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碧山還被暮雲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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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這路程雖時快時慢,不時也過些山澗,但並不會特別難走。也不知行了多久,當那影子終於從山的一頭投向另外一頭,他們四人早已站在峰頂,腳下一片不見底的深淵,煙霧繚繞。
依暮雲見此情形不由泄了氣:“是達木措耍了咱們,還是冷兒你搞錯了?要不要拿出那地圖來再看一看?”
方才休息之時蕭冷兒早已將達木措在地上畫的那幅畫繪在隨身攜帶布帛之上。
蕭冷兒笑道:“那地圖是咱們上了赤霞峰之後所用,現在拿出來能有甚用處?”
依暮雲張口結舌,指了幾人站的地方道:“那……你……”那他們幾人是怎生上來。
蕭冷兒翻一個白眼道:“拜托你稍微動一動你尊貴的腦子,大小姐,伊那指明了要十五月圓之夜前來,達木措也指明兩座山頭給咱們,這樣難道還不足以得出答案?”
“但腳下確然沒有路了。”聖渢沉聲道。
依暮雲猛點頭,衝她扮個鬼臉。
半分也不理會道,蕭冷兒向聖渢笑道:“那可不一定,你向那下方扔個東西試試。”指了指腳底下那煙霧繚繞。
聖渢隨時撿了塊石子運勁扔下去,半晌不見聲音,向蕭冷兒聳一聳肩。
“你往前走三步,再想著正下方扔個東西。”蕭冷兒再道。
聖渢雖不明其中道理,卻也依言照做,這一回不若三人想象,那石子方落地,立時便是噗的一聲想。
三人目瞪口呆,蕭冷兒笑道:“可別用那種神神怪怪的眼神看我,道理其實很簡單的。”指一指幾人上山的路道,“方才我一直記著咱們上來的路程,在心中繪出一幅圖,便是五行中一個字訣,而那字訣若用在這路程之上,破解的關鍵位置,我初淺推算,正是方才叫聖渢扔下石子的那一處。因此才大膽猜測那風赤霞卻是用了山頭的雲霧隱了赤霞峰的正確位置。”
依暮雲退後三步,抱著肩膀道:“我不管你們誰願意當第一個跳崖的勇士,總之別叫上我。”否則這種白癡的死法絕對讓她死不瞑目!
沒好氣翻個白眼,蕭冷兒變戲法般從身後包裹裏拿出一捆繩索來。
其他三人目瞪口呆看著,蕭冷兒得意洋洋道:“怎麽樣?驚奇吧?敬佩吧?小爺我天生惠質,確實不是你幾個閑雜人等能比的。”
依暮雲喃喃道:“蕭冷兒,你是跑江湖賣藝的不成?或者是那種隨時準備綁了人怎麽怎麽樣的……”
“死丫頭,給我住口!”蕭冷兒惡狠狠將繩索一頭扔給她,“就你去!”
依暮雲連忙跳到聖渢後麵,聖渢倒也講義氣,義不容辭從她手中接過繩索:“我去吧。”
瞪笑得小人得誌模樣那人一眼,蕭冷兒點一點頭,將自己手中一頭在腳下一塊岩石上打結:“你小心一點。”
當下聖渢墜了繩索下去,蕭冷兒三女在上麵屏息凝神守著,片刻便聽聖渢聲音叫道:“都下來吧。”
三人對望一眼,蕭冷兒笑眯眯道:“雲丫頭不是最怕死?那就你走最後。”
依暮雲二話不說已順著那繩索爬下去。
蕭冷兒輕啐一聲,萬分不屑模樣。洛煙然瞧得憋笑,跟在依暮雲之後爬了下去,蕭冷兒自然又是最後一個。
細心的重新挽好繩索,蕭冷兒順手拍拍依暮雲腦袋:“學著點,丫頭,這些可都是行走江湖的必備常識。”
“不許敲我腦袋!”依暮雲大怒。
“我知道你已經夠笨了。”蕭冷兒嘻嘻哈哈,這一回不堪落後,頭一個向著岩洞中跑去。
半晌柳暗花明,四人再望那一座峰中之峰,洛煙然讚道:“鬼斧神工。”
“世外桃源。”依暮雲喃喃。
“你可別再來一句人間仙境了。”望同樣有些驚豔之色的聖渢一眼,蕭冷兒收了之前嬉笑之色,“真正的危險,可是要從此處才開始。”
三人俱都收回目光望她。
拿出那幅地圖展開,蕭冷兒揮一揮手:“出發,孩子們!”
*
原鏡湄被囚第三日,庚桑楚終於施施然找上門來。
他倒並非一人來此,手中另外一個,卻是眾人早已為生還無望的尤崇陵。便是蕭泆然這般素來最沉穩之人,一見那人折扇輕搖笑意粲然模樣,也立時拔出腰間劍。
庚桑楚嘖嘖道:“蕭公子這般盛氣淩人,倒迫得我不敢走近了。”
“這天底下竟還有你不敢做之事?”蕭泆然冷哼,在蕭如歌目光下,不得不退了下來。
庚桑楚頗為好奇道:“其實蕭公子做什麽這麽恨我?就因為我傷了你師傅?”
