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隻道雲深不知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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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冷兒看三人暢飲間似多年未變的默契,心下不自覺便有些羨慕之情,半晌仍是問道:“我想問你,當年和我娘之間,可有發生什麽事?”
“你娘?”樓心月看向樓心鏡明,隨即恍然,“你說劍心。”
蕭冷兒略微氣惱:“我除了那一個娘親,還會有誰?”
樓心月笑道:“你去找一麵鏡子,當知還會有誰。”
蕭冷兒聞言更惱:“你當我願意生成這副模樣?你莫要在顧左右而言他,當年與我娘,究竟是怎樣?”
樓心月斂了笑容,淡淡道:“過去的事,我不願再提。”看她一眼,目中多了三分玩味,“上次一役,我隻當你絕不願再理會於我。”
蕭冷兒咬唇:“我可不是那等小氣之人,事關我娘,我更不能當成兒戲。”
“你聽我一言。”樓心月斂眉道,“我與鏡明相見,她也告訴我一些事。你娘之事已成過去,你不宜再過問。既然她走之後交待你好生孝順如歌和鏡明,你便該聽她的話,定然是沒有錯。”
蕭冷兒跺了跺腳,半晌轉身跑開。三人看她背影,卻是各自無語,半晌蕭如歌歎息一聲:“我這個女兒,也不知像了誰。”
樓心月聞言隻是挑眉,似有些不以為然,卻並不說話。樓心鏡明道:“我叫了文靖,今夜我們幾人,好好聚上一聚。隻怕明日之後,再要這般遇到一起,卻不知要等上多少年。”看樓心月神色,輕聲道,“大哥,思璿已經去了,你與文靖之間再多恩怨,也該一筆勾消。”
蕭如歌渾身一震:“思璿死了?何時之事?”
樓心月不欲多提,轉身進山門去。另外兩人跟在他身後,樓心鏡明低聲道:“有五六年了,我也是今天見到大哥,才知道。下少林之後,隻怕我也要回一趟苗疆,祭拜思璿。”
蕭如歌點了點頭,心思卻是紛亂,思璿竟已死了?那冷劍心萬裏奔波,卻究竟是為誰?
一早起來少林寺輩分最低的“玄”字輩弟子在前山之中有早課,蕭冷兒特意起個大早,便是想要去敲敲這熱鬧。但一群光頭和尚有板有眼呼呼喝喝,她看一會兒,卻越發無聊起來,嗬欠連連。
一人輕笑出聲,蕭冷兒連忙回頭,卻見是扶雪珞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一身月白的勁裝,容色如玉,英姿凜凜,不由睜大了眼:“你這是要做甚?”
扶雪珞笑道:“今日難得來到少林,我新創一套劍法,想要與無想大師討教一二,正要過去,哪知你也這般早起。”
蕭冷兒斜睨他一眼:“我這是貪新鮮,誰知和尚練功竟是這般無趣之事。找無想大師,這寺裏如今可住了好幾位比無想大師武學造詣更高的人物,你怎不去想他們討教?”兩人一邊說,已向前走去。
扶雪珞橫她一眼,笑道:“我這所謂的武林盟主,總不可能去向魔教聖君請教,否則怕是討不了好去。至於紫皇,隻怕他這兩日與樓心聖君和洛世伯幾人敘舊,我怎好去打擾。”
