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天下英雄誰敵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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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煙然一呆。
蕭冷兒笑出聲來,悠悠道:“雲丫頭與洛雲嵐在一起時間太長,個中是友情還是愛情,她隻怕從未想過。與聖渢在一起的時間又太少,個中是真心的喜歡,還是長久以來習慣的迷戀難忘,隻怕她也分不清楚。既然她自己搞不清,洛雲嵐也是個慢性子,我們何不幫幫他們。”
洛煙然聽得在理。
蕭冷兒複又反問她:“你方才說我那三分半分的,卻又何解?”
“聖渢在山下等你,你已然明白那定然是我哥哥的意思,他如今一心想要二哥脫離從前的生活和如今的局勢,恰巧你也存了這心思,自然邀了二哥同行。況且他一心掛著你,隻有在你身邊,才不會亂想。”停頓片刻,洛煙然續道,“我說你沒有為自己想,隻因你明知二哥對你的心思,這般邀他一起,可有想過他心裏會不會多想?”
蕭冷兒一呆,不自覺開口道:“我如今早已把他當作了最親的人,就如親生的兄長一般。他,我……”
暗歎一聲,洛煙然撫她長發,柔聲道:“所以,相信二哥對你這點心思,畢竟還是能理解。他最是單純,因此隻怕看得是最清楚。”
兩人說到此覓食的那兩人卻已經回來。依暮雲興高采烈跟兩人展示她的收獲,都是些野果野菜。蕭冷兒再看聖渢,心下卻已然存了一些不安:“聖渢,你……”
擦幹淨一個果子遞到她麵前,想是知道他們走開這段時間兩人說了些甚般,聖渢笑一笑道:“不必想太多,我隻要在你身邊,已經很是開心,卻不必顧慮是以何種身份。”
嚼著嘴裏的果子,蕭冷兒心思百轉,總覺應該說些什麽,但心底裏那一張笑臉不停浮現,直讓她無言。這時依暮雲卻又已然與洛煙然討論起路徑問題:“我們大家都不知道那赤霞峰的具體位置,這卻要走到何年何月?”
洛煙然微笑:“知道赤霞峰便在天山一帶,難道還不夠?車到山前必有路,何必太憂心。”
車到山前必有路?細細咀嚼,蕭冷兒大大一口咬下,管它什麽情啊理,山重水複也好,總會有柳暗花明那一天!
庚桑楚送走聖渢一事,樓心月頗有微詞,但終究不曾插手。他畢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而聖渢,便是他與最愛之人血肉相連的一部份。
樓心月總覺自己一生既對不起他人,也沒有幾個人對得住自己。偏生這個養了二十多年來一直對他無甚善念的孩子,眉目與她肖似,最終也被證實是他愛情的延續。他可以對天下任何人殘忍,唯獨如今對著這孩子,卻總是憐惜和愧疚。
半晌回過頭去,藍衫的女子在他身後,竟似一幅畫的嫻靜美麗。難得看到鏡湄這般的神情,樓心月挑眉:“問心送走聖渢,你心中不快意?”
原鏡湄一呆,低下頭去,不知如何作答。
樓心月卻不肯鬆口:“為何會有不爽?能不能說給我聽?”
他語聲中是全然的詢問,眾人卻早已習慣把他一言一行當作不可違背的命令。鏡湄乖乖作答:“我們四個從小一起長大,我、我一直以為,在他心裏分量最重的那一個應該是我。但是在如今這樣緊要的關頭,他卻還肯力排眾議放聖渢離開,我……”頓聽片刻,有些悵然道,“可能真是因為,聖渢是他的親弟弟。我從小沒有親人,也不知道血脈相連,那是什麽樣的感覺。”她肯如此對樓心月講,隻因心裏對樓心月並非全然的懼怕,更多卻是亦師亦父的二十年來的情分。
樓心月頷首,頗為了然:“你與香濃,與他二人不同。你們是我從無數個棄嬰中挑選出來,是以你二人身世,連我也不清楚。但正如你所言,你四人自小一起長大,之間情分,也正如親人一般。”
原鏡湄點點頭,依舊默然。
樓心月笑出聲來:“但有一點你卻沒看錯。楚兒確然最疼愛你,或者……他一直留你在身邊,隻因他自己心裏舍不得。”
原鏡湄霍然抬頭,似驚似喜,半晌喃喃道:“當真是這樣麽?可是他對那個人……”
打斷她胡思亂想,樓心月道:“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定一定神,原鏡湄道:“問心讓我來問問聖君,下一個是哪一派的掌門,他會派人從旁協助。”
“他終於肯出手助我了?”樓心月似笑非笑,“那你便告訴,下一個泰山尤崇慶,明日啟程,三日之後動手。”
原鏡湄應一聲是,沒走兩步,卻又被樓心月喚住:“湄兒,如今他身邊沒什麽人,你好好幫他。”
沒多說什麽,原鏡湄轉身向外走去。就算全天下人都與他為敵,她也一定會在他身邊。這難道還需要其他人來提醒?
