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正確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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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夫人驚嚇出一身冷汗。一邊無比恐慌著,一邊又慶幸徐戰庭昨夜沒有宿在她這裏。否則被他發現了端倪,後果不堪設想。
這一次她懷疑是徐妙容知道了真相,才出此計謀來恐嚇自己。但仔細思量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年少時的徐妙容被父母寵愛的性情耿直剛烈。若是知曉真相,也隻會拿著刀鬧上門來,或是去父親那裏直接揭發。絕對不會出此陰毒招數。
她又思忖是不是哪個下人發現了蛛絲馬跡,懷疑到她頭上。想用這種方式敲詐威脅?可即便如此,也不至於連細節都能夠知曉的如此詳細。那間藥鋪很不起眼,她那日又是避開所有人獨自前往。到底是什麽人,對她的行蹤掌握如此確切。
思及至此,四夫人靈機一動。紙上記載了所用藥材的內容,她沒有說出去,那問題隻能是出在藥鋪郎中身上。究竟是什麽人緊咬著她不放,去一問便知。
然而等到她再次獨自悄悄摸到那間藥鋪時,卻看見那裏白幡高掛,正辦喪事。向街對麵的鄰居家仔細一打聽,方才得知這藥鋪的郎中前夜突發中風,當場死在了睡夢裏。
一時間,四夫人心頭滋味難辨。
重要的人證已死,即便哪個翻出她下毒一事,她也可以咬定是誣陷。可郎中是前夜去的,那紙箋卻是今晨出現在枕邊,上麵的墨跡也尚新。也就是說她的一舉一動,早就被人知曉。那個人究竟是誰?
如此忐忑不安地過了一天一夜。次日中午,第三張紙箋出現了。隻有四個字:殺人償命。
四夫人險些癱軟在地。殺人償命,原來對方不是想要挾她,而是來取她性命的麽?
到底是誰?難不成是冤魂?
接下來的日子,簡直是一場無法言說的噩夢。她表麵上要粉飾太平,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然而心頭的恐懼卻一日勝過一日。她看著身邊的每個人幾乎都可疑。她害怕有人會用同樣的方式在自己的食物裏下毒。害怕什麽時候徐戰庭忽然派人來,不由分說直接將她扭送官府。更害怕哪日日晚上睡去了,卻沒命在看見第二天早上的日出。
可如此惶惶不可終日足有月餘,竟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就連那神出鬼沒的紙箋也沒有再出現過。
四夫人不知道對方是否又在醞釀著什麽新的招數。她甚至開始覺得,若是真能給個痛快,未嚐不是種解脫。
就在她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第四張紙箋出現了:想死還是想活?
簡簡單單地一句問話,卻成了那無盡的黑暗中僅有的希望和光亮。
她當然是想活的。可她不知道該如何去做,才能有活命的機會。
疑惑在三日之後得到解答。
適逢徐妙容生母去世半年,徐戰庭本想帶著女兒一起去郊外寺中為忘妻上香祈福,卻不想一早臨出發時接到緊急公務無法脫身。於是便讓四夫人陪同徐妙容一同前往。四夫人無法拒絕,隻得咬牙應承下來。
也不知是否有所預感。那日寺中的梵音嫋嫋非但無法讓人靜心,反倒更令她惴惴不安。
徐妙容上香後還要佛前禱告,誦經替母親超度祈福。四夫人實在耐不住性子,便借口身體不舒服,離開了大殿。
當時是有兩名下人跟隨在身後的。可不知什麽時候,那兩人卻不見蹤影,甚至連上香的香客也沒有半人。偌大的偏院裏,隻剩她自己。
四夫人慌了,想要趕緊回到大殿,不料一陣類似梔子花的香氣襲來便再沒了知覺。
“梔子花的香氣?”秦穆忽然在這裏插話進來,似是有些意外。
四夫人不明所以,停下話愣愣地看著他。
“你確定麽?是梔子花的味道。”秦穆又問了一遍。
“確定。”四夫人點頭,“我母親喜愛梔子,那味道從小聞到大。即便當時慌張,也絕對不會錯認的。”
“嗬……”秦穆聞言笑了出來,有些意味不明地諷刺,“真沒想到。”
“沒想到什麽?”殷笑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
秦穆瞥她一眼,解釋道:“北夷左賢王拓跋明睿身邊有個侍妾叫如姒,擅長攝魂術和蠱毒。據說生來便帶著梔子花的香氣。”
答案……似乎已是不言而喻。
他幽深的目光在四夫人臉上轉了一圈,“所以這麽多年,你都是在為如姒做事?你們是如何聯係的?”
