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把酒當歌趁今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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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默默走了一陣,扶雪珞方道:“洛世伯聞你與庚桑楚離開,怕你中他詭計,便叫我來接你回去。”
    蕭冷兒看他身影,依然是那般好姿采,今日卻不知是她多心還是怎的,總覺有些空茫,不覺柔聲道:“你……”
    扶雪珞打斷她:“先前我瞧你與那庚公子一起離開時並無不願的神色,他身上也並無殺氣,便未加阻攔。隻是,那庚公子心智手段非常人能及,你……你畢竟還是要小心一些。”
    蕭冷兒垂下頭笑道:“雪珞真是個君子。”
    扶雪珞苦笑,忽然轉過頭來問她:“那日喜堂之上,你問我們兩個問題,後來擇我之時又道隻因我能助你出去。這些日我一直想問你,那日你深心裏究竟是怎生想法。”
    蕭冷兒想了想,偏頭看他,眼前男子白衣如雪,神態舉止,風神氣度,無一不可做世人眼中典範仙姿,半晌笑道:“那日我便想,這扶雪珞真是君子中的君子,品行端良,世間少有。那日眾人麵前,你明知第二個問題的答案你那回答定是最不討喜,卻不曾有欺瞞之心,隻隨心而為。從前我聽你名字,隻道是一般世家少年,並不曾往心中去,但那日一見之下,便立時想要拐了你從此成為知交。”
    扶雪珞笑了笑,並不作答。他不擅說謊,心中既然對這“知交”二字並不認同,卻也不願反駁她,唯有一笑了之。
    兩人不再多言,一路行回洛府,卻被等在門口急得團團轉的依暮雲嚇了一跳,蕭冷兒連忙走上前去:“你怎的……”
    依暮雲一見她立時就跳了起來:“你可算回來了,快,煙然她、她……”她急得說不出話來。
    蕭冷兒見狀也不再問,與扶雪珞對視一眼,兩人一同向廳中跑去。一進大廳便見洛文靖幾人圍著洛煙然神色擔憂,洛煙然雙目緊闔,額上冷汗涔涔而下。推開幾人,蕭冷兒立時上前,觀她麵色再行切脈,半晌恨恨道:“這是苗疆的蠱毒,我們畢竟還是中了庚桑楚的詭計!”
    洛文靖頹然坐下。
    洛雲嵐搖頭道:“但這幾天煙然與我們一道,何曾單獨行動過?那原鏡湄縱然再厲害,卻又如何能有這等在我幾人眼皮子底下下毒的本事。”
    蕭冷兒為洛煙然點幾道穴位勉強止痛,細思這幾日行程,問她:“那日你一個人出去找暮雲,有沒有與甚陌生人接觸過?”
    洛煙然握緊她手,蕭冷兒隻覺五指幾乎被她握得斷裂,麵上卻絲毫不顯露出來,聽她微弱道:“那日曾與一個女子接觸,隻怕便是原姑娘易容而成。”
    手中力道不斷加重,蕭冷兒便知她辛苦,抱緊她道:“你再忍耐片刻,這蠱毒發作也有時限,更要下蠱之人催發,原鏡湄想來隻是讓我們知道她手中還有一張王牌,這痛再片刻也就止了,我現在陪你去休息,明日我們再行找他們索取解藥。”
    洛煙然勉力點頭,半個身子蜷在她懷中,簌簌發抖。
    洛雲嵐幾人瞧得心如刀割,幫蕭冷兒一道送洛煙然回房,蕭冷兒便自陪著洛煙然歇下。洛雲嵐幾人出得門去,卻哪裏睡得著,複又回到大廳,卻見洛文靖依然坐在原位發呆。
    扶雪珞沉聲道:“八年前庚桑楚設計擄煙然,今日之行,隻怕目的同樣為煙然,世伯,你有甚看法?”
    洛文靖疲憊地搖頭:“這件事,你們莫要多問,也莫要插手。”
    洛雲嵐恨恨道:“我妹妹被旁人折磨得生不如死,你卻叫我莫要理會!”看扶雪珞一眼又道,“明日我去找那妖女,她若不給我解藥,這一次你不殺她,我也定會殺了她!”
    扶雪珞微歎一聲,也不多言。隻心中想到這所有事都是庚桑楚一手而為,他心思縝密,即便今日放了依正豪與另外幾人,但手中依然握有全城百姓與煙然性命,同樣勝券在握。原鏡湄或者蘇堇色,哪個又不是聽命行事?
    想到江南短短幾日來被害的人命與損失財物,心中對這風采無雙的庚桑楚,越發重重憂慮。
    洛文靖想說什麽,終究還是斂口。
    這夜洛煙然所受苦楚遠遠長過蕭冷兒預料,這才知道,原鏡湄在洛煙然身上所下之毒,竟比她想像中厲害許多。蕭冷兒與依暮雲整夜陪著洛煙然,幾次點她睡穴卻還是被她痛醒過來。她二人看得心痛之際,想起那庚桑楚,依暮雲隻覺是渾然的恐懼。
    蕭冷兒心中卻更驚疑不定,白日庚桑楚看洛煙然神色,分明毫無殺機,甚至有些不同常人的善意,卻在更早便叫原鏡湄給洛煙然下毒,想來此行帶走煙然勢在必行。洛文靖於煙然一事多有隱瞞,究竟是何事?