“泰山?尤崇慶?”庚桑楚擱下手中茶杯,一時倒有些愣怔。
原鏡湄不覺奇怪:“泰山派並不是甚大門派,那尤崇慶也算不得甚頂兒尖的人才,你怎的這副表情?”
庚桑楚回神輕笑:“沒什麽,想起一段往事。”搖了折扇閑適道,“那尤崇慶確然不是甚了不得的人,但他的弟弟尤崇陵,卻當真有些本事。”
原鏡湄更疑惑:“這名字我聞所未聞,莫非你曾與他交過手?為何我卻不知道?”
“他曾逃脫了我的追蹤。”庚桑楚笑道,“我那時心裏惱怒,原本想著他死了我才能高興,誰曾想此人還當真有些本事,倒叫我起了些心思。但後來愈發事多,便也把他拋在了腦後。”也不知想起什麽來,唇邊一絲笑意,惑得原鏡湄心曳神馳。
半晌不等原鏡湄開口,庚桑楚已主動交代道:“此人便是那個險些害堇色在江南丟了性命的朱陵。泰山派原是個不起眼的小門派,自從二十年前他兄長當上掌門,倒是日漸興起。”
原鏡湄臉色發白,想也不想便脫口道:“你方才是想起了蕭冷兒?”
手中動作一頓,斂下笑容去,庚桑楚頷首:“她曾用性命要挾我來救此人,那也是我……”那也是他生平第一次為了莫名其妙的人和事受莫名其妙的傷。在那個時候,她於他,當真便隻是個莫名其妙便在心底留下印記的外來客。然而他卻為了她,頭一次做事失了自己的準則。
“那時我便早已告訴過她,遲早要解決了此人,隻因我想殺的人,沒有任何人都救得了。”折扇再度搖開,庚桑楚悠悠笑道,“如今看來,這倒是個好機會。”
“我以為你為她開的先例,早已夠多了。”原鏡湄聲音中不無諷刺。
庚桑楚卻半分不放在心上:“所以不可能更多了。”扇柄沾了茶水在桌上塗畫,喃喃道,“泰山,泰山……這可真是個好地方,也省了咱們還得逐個擊破。”
原鏡湄方要發問,已聽他吩咐道:“如今扶雪珞眾人拭目而待,你派人把這消息傳給他們的探子。我日前早已囑托應堂主安排火藥暗器一事,你這就找他來見我。你再跑一趟去告訴聖君,比武的地點由我定,讓他務必聽我一回。”
一一應答下來,原鏡湄試探問道:“你是想……”
“洛雲嵐於火藥暗器是個中高手,這一次行動,須得慎之又慎。”庚桑楚喃喃道,“你且去吧,我再好生琢磨一番。”
他言不達意,但聽在原鏡湄耳中,已然是她要的答案。也不再多說,轉身出去。
仍是沾了茶水塗抹,良久庚桑楚自語道:“幸得你走了。這一次若你還在其列,你說我還能不能用這法子,下不下得了這個狠心?”
想起前不久她曾說過的話,到泰山看日出。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這才不過幾日的光景,他想起,卻恍若隔世。如今他要去泰山,一個人,也並非看日出。日後被她知道,會不會,就此對泰山生出怨恨來,再也不肯同他去看日出?
他這般想著,心裏痛,手中塗抹的動作,卻愈發快起來。
*
接到探子回報,扶雪珞眾人對望幾眼,洛文靖率先開口道:“與他之前交手的各派比起來,泰山派委實無甚威懾力,為何他竟會挑了泰山?”
扶鶴風沉聲道:“他既然決意要誅殺各派掌門,又分甚大小強弱。此刻離這裏最近的便是泰山派,想來便是如此。”望向蕭如歌道,“不知紫皇怎麽想?”
