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道門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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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殷笑有些萎靡不振。耷拉著腦袋往車廂角落裏一縮,像極了被霜打過的茄子。
    靈慧道長繼續向秦穆詢問起昨日他在地宮裏的所見所為,順便也闡述了一下自己這幾日的悲慘經曆……
    從去年開始,他下山雲遊四方。年前行至臨安,正好遇見了巡視地方政務的刺史徐戰庭,便受他邀請來了刺史府做客。靈慧道長向來是大衍各路顯貴趨之若鶩的高人,而徐戰庭這次更是比以往更加殷勤。原因無他,一來是希望能借靈慧的道行給徐妙容加持些運氣,二來……當今聖上也篤信占卜之道,如果靈慧道長能說些好話,徐妙容入東宮服侍,基本就是十拿九穩的事。
    於是靈慧道長便給徐妙容占了一卦。卻不想卦象所得,另有他指,與所求之事無關。仿佛冥冥之中,有神明操縱。靈慧修行多年,還從未遇見如此情況。他心頭驚詫,打量著徐戰庭沒文化,若無其事地一頓胡編亂造將此事圓了過去。而後急忙找了個清靜之處,虔誠的跪拜淨手後,再次專心起卦。
    這次卦象有所不同,得坎上艮下,第三十九卦水山蹇。蹇者,利東南不利西北。山上有水,困頓不通之相。靈慧當時眼皮狂跳,急忙再占了一卦。竟又得了第二十九卦坎為水。水者,險也。此卦大象兩水重疊,進固險,退亦險,進退兩難。
    靈慧頓時唉聲歎氣。歎完之後痛定思痛,還是一咬牙收拾了包袱。匆忙出城,進了齊欒山。齊欒山就在青州城西北。倒是應了第一卦的卦象,至於這山上進退兩難的險阻是什麽,則是在青鋒炸開地宮後,他方才感應到的。
    “貧道在山中徘徊半月有餘,每日都在努力推演這凶險所在,卻見效甚微。直到那日,貧道突然十分心緒不寧,六神無主。方知有禍患出世。起卦之後,竟順利確定方位。於是不敢耽擱,匆忙趕來。卻不想王爺已在此處布下重兵把守,被他們攔了去路。再然後,王爺便來了。”
    秦穆對他的說辭不置可否,隻“嗯”了聲便沒有下文。
    倒是一直打蔫兒的殷笑忽然開口問了一句,“那道長的靈力被封,修為有損是怎麽回事?”
    靈慧道長神色間似乎閃過一絲不自然,他捋了捋山羊胡,一本正經道:“小姑娘這就不懂了。這推演之數雖是好東西,但卻是窺探天機之法。貧道日日占卜,自然有損修為。”
    “那也不至於這麽嚴重吧。”殷笑嘀咕了一句,狐疑地視線不斷在他額間掃視著。那若隱若現的靈氣中,明顯夾雜了微弱的黑氣。絕對不是他說的那樣。
    靈慧被她看的渾身發毛,心裏發虛。輕咳一聲,將臉轉了開。卻又和秦穆的眼神對了個正著。
    那一雙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如炬的目光定格在他的臉上,明顯帶著幾分審視。
    “道長……”秦穆聲音低沉,冰冷淡漠的語氣中隱約流露出警告之意,“本王有一事不明,還希望道長……如實相告。”
    靈慧撚須頷首,笑容還算淡定,“王爺請講。”
    “道長是如何知道四凶血煞的?又如何再一眼微看的情況下,便知曉這陣法,就在那山坡下麵的地宮內?”
    “這……”靈慧道長垂眸沉吟了片刻,重重地歎了口氣,“唉……也罷。事已至此,貧道不妨同王爺直言。事情還得從貧道師祖一輩說起。這四凶血煞,乃是從上古陣法中演變而來的邪陣。一度失傳已久,貧道有位師叔祖,天資聰穎過人,雖為俗家弟子,修為卻不在師祖之下。他對奇門數術,五行陣法深有研究。這四凶血煞陣,便是他從殘卷中找來。後來他雲遊四方,結實了北牧最後一位首領拓跋追。兩人十分投契,相識雖短,卻已是莫逆之交。北牧當時內憂外患,已是風雨飄搖。後來……族中好像出了什麽大事。拓跋追在一次和師叔祖談心時,無意知曉了這邪陣,便動了心思,想要聚集凶惡之氣借其力量,令族人更加驍勇善戰。於是逆天行事,布下此陣。”說到這裏,靈慧老臉微微泛紅,“說來說去,此事到底是本門罪過。當年師叔祖還原此陣,太師祖很有微詞。所以事情發生後,太師祖一怒之下便將他逐出師門。”
    “逐出師門就完了?”殷笑毫不客氣地質疑,“說到底也是他交出來的徒弟。一句斷絕關係就撇個一幹二淨啊,怎麽也得做點實質的東西彌補一下罪過才有誠意嘛!”