蕭冷兒聽得連連搖頭:“你這人真沒出息,難得小爺今天起早,便陪你去練功罷。”
扶雪珞自是求之不得,兩人一路說笑走到山門口,出乎意料,蕭如歌竟也站在門口與無想大師低聲交談,聽聞聲響,雙雙轉過身來,蕭如歌一見蕭冷兒麵上笑容便不由自主柔和下去,蕭冷兒卻隻作不見。
扶雪珞有些詫異向兩人躬身行禮:“見過紫皇,大師。”
無想大師笑道:“紫皇原本與聖君和娘娘在飲早茶,聽聞老僧與扶盟主有約在先,便自一道過來看看。”
蕭冷兒有些意外看蕭如歌一眼,心下便有些感激,笑道:“雪珞方才還言道不忍打擾紫皇與故人敘舊,沒想到紫皇卻是這般善解人意。”
蕭如歌意味深長看她一眼:“扶賢侄天賦異稟,已叫我驚喜。更是冷兒看上之人,不由得我不放在心上。”
暗中翻個白眼,蕭冷兒此刻有求於他,卻怎肯在這時與他頂嘴,隻是瞧了扶雪珞笑道:“如此,咱們到也算撿個現成的便宜。”
扶雪珞微微一笑,也不扭捏,上前兩步抱一抱拳道:“望紫皇與大師多指教。”他口中說是劍法,但扶雪珞無論練武或是對敵,都甚少用到兵刃,今日即便在這兩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麵前,也隻是凝神運功,以指待劍。
對扶雪珞武功造詣向來有信心,蕭冷兒卻不若其他兩人專注,目光四處轉一圈後,便自在不遠處一棵樹上發現玉色身影。眼見無人注意,蕭冷兒連忙三步並作兩步溜過去,站了樹腳下笑道:“我是不是該懷疑你在此偷窺雪珞武功,找人把你抓起來。”
庚桑楚折扇搖得愜意,笑容生輝:“原本是一大早想要尋個好地方呼吸新鮮空氣,哪知今日各個都這般早起,倒叫我得意飽了眼福。”
蕭冷兒找個穩當的樹杈,便也跳了上去,舒舒服服坐好,笑道:“我原以為你父親與那女、與你姑姑重聚,定然要拽了你去全天作陪。”
“如你所想。”庚桑楚攤一攤手掌。
蕭冷兒翻身望他:“那你怎會在這裏?”
庚桑楚眨眨眼:“自是不耐煩陪他們,偷偷溜出來。”語聲中理所當然模樣,蕭冷兒放聲大笑。能戲弄了樓心月兄妹還一派從容裝無辜之人,天下舍庚桑楚其誰?
眼見山門口那人招招是清影姿態,庚桑楚搖扇笑道:“這扶雪珞,委實能算作我勁敵,此番蜀中之行,無你謀事,竟也能叫湄兒吃了大虧,我從前還當真小瞧了他。”又看一眼立在旁邊的蕭如歌道,“你為了他,倒也著實花了一番功夫。”
蕭冷兒抿嘴笑:“你誇雪珞,豈非是變相誇我慧眼識英雄?雪珞日後必定能與你一較高低,我自然要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
庚桑楚折扇驀地合攏,俯身靠近她,春暉般笑意立時惹得蕭冷兒心轅馬意:“我以為,你的心思,隻該花在我一個人身上?”
好容易推開他,蕭冷兒長長噓一口氣,瞪他一眼道:“這裏可是和尚廟,你敢放肆,我便叫大師剃了你的頭讓你從此當和尚去!”
庚桑楚混不在意,從容笑道:“你若舍得,我倒也無所謂。”
“我有甚舍不得!”再瞪他一眼,蕭冷兒哼道,“你無非就是從前比雪珞多花了幾年功夫,等到他日雪珞武功心性再上一層樓,我看你到時還笑得出來!”