“樓心月是率性,卻絕非輕率。”蕭如歌沉默片刻道,“以他的性子,小小一個泰山派,原本確實不該放入眼中。”
扶雪珞道:“泰山派如今的掌門尤崇慶尤掌門,聽說為人穩重紮實。這二十年來,泰山派在他手中日漸壯大,如今也不可小覷。”
“也有可能當真是這樣。”蕭如歌答得模棱兩可。
眾人麵麵相覷,蕭泆然問道:“師傅的意思……”
“還有個問心,卻是我們不得不防。”蕭如歌道,“泰山派地勢,於敵於我,都是絕佳,難保問心不在此耍花招。雲嵐,聽聞你最是擅長火藥機關一途?”
心知這當口由不得他謙虛,洛雲嵐爽快點頭道:“我自信他樓心聖界就算人才輩出,也絕不會有人在火藥這頭與我比肩。”
蕭如歌頷首,轉向扶雪珞道:“你以為如何?”
扶雪珞即可道:“我這就派人前往泰山通知尤掌門,請他加緊巡邏,絕不給樓心聖界的人暗中埋伏的機會。至於我等……”猶豫片刻,他續道,“如今樓心月在明,問心在暗,我們若想要設計他們,隻怕也非易事。”
頷首同意,蕭如歌道:“雲嵐,你周圍十丈之內若埋伏有火藥,你可有自信能分辨得出?”
洛雲嵐當即點頭:“天下火藥大同小異,那味道是無論如何都消散不了。無論他們埋伏有多精巧,都決計瞞不過我。”
“那便好。”蕭如歌道,“如此,泰山地勢險要,我們若趕去援救,好歹能保障自己人全身而退。”
“但反之亦然。”扶雪珞道,“由此我們也沒有可能再利用火藥反困他們。”
洛雲嵐同意:“上一次在蜀山時原鏡湄大意栽在我手上,想必問心也早已做了防範,確實不能再使用第二次。”
“可有想到其他辦法?”蕭如歌再問。
踱得幾步,心知眾人都是在蕭如歌示意之下蓄意不開口,扶雪珞便也靜下心沉思,半晌道:“若問心當真想著要一舉殲滅咱們一群人和泰山派,必定還要派人前來支援。他們的人馬多數分布在洛陽和四川,趕來此處,想必要花些時間。我們於樓心月處既然隻能被動,於他們援兵,不如采取主動。”
蕭如歌點頭讚賞道:“可想到甚妙計。”
扶雪珞看向洛雲嵐,笑道:“援兵中沒有了問心,自然容易對付。卻還是要靠咱們雲嵐的神兵利器。”
洛雲嵐笑罵:“有事找我了,叫得可親熱。”
不理兩人調笑,洛文靖沉聲問道:“你整日都把心思花在那其中,如今可有了些成果?”
“那是自然。”洛雲嵐傲然笑道,“隻管放心便是,三日之內,我必定將咱們扶盟主需要之物拿出手來。”
兄弟二人對望一眼,個中意味了然。蕭如歌和扶鶴風等人看在眼中,倒也頗感欣慰。
良久蕭如歌喃喃道:“樓心月一代梟雄,思璿秀外慧中,他們的兒子必定不凡。這一次本座也極欲見識,庚桑楚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
半夜時派出去的探子回報,上泰山的要道之一當中果然有魔教的人偷偷潛伏而去,當下扶雪珞帶了洛雲嵐和武林盟幾人親自趕去。
老遠便聞到異味,洛雲嵐眉峰緊蹙,喃喃罵道:“這個問心,這一回還當真下了血本了,怕是把整副家當都搬來一半。”
扶雪珞低聲道:“專心點。”
扶雪珞頷首,瞧向身後幾十號打下手的人:“我交代的方法,都記清楚了麽?”
見眾人點頭,洛雲嵐回頭大步往前走,一邊走一邊不時指了周圍的位置:“那裏,那裏……”他說一聲,便有兩人向他指定的位置前去,手上都各自帶了工具。
一路打著火把上山,這隊列中扶洛二人內力最深,沒多久便聽到前方輕微響動和敲鑿之聲,對望一眼,扶雪珞向身後眾人打個手勢。火把微抬,便聽不遠處有人沉聲喝道:“誰?”