    “你……”靈慧被她擠兌地直瞪眼,“你懂什麽!太師祖當年已是將近一百五十歲的高齡,即便想做什麽,也是有心無力!拓跋追行事謹慎,此陣根本不為外人知曉。哪裏是那麽容易找到的!而且他當時正大興土木,為已經故去的老首領修建陵寢。誰能想到還有這麽個凶陣!”
    “既然如此……令太師祖又是如何知道的?”秦穆語氣平靜,問題卻尖銳。
    “也不瞞王爺。”靈慧捋著胡子,眼中露出一絲自得之色,“太師祖年輕時曾有奇遇,學得拈花問卜,觀水呈相的絕學。他當時就是用這種仙術,從水中窺得天機。然後……”他頓了頓,聲音驀然低落,“然後氣力耗盡,就此仙遊了。”
    “那道長的太師祖,可窺探到為何拓跋追要將這陣法修建於此處了麽?”殷笑邊提出疑問,邊用餘光觀察秦穆臉色,見他沒有不讓自己說話的意思,便放下心來暢所欲言,“這四凶血煞圖得就是個凶字,自然也要建在極凶之地。可這齊欒山風水上佳,怎麽都不是布陣的好地方。難道是道長的師叔祖,有意騙了拓跋追?”
    根據她兩次夢境中聽到的對話來判斷:拓跋追並不知曉此地不宜布陣,甚至還以為是修建地宮的絕佳之所。那麽最可能欺騙他的人,應該就是靈慧道長的師叔祖。先不說原因是什麽,若夢中對話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那們那個熟悉的男聲……該不會就是那位師叔祖吧!可夢裏怎麽會出現她自己的聲音,還和那人有過對話?還是什麽地方,又出現了錯亂?
    殷笑煩躁地捶了捶腦袋,抬眸就看見靈慧正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滿眼的若有所思。
    他問道:“這四凶血煞早就失傳已久,姑娘如何知曉此陣存在,又懂得這般詳細?”
    此言一出,秦穆的目光也看了過來。昨日在地宮時他就有疑問,隻不過當時其它的疑問更多,便沒有顧及這個。
    殷笑在兩人的注視下不自覺往後縮了縮,剛囁嚅著吐出個字“我……”就被暉王殿下的冷笑聲打斷。
    “又是你師父告訴你的?”
    這回還真不是!聽他語氣不善,她急忙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是從哪裏聽來或者看來的。”怕秦穆不信,又舉起手做發誓狀,“是真的!我有時候會莫名地想起什麽,昨天在地宮裏就是。我也不明白為什麽這樣,但很多事情,突然間就知道了。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秦穆民唇不語。過了會兒,他輕輕“嗯”了聲,沒有再繼續追問。
    殷笑怕等下又有什麽無法回答的問題扯到自己這裏來,趕緊將矛頭對準了靈慧,“道長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咳……”靈慧道長清了清嗓子,目光瞥了瞥矮桌上的茶壺茶碗,又看了看殷笑。誰知後者絲毫沒有領會他的意思,抱著膝蓋坐在角落,不動如山。他暗罵了聲“好沒顏色的婢女”,自己動手訕訕地倒了杯水喝。潤好了喉嚨才繼續講道:“其實貧道和姑娘差不太多,關於這些事情……也都是在師祖和師父的手劄上看到的。師祖仙逝前,曾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拈花問卜,占得這邪陣就在秦鬆嶺,也就是如今的鬆子嶺附近。當時貧道尚還年幼,隻記得師祖求卦之後,大呼兩聲‘怎會如此’,便猝然離世。麵上猶帶不可置信之色。如今想來,應該也是奇怪這凶陣為何會布在這風水絕佳之地!”
    敢情說來說去,這牛鼻子也是什麽都不知道啊!
    殷笑撇著嘴翻了個白眼兒,轉過頭不再搭理他。
    馬車停在行轅門外的時候,已經將近子時。
    靈慧道長的住處被安排在了東側院兒,而且麵子很大的由藍羽親自掌燈引路。
    殷笑一進門就蹦蹦噠噠往暉王殿下的住處去,跑出了一段發現秦穆被落在了身後,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名分上他是主,她是仆。身份上他是皇親國戚,當朝一品親王,她是平民小白一隻。不管從哪方麵講,她未經允許跑在前頭,都是僭越。
    “嗬嗬……嗬嗬……”意識到錯誤的人驟然停在原地,轉頭來衝著那個貂裘金冠,一身華貴的男人齜牙咧嘴,一會兒奸笑一會兒傻笑。
    秦穆倒是沒計較這些,一邊緩緩走近,一邊看著她的表情直皺眉,“收起你臉上的笑。別像個傻子一樣!”
    殷笑瞬間閉嘴,一臉嚴肅。
    他步履沉穩地從她麵前走過,同時低聲吩咐,“去找藍羽要二十兩銀子,明日一早去成衣鋪買件衣裳,然後隨本王去刺史府赴宴。”
    “哦。”殷笑點點頭,抬腳正要跟上他的背影,卻忽聞一聲天籟……
    “今晚去西院兒住吧,不用留在本王房中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