    又想到依正豪損失財物暫不計較,隻他被擄一事,隻怕江南一地商人便很要惶恐一陣子。百姓和商人這邊,不安撫妥當麻煩卻要更多,眼前武林大會在即,洛文靖哪裏又有那許多時間?
    一夜心思紛亂,卻是誰也無眠。
    *
    洛煙然下半夜之後那疼痛便已止了,但身體虛弱,依暮雲陪著她一道吃了早餐,恢複體力,隻待時至中午便去醉春風。
    洛文靖依正豪兩人自然更忙得不可開交。
    蕭冷兒便自一人出門去,說好中午與眾人直接在醉春風碰麵。扶雪珞不放心她一人出門,蕭冷兒直笑大夥兒這幾日都成驚弓之鳥。
    蕭冷兒由長街的這一頭慢慢走到那一頭。
    她向來討厭走路,但今日心中悶悶,思慮過甚,竟不知不覺就走了較平常多幾倍的路程。待行至長街盡頭,這才恍然驚覺。搖了搖頭,正要返回,卻見路邊眾人都指著觀仙樓樓頂竊竊私語,心中不由一驚,她為何竟在無知無覺中來到此處?昨夜還為煙然之事恨他整晚,難道今日便想要見到他?心中不安,她抬頭向那屋頂看去。隻見上麵一人容顏風姿綺麗無雙,不是讓她又恨又惱的庚桑楚又是誰?
    庚桑楚坐在房頂上當然不奇怪,他的風*騷愛現蕭冷兒第一眼見他,便覺那長在他身上是天生。問題出在他手中與口中動作。
    他竟然在吃紅薯。
    那日初識的琴音與今日再見的紅薯,蕭冷兒委實覺這反差有些大了。但即便如此,她仰頭看那人,依然覺得他為何一舉一動都要這般好看。
    好看得仿佛他這樣的人坐在屋頂吃紅薯比肚子餓的人下館子更理所當然。
    搖了搖頭,蕭冷兒強行拋開這被某人影響到完全不正常的想法。
    那邊廂庚桑楚也已看到她,興高采烈向她揮手道:“丫頭,上來一起坐坐。”
    蕭冷兒看了看屋頂,估計一下自身實力,提口氣向上躍去。無奈她素來自視過高,縱到一半時身體已經不受控製向下落去,正悲哀的想自己莫非要表演完昨日那“天外飛仙”,下墜身形已停住,熟悉溫暖如三月春風的氣息迅速包圍她。她心中便自更悲哀,為何相識一天,自己第一感覺他的懷抱竟然已經是“熟悉的”?已被那人敲下腦袋笑道:“自大的丫頭,沒有我在的時候,最好還是多點自知之明的好。”
    撇了撇嘴,蕭冷兒嘀咕一句:“想接住我的人可多了呢。”
    庚桑楚笑得風情流轉,頷首表示同意:“至少那位神仙般的扶公子便頭一個願意。”不待蕭冷兒發火,拿起身邊一個烤紅薯遞給她笑道,“要吃嗎?”
    蕭冷兒伸手接過,張嘴隨意咬了一口,取笑地睇他一眼:“怎麽?自命風流的庚大公子竟然也會吃紅薯這種破壞形象的東西?不怕嚇跑你苦心經營來的美人們?”
    庚桑楚毫不在意笑道:“紅薯於我是救命之恩,患難之情。天下美人何其多,與它相比,何足道哉?”他複又咬了一口,斜睨她道:“但我此刻卻甚想旁邊這位美人相陪,不願她被嚇跑。怎的,你嫌棄我這模樣?”
    蕭冷兒看他毫無風度氣質樣子,斜睨她眸子在晨間陽光中顧盼飛揚,大快朵頤的滿足模樣讓她幾乎要以為他吃的是玉牒珍饈,麵上笑容看得她幾乎癡了。心尖兒上一顫,連忙穩住心神,柔聲道:“不會,我見你以來最好看的就是你此刻的模樣。”
    庚桑楚動作忽的一頓,猛然抬頭看她,兩人目光相接,不由都是一呆。連忙回過頭去,庚桑楚平定忽不知哪裏縱出的心跳溫度,若無其事笑道:“小丫頭,專程來尋我是為了你的大美人吧?”他說話間突然發現,短短兩日時間自己對這小丫頭連番失態,竟比這二十多年加起來還要多。
    蕭冷兒亦是好容易撫平莫名失衡的心跳,搖頭笑道:“煙然美人的事,原該是中午解決。你我相聚時日無多,卻該先解決自己的事,我是來討回另外一樣屬於我的東西。”說著向他伸出手道,“拿來。”
    庚桑楚一怔,目中閃過一絲促狹:“讓我想想,小丫頭可有什麽東西留在我這裏?”裝模作樣沉吟片刻,恍然笑道,“啊,想起來了,定是小丫頭的心昨天一不小心落在我身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就急匆匆前來討還。”
    麵上一紅,蕭冷兒瞪他一眼,惡狠狠道:“少跟小爺裝蒜!昨天那幅畫,拿來!”
    庚桑楚笑意一閃:“拿回去留作紀念?”
    蕭冷兒恨恨道:“畫的是討厭的人,又被加上討厭的字,自然是拿去燒柴火。”
    笑意更甚,庚桑楚再大大咬上一口紅薯,笑道:“如此,我自要隨了你心願。不如就在我麵前燒了再為我烤個紅薯,也省了麻煩,如何?”
    蕭冷兒又已氣得說不出話來。
    兩人坐得片刻,庚桑楚忽然道:“你我相處時日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