隻胳膊高舉著,以保證手上那兩隻糖人不受到損害。她看著他滿頭大汗的樣子挑起了大拇指,“喲,小哥兒,你還挺厲害嘛!”
剛剛攤老板說免費送十個糖人,結果一群孩童哄搶而上。還不等反應過來,已經生生將她擠出老遠。沒想到阿順竟能突破重圍,在孩子手裏搶到果實,還是兩個。
阿順怎會聽不出她弦外之音,不由咧嘴苦笑,“姑娘,這是我在另一個攤子上買的。”說著憤憤地啐了聲,“那幫小崽子太厲害,差點兒沒把我擠零碎了。”
殷笑笑著從他手裏拿過隻糖人,同時掏出一小塊碎銀子遞給他,“一人一個,我請你。”
“多謝姑娘!”阿順也沒客氣,接過銀子時隨口說了句,“暉王竟然也來逛花燈了。”
殷笑一怔,“暉王?哪個暉王?”
阿順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我大衍朝還有哪位暉王,自然是那位戰無不勝的戰神殿下!”他語氣中頗帶了幾分自豪,卻聽得殷笑心驚膽戰。
他未曾察覺,繼續炫耀著,“烏衣衛領口袖口上都繡了特殊花紋,從前跟著公子辦事時我留心瞧過。剛剛我在見到不少穿那樣衣服的人散落在街上,肯定是暉王殿下也來南四條看燈會了。”
殷笑右眼皮一陣狂跳,那時安陽官道上柳青的話驀地在耳畔響起:當年的飛盜風吹雪不過拿了他房中一隻茶盞,便被他下了誅殺令……烏衣衛在邊境將其擒獲,挑斷手筋腳筋……
她不自覺地膝蓋一軟,險些跪倒在地。幸虧阿順手疾眼快,撈了她一把。
“殷姑娘,你怎麽了?”
“沒事。剛踩冰上了,腳滑。”殷笑僵硬地咧咧嘴,“那個,我好像受涼了,忽然有點不舒服。我們回去吧。”說完扯了扯阿順衣袖,抬腳往湖麵上走,準備橫穿到對岸。結果轉身便和人撞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