“如姒?”四夫人虛弱地重複著這兩個字,神色迷茫而疑惑,“我不知道那是誰?我們,我們一直沒有聯係……咳咳……”
“沒有聯係?”秦穆黑眸微眯,語氣陰冷而危險。
“是……是真的!”怕秦穆反悔不肯救她,四夫人急急地辯解,“那天我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在一處漆黑的地方。什麽都看不見,也根本不知道身在何處。然後……然後我就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
“他說了什麽?”殷笑追問。
“他說既然我毀了他的東西,就隻能由自己來替代。還說我懷中有一粒丹藥,隻要我將它吃下去。在他有需要的時候,幫他做幾件事,就……就放過我!”說到這裏,四夫人聲音中又帶了哭腔,“我當時,當時怕極了。就答應了他,然後把藥吃了下去。”
“再然後呢?”殷笑問道。
再然後她漸漸困頓,最後睡了過去。等再醒來時,已是躺在一間禪房的床、上。看了眼桌上滴漏,發現距離自己離開大殿,才過去半個時辰。她仔細檢查過身體,沒發現任何不適之處,隻覺得剛才是像是一場夢。門外這時有腳步聲傳來,她怕別人起疑,趕緊整理了衣襟離開禪房。開門時正好迎麵碰見剛才跟隨的那兩個下人。兩人跟丟了主子,自知失職,隻顧著求饒告罪倒也未作它想。
後來四夫人幾乎將城內有名的郎中都瞧了個遍。但人人都說她脈象正常,身體康健。直到一年後,忽然間有一天夜裏,她在睡夢中忽覺腹痛難忍,仿佛萬蟻啃噬。醒來時痛感神奇般的消失了,若不是那一身水洗般的冷汗,還有床幔上多出的一隻小荷包,她又會以為隻是一場噩夢。
四夫人從始至終都沒見過控製她的人,誠如她所言,對方有需要的時候指示會自動出現。她是天長日久,在蛛絲馬跡中開始懷疑對方是北夷人。三年時間裏,她一共隻幫對方做過四件事:第一件,是徐戰庭手中的青州兵馬布防圖。第二件,是讓她留心那個新到青州城的釀酒相公夏知秋。第三件,是接應一名給秦穆投毒的北夷細作。第四件,也是最後一件……拿到徐妙容手中的玉佩,然後來這片廢棄的民居中。對方承諾,事成之後給她一大筆銀子還有解藥,讓她遠走高飛就此解脫。
可她隱約覺得,那個控製她的人是不會留她活口的。於是她便留了一手,將玉佩先藏到了其他地方才來了這裏。
隻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那人竟然連麵都沒露直接一箭射入她的胸口。緊接著影子便追蹤而至,用特製的丹藥給她吊了口氣。
“那你為什麽殺翠兒?”殷笑終於將困擾已久的事情問了出來。
或許是自以為是的秘密被揭露的太多,四夫人已經不在驚訝,“因為她聽見了我和夏知秋在假山後麵的談話。我沒想到,他竟是蘭雪的青梅竹馬。他質問我為何要將蘭雪的父親打成重傷,還懷疑我是害死蘭雪的凶手。我早就發現他和徐妙容有私情,以此來威脅他。我們兩個吵了起來,我無意中說漏了嘴。這些都被無意中經過的翠兒聽見了。她威脅我要好處,我就殺了她。然後我發現夏知秋匆忙之下丟了荷包,就……就想著可以嫁禍於他。”
原來如此……殷笑沒說再沒說什麽。卻在電光火石間豁然開朗……
城外的車馬店、阿雪、夏知秋、還有蘭雪傷重不治的父親,她知道了。青州城外隻有一家車馬店。來這裏的第一晚,她和白冉在店中落腳時,深夜憑空出現的咳嗽聲,還有那一聲將她驚醒的阿雪,應該都是來自蘭雪父親死前的執念。
夏知秋既然會明目張膽地去質問四夫人,顯然他沒有問題。那麽蘭雪到底是怎麽成了北夷細作的?雖然不關她半文錢的事,但她還是很想回刺史府,在去找那顆附了她執念的梅樹八卦一下。
“你還有要問的麽?”低沉的聲音驀地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殷笑對上秦穆的目光搖了搖頭,“暫時沒有了。”有的四夫人也解答不了。
秦穆“嗯”了聲,“最後一個問題,玉佩到底被你藏在了什麽地方?”
可四夫人卻不回答,隻定定地盯著他手中的瓷瓶。
秦穆勾唇笑笑,大方地將瓶子直接塞給了她,“本王既然答應了給你,自然不會賴賬。”
四夫人有些不可置信,繼而欣喜若狂。“多謝王爺,多謝王爺!”她顫抖拔開瓶蓋,卻不等將裏麵丹藥倒出,身體忽然一陣抽搐蜷縮在地,“啊……啊……”
痛苦的叫聲將殷笑嚇了一跳,往後一躥跌坐在了地上。
而秦穆卻像是早已料到如此結果。他不緊不慢地站起身,同時還不忘了將地上的殷笑也提溜起來。然後居高臨下地,欣賞起四夫人死前痛苦掙紮的慘狀。直到她徹底以一種怪異扭曲的姿勢平靜下來後,抬眼看向隱沒在一旁的影子。
後者竟能準確地心領神會,上前利落地將四夫人胸口上的箭矢拔出,恭敬地遞給他。
秦穆伸手接下,粗略看了一圈後隨手扔到了地上,“做的很像北夷的箭矢,但還差了些。”說著看著地上實體嘲弄地勾了勾唇,“蠱毒發作,這才是正確的死法。如姒既然早動了手腳,又何必多此一舉放箭。”話音一頓,又倏地轉頭看向身旁的殷笑,“你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