“至少我沒有不討厭你的理由。”一再傷蕭冷兒的心,重創蕭如歌,使得整個中原武林幾乎全無生機。這樣的人他若還喜歡,那才當真是有鬼。
庚桑楚頷首稱是,他向來自認還算是個善解人意的人,目光望向他身後,卻是目光一閃,折一折腰客客氣氣道:“紫皇有理,夫人有禮。”
蕭如歌頷首回禮,冷劍心站在蕭如歌身邊,打量他半晌方喃喃道:“樓心月和思璿的兒子,從前畢竟是小瞧了你。”
“豈敢豈敢。”庚桑楚搖頭道,“小侄再不自量力,也不敢與二位相比。”
他此刻豐神俊朗站在那裏與坐在椅子上的蕭如歌說這番話,真情假意都還,看在蕭泆然一幹人心裏,自然又是心頭火起。
半分不理會眾人麵上顏色,庚桑楚向一直沉聲不語的扶雪珞道:“我要見湄兒。”
洛雲嵐冷哧一聲,指了一旁麵色灰敗的尤崇陵道:“你就準備用這個東西來交還原鏡湄?在下沒記錯的話,問心殿下似乎說過,原鏡湄一人,在你心裏抵得了千軍萬馬。”
“畢竟還在人家泰山派的地盤,洛公子說話可注意些。”庚桑楚仍是笑吟吟模樣,半分不見動氣,“原本是想殺了他,後來轉念一下,這東西竟還有些用處,便一時起了好心,給各位留下了。”
洛雲嵐還要開口,卻被扶雪珞製止。
庚桑楚笑道:“果然還是扶盟主最有見地,在下佩服。”
懶得與他耍嘴皮子,扶雪珞淡淡道:“你想怎樣?”
看他半晌,庚桑楚亦斂了笑容:“湄兒如何?”
“她沒事。”不理會洛雲嵐連連使眼色,扶雪珞淡淡陳述事實。
踱得兩步,庚桑楚道:“扶盟主與湄兒三載相交,對她憐惜有嘉。今日在下少不得要多問一句,倘使我不肯前來,扶盟主當真會殺了湄兒?”
扶雪珞默然。此事他也反反複複想了好幾天,半晌悶悶道:“若隻是我自己,自然不會。”
“你既不願殺她,留下她又有什麽用?”庚桑楚追問。
洛雲嵐翻個白眼道:“是人都知道原鏡湄是你的左右手,留下她做什麽不能,好歹也可以牽製你行動。”
庚桑楚道:“你也這麽想?”問的卻是扶雪珞。
扶雪珞不語。
庚桑楚等的倒也不是他的回答:“扶盟主心裏想必清楚,其一,這天底下若當真有人能牽製我,也決計不是湄兒。其二,即便湄兒有這本事,她的性子你同樣了解,絕不會給你們這機會。所以,洛公子這如意算盤隻怕是打錯了。”
洛雲嵐氣極反笑:“依你的說法,這原鏡湄留下除了浪費咱們的口糧,倒真是一無是處,我們還該將她恭恭敬敬歸還了你不成?”
庚桑楚點頭的動作一派理所當然:“如果洛公子願意的話,在下自然樂得接受。”
洛雲嵐氣得幾乎要跳起來,咬牙切齒罵道:“就算那丫頭留下半分用處沒有,好歹也是你的心頭肉。日前你害我同道,累我爹爹重傷垂死,我殺了那丫頭,好歹也讓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傷心一回。”
庚桑楚笑意不變,但其中多出的幾分森然,卻叫眾人不寒而栗:“你盡管試試。”
“爺想試的時候,自然會。”洛雲嵐半分不將他氣勢放在眼中,嗤之以鼻。
扶雪珞對兩人耍嘴皮子的功夫早已聽得膩煩:“你到底想怎麽樣?”
指一指被點了穴扔在一邊的尤崇陵,庚桑楚笑道:“我雖然討厭極了此人,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當真是個人才。在我教潛伏多年,更能幾次三番逃脫我追蹤。最難得的是,此人能屈能伸,你中原武林許多大人物礙著那塊表麵牌坊不肯做不敢做的事,他都敢。我此番毀了他泰山派大半根基,要了他兄長的性命,留下他,你說日後會不會成為我的一大阻力?”
扶雪珞目光一閃:“但正如你所言,你不是恨極了他、三番兩次欲置他於死地而後快?”
“我確然不喜此人。”庚桑楚頷首道,“但比起湄兒與我教中之人性命,他的死活,本座並不放在心上。”
“沒有其他原因?”扶雪珞淡淡問道,這後一句,卻是他一時的好奇了。
沉默片刻,庚桑楚喟歎一聲:“自然是有的。”望了蕭如歌和冷劍心二人,內裏當真看到的,卻不知是誰,“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原本一心要殺掉此人。但每每動手之際,想到此人是她第一次跟我討人情救下來的,便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此時說的,卻也是真心話。扶雪珞對蕭冷兒的感情不比他少,他在他麵前,那心情卻是不用掩飾。
扶雪珞點一點頭,隨口道:“就這一個條件,沒別的了?”