庚桑楚一笑,正要開口,見不遠處蕭如歌轉過頭來,向蕭冷兒點頭,明顯是要找她回去,便自斂了口,先行從樹上跳下,衣襟如畫,態度一派風流雍華。
此人當真處處都不落那風*騷本色,蕭冷兒長歎一聲,也自從樹上跳下來,兩人便一起向山門口走去。
扶雪珞先前專心練功,壓根兒沒注意蕭冷兒動作,此刻看她與庚桑楚雙雙人影,倒是一愣。蕭如歌目光也自落在庚桑楚身上,笑道:“二弟他圈住桑楚的人,沒料心卻在冷兒身上。今日見雪珞劍術,不知桑楚心中作何感想。”
庚桑楚搖扇笑道:“扶公子天縱之才,問心自是萬萬比不上。”見蕭如歌父女似笑非笑目光,心中歎息一聲,隻得續道,“問心縱然日前武功與扶公子相差無幾,但假以時日,必定不是公子對手。”
蕭冷兒悠然道:“庚桑楚武學造詣雖不能與雪珞相比,但智慧超卓,悟性奇高,紫皇和雪珞可千萬莫要輕視才對。”
“好冷兒太抬舉我了。”庚桑楚輕撣衣上灰塵,似毫不在意。
“如此。”蕭如歌沉吟片刻道,“我與雪珞賢侄再討論些時分,冷兒,你去告訴鏡明一聲,我午時之間必定去與他們會合。”
蕭冷兒雖不情不願,但為了扶雪珞,自然還得答應下來,當下無想大師先行去了大殿,蕭楚二人便一起去到樓心鏡明等人飲茶之處。進得門內,卻是樓心月兄妹,洛文靖,扶鶴風幾人都已在座,各自抬頭看他二人。
庚桑楚毫不在意,蕭冷兒落落大方:“鏡明夫人,紫皇讓我告訴你,他與扶公子切磋武藝,午時之間過來與你會合。”
樓心鏡明頷首,卻有些心不在焉。眼前二人,俱是姿態風流,精雕玉琢,但看容色氣度,竟再難找到比他們更相配的一對,想起樓心月先前所說,她心中更見憂慮,考慮片刻道:“冷兒,你這些年可有到過苗疆?”
蕭冷兒一怔搖頭,想了想還是答道:“原本年初想要去,但後來因為朋友之事,便趕去了江南,後來便到了洛陽。”
“我先前與大哥商量,欲去苗疆拜祭大嫂,你可願與我同去?”
樓心鏡明一句話說完,蕭冷兒條件反射看庚桑楚,他原本笑意自如迅速褪去,怪異看向樓心鏡明,卻想不出任何反對的言辭。蕭冷兒一時看他,心中左右為難,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又聽樓心鏡明道:“昔年我與劍心,思璿義結金蘭,猶如親生姐妹,思璿為劍心付出良多,冷兒就算為了你娘,也該去苗疆走這一趟。”
蕭冷兒聞言心中越發忐忑,不敢再多看庚桑楚。庚桑楚麵上顏色變了再變,終究一言不發,轉身大步走出門去。蕭冷兒喉頭一緊,想要喚住他,卻是不能。
樓心月歎道:“你明知楚兒放不下他娘和劍心那個心結,又何必故意出言激怒他。”
蕭冷兒怒道:“她自是故意,故意叫庚桑楚難堪,我跟著她一同去了苗疆,便順理成章與庚桑楚分開!”
樓心鏡明倒也並不在意她言語無狀,隻是笑道:“那你究竟去是不去?”
去是不去?半晌,蕭冷兒咬唇道:“我去。”心底裏無不茫然,樓心月若愛的是自己的母親,以他高傲心性,隻怕絕不會同時再愛另一個女子,那庚桑楚的母親,難道竟是含恨而終?庚桑楚心底總是有些放不下打不開的結,難道追其原由竟是為了自己的娘親?她一時再難接受自己這般的想法。
隻聽洛文靖緩緩道:“我也與大嫂一起。”
樓心月霍然起身,目光釘在洛文靖身上,似恨不得用目光就要把他淩遲,半晌,頹然坐下,閉目道:“人已死了,我不和你爭。你若真心想要去祭拜於她,就帶上煙然一起。”
洛文靖淡淡道:“現在她人已去了,我也無甚好說。八年前我若想到此遭,必定不至那般糊塗,可惜我一生,總是遲鈍。”
樓心月已不願再多說。蕭冷兒自然更是聽不進他們之間恩怨,一口氣跑出門去,卻早已不見了庚桑楚身影。一時心下越發茫然,自己找到他,卻又能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