扶雪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上去,那人一個字說完之後,剩下的話語已被咽喉上緊扣的手生生掐回肚子裏。
穀一刀等人相顧駭然,都未想到扶雪珞武功之高、動作之快,竟已到這境地。洛雲嵐看在眼中,也不多說,示意眾人跟上前去解決其他盯梢的人。但饒是眾人動作迅速,另一方的信號彈卻已經放出去。
半空中清脆的響聲爆起,火光中扶洛二人對視一眼,同聲喝道:“大家抓緊時間,速戰速決!”叫聲中雙雙向前奔去。
此間主持事務的正是樓心聖界四大堂主中資格最老的應龍。他幾十年來深得樓心月與庚桑楚父子重用,自然不是沒有道理。
其他人不足為慮,扶雪珞自信洛雲嵐幾人都能解決,他則直撲應龍本人,兩人交手數招,應龍內功深厚,倒比扶雪珞想像中更叫人意外,暗道難怪庚桑楚放心派此人前來,他自得蕭如歌指點之後,武功比之從前更有精進,但是麵對此人,五百招之內,隻怕卻分不出勝負。
眼見兩人苦鬥,僵持不下,洛雲嵐不由心中著急,已聽秋明玉道:“此時也講不了甚江湖規矩,不如我們……”
話未說完,激鬥中那兩人卻已然分開。各自退後三步,應龍張口,“哇”的一聲鮮血噴出來,扶雪珞亦是麵色灰敗,勉強抱拳笑道:“應堂主,承讓。”
暗暗調整內息,應龍沉聲道:“扶盟主武功高絕,老夫今日大開眼界。”
“應堂主功力深厚,亦讓晚輩佩服。”扶雪珞道,“晚輩方才情急,這才兵行險招,得罪之處,還請應堂主多包涵。”
應龍尚未答話,扶雪珞看眾人一眼,已道:“應堂主這就請回吧。”
不止應龍意外,秋明玉穀一刀一行人,也各自瞪大了眼。扶雪珞卻隻作未見,重複道:“應堂主請。”
忍不住多看他兩眼,應龍道:“扶盟主今日之恩,老夫自會記在心上,盟主請。”抱一抱拳,轉身大步離開。
直到他走遠,秋明玉這才問道:“盟主,你……”心中覺得錯愕,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扶雪珞歎道:“他日在樓心聖界之時,應龍雖非有意,畢竟也曾放過我與蕭冷兒一命,今日在情在理,我也不能殺他。況且,應龍是問心手下愛將,他若殞命於此,各位可是想著要提前與魔教開戰麽?”說至此,驀地張口吐出一口淤血來。
洛雲嵐驚道:“你也受傷了?”
扶雪珞搖頭道:“這應龍內功深厚,我想在短時間內勝過他也並非易事,方才險中取勝,筋脈逆行,有些損傷,不過無甚大礙。”
見他如此,眾人自然不好再多說,各自分開將魔教餘下的人和埋伏的火藥暗器清理幹淨,這才離開。
此時卻已然是四更天,黎明前光景。
庚桑楚高高站在孤岩峭壁之上,隻是抬頭望著天邊。萬物皆寂,唯獨他明明一身白衣,趁在黎明前的風中,卻似比火焰更為燎人,玉容清寂,若有若無笑意,叫人憑地驚豔。
他早已安排了原鏡湄等在營帳之中為應龍療傷,其他事宜也早已安排妥當。一整夜,他隻是站在這一處地方望了天空發呆。深夜的星空仿佛就在他的頭頂,圓月離他似乎也隻有一線之隔,那樣的景象雖美,然而直到此時銀光漸退,東方開始慢慢有了絲紅色,他心底這才當真歡喜起來。
他曾經陪她在星空下漫步,唯獨不曾一起看過日出。她說想來泰山看日出,他沒有辦法做到,唯有代替她前來。想象當太陽驀地躍出天際之時,另外一個人,那刻就站在他的身邊。
他一動不動的站著,保持同一種仰望的姿態。
當第一縷霞光終於刺痛他的眼,庚桑楚下意識回頭。滿心歡喜指了太陽,然而回頭卻隻有一片空寂,沒有她。他滿腔的話,終究隻能說給自己聽。
忽的便生出苦笑來,就算被他見著日出又怎樣?他心中的太陽,永遠都在天邊,不能靠近,卻永不會消逝。
良久轉身向前大步行去。又是新的一天,他的時間,永遠不能停留給真心的盼念。
霞光所到之處,這裏留下的,卻是連風也帶不走的悵然。
*
癡癡看了天邊的霞光萬丈,蕭冷兒喃喃念道:“滄海日,赤城霞……”不知他如今在哪裏,她曾說想要與他一起看日出,而當太陽升起的時候,此處終究隻有她一個人。
她是出了名的懶人,甚少有看日出的機會,總以為當自己見到之時,心下必定歡喜無限,然而再心潮起伏都好,沒有想要分享的那個人在身邊,所有的心思,也隻能對半分。
她眼前的這一輪,是普照天地間萬事萬物的太陽,而她心中的太陽,此刻卻不知在何處。
身後有些微響聲,蕭冷兒回頭。絕美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紅霞絲絲縷縷打在他臉上,匯成種驚心動魄的麗色。呆望半晌,蕭冷兒方清醒笑道:“你倒起得早。”
聖渢走上前與她並肩:“你方才為何一直盯著我看?”