庚桑楚苦笑:“扶盟主什麽時候也開始討價還價了。”他一向以為這種事隻有蕭冷兒才會做。
“自然也是跟著你們學的。”扶雪珞看尤崇陵一眼,“他或者當真能幫我們不少。但一個尤崇陵,又怎能交換問心放在心尖兒上的原鏡湄?”
庚桑楚頷首道:“你既然成竹在胸的等我來向你要回湄兒,隻怕也早已有所準備,不妨說出來一聽。”
“三個月之內,你樓心聖界不得再侵犯我中原武林一分一毫。”扶雪珞道,補充一句,“包括樓心月。”
庚桑楚再次苦笑,喃喃道:“這可當真是難為了我。人家才是聖君,我如何管到他頭上去?”
扶雪珞這次壓根兒隻作沒聽到。
連連搖頭,庚桑楚舉手:“好好好,算我敗給你。還有甚條件,不如一並提出來。”
扶雪珞忽然一反方才那風輕雲淡模樣,撲哧笑道:“我若當真再有什麽條件,今日這交易,隻怕便是鏡花水月,算我自作聰明一場了。”
庚桑楚看他半晌歎道:“扶雪珞不愧是扶雪珞,蕭冷兒沒有看錯你,你確實配當本座的敵人。”
扶雪珞道:“問心一諾千金,你今日雖然隻是口頭應承下來,但我也相信你必定不會反口。”
“多謝。”庚桑楚合扇一抱拳,“如此,請帶我去見湄兒吧。”
扶雪珞抬一抬手:“這邊請。”
兩人離去。一直隻靜靜看二人動作的冷劍心這才開口道:“你認為如何?”
蕭如歌頷首:“庚桑楚早有大將之風,雪珞經曆這許多事,如今迅速沉穩下來,擔得大任,也叫人欣慰。”
冷劍心遲疑道:“他二人……”
不待她說完蕭如歌已經搖頭道:“如今雪珞跟庚桑楚比,仍然有些差距,但若加上冷兒和雲嵐一幹人在旁協助,你便是叫庚桑楚自己說,誰勝誰負,那也還是未知之數。”
提到蕭冷兒,兩人都是一陣沉默。
*
幾步並入房中,床*上那人聞聲回頭,正是原鏡湄。四目相對,她眼淚已不自覺流了出來,庚桑楚心疼的上前一把抱住她:“湄兒。”
“你為什麽要來?”嗚嗚咽咽撲入他懷中,原鏡湄捶他肩膀哭道,“你明明不要來,等哪天我自己逃出去了,就不算讓你跟他們交換條件來救我了。”
“那如果逃不出去呢?”庚桑楚沉聲道。
原鏡湄呆得一呆。
“傻,”替她挑順長發,庚桑楚歎道,“我已叫你涉險一次,怎還會允許有第二次。”
原鏡湄咬唇不語,庚桑楚轉身瀟灑的向扶雪珞幾人揮一揮手:“既然如此,我們便先走一步了。”
“我倒真想在你身上留下點什麽。”洛雲嵐冷哼。
庚桑楚隻作不聞,笑眯眯拉了原鏡湄向外行去,不曾出得大門,卻又被扶雪珞叫住,吩咐原鏡湄在門口等著自己,庚桑楚複又轉過身去。兩人在一株大榕樹下站定。
“你……”踟躕片刻,扶雪珞還是道,“照理說,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你的事我更沒有資格過問。可是,你和鏡湄……”
“其實你到底想說什麽?”庚桑楚搖了折扇,好整以暇。
扶雪珞無奈道:“我想說的,你又怎會不知?鏡湄和冷兒,都是我的朋友,鏡湄對你生死不計,站在她二人朋友的立場,我隻希望你能及早做出選擇,也不會傷害到另外一個。”
“你希望我選擇什麽?”庚桑楚反問。
扶雪珞無言。
庚桑楚笑道:“早在這之前,蕭冷兒已當著你眾人的麵要與我情斷義絕,就算沒有這件事,此番蕭如歌因我而殘,蕭冷兒心胸再開闊都好,你認為、她還會再想著一個傷害她父親的凶手?”
“她對你的感情……”
“我知道她對我的感情很深。”打斷他話,庚桑楚靜靜道,“但她是什麽樣的人,你和我一樣清楚。為旁人想的,永遠比自己多。”
反駁不得,片刻扶雪珞道:“如此,你的意思,你決定要跟鏡湄一起?”
庚桑楚忽的笑出聲來:“其實扶公子是不是想說,如果我選擇了湄兒,你就會從此再無顧忌,無論如何也要扭轉蕭冷兒