“自然因為你生得好看。”蕭冷兒答得理所當然。
半晌聖渢悠悠歎道:“再好看的,在你心中,也不是最好。”
有些意外看他,蕭冷兒笑道:“大清早的,無端端生什麽感慨呢?”
“大清早的,你不好好睡覺,為何又要一個人起來看日出。”聖渢不答反問,“會不會因為,有時候一個人沒有任何理由再念著另外一個人,就會下意識關注一些與那個人有關的事,用這些借口來代替心中的思念?”
蕭冷兒更意外看他,失笑道:“你不像會說這些話的人。”
“我隻是不想說,不是不知道。”聖渢老實作答。
蕭冷兒笑一笑,半晌道:“也沒什麽,夜裏翻來覆去睡不著,想到以前和人約好看日出,一時心癢,便起來了。”頓一頓,續道,“我有意讓你與暮雲同行,你莫要怪我。我沒有顧慮你的感受,可是……”
“你不必多說。”打斷她話,聖渢靜靜道,“你心中的想法,我都能明白。更明白你心中隻有大哥,就算這一次我們當真一起走了,永遠也不再回來,在你心中也永遠隻把我當作哥哥。”
無奈的指了心的位置,蕭冷兒苦笑:“這裏被填得太滿,我有試過努力過,可是就算我自己,也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也許我真的對你太自私,可是在這個世界上,唯獨我和你,有父母也如同沒有,半生都被最親的人作弄,難以自主。在我心中,隻有你是我最親的人,除了你,我也不知道還能依賴誰。”她表麵再堅強再無畏都好,說穿了她隻是個十幾歲的女子,無奈、悲痛、傷心、折磨,她難以擺脫,她也會想找人訴說,找一個人好好疼惜自己,但是那個人注定不是她最愛的那一個。
人是不是都這麽自私的?
“我都明白。”攬住她肩膀,聖渢柔聲道,“我早已經說過,隻要你在我的身邊,妹妹也好,那都無所謂,我隻想看到你開心。可是你真的開心麽?為何即使已經離開那個是非地這麽遠,你依然掛心?”
蕭冷兒笑得更苦:“你們三個又何嚐不掛心,不肯表現出來,隻是不想我更苦而已。”
“那當初你又為何要同意離開?”
良久抓了他的手,蕭冷兒輕笑:“哥,一味的承受,我遲早會承受不住。而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讓自己走到最後。”
“如果他們當中有人出了事,你會不會後悔?”
站立良久,蕭冷兒指了前方霧氣籠罩的地方:“哥你看,那裏,也許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地,但是不走到跟前,我們又怎能看清它是什麽模樣?”微笑望他的臉,“我相信所有人都是堅強而勇敢的,我心裏非常的相信他們。”
“甚至相信扶雪珞會勝過庚桑楚?”聖渢追問。
蕭冷兒頗為無奈:“你少有這樣話多的時候,究竟想跟我說什麽?”
“我想跟你說,”聖渢慢吞吞道,“從我十幾歲開始,就認定了這個天下,遲早是庚桑楚的。就算後來遇到你們,各個都聰明能幹,卻依然沒有改變這看法。”
蕭冷兒留神想著。
“他不知不覺讓我有這樣的自信,也讓樓心聖界的人,都有這自信。”聖渢悠悠道,“在我們的心裏,這天下沒有他的敵手。”
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卻能給人這樣強大的自信。
蕭冷兒細細想著,半晌笑道:“大哥哥你生得太美,美得連我都被你蠱惑了,幾乎就要以為讓他得了天下,那也是理所當然的。”輕歎一聲道,“又或者,我在心裏憐惜他受過的磨難和苦處。”
行其事,利其器。沒有經過深重的代價,你怎能妄想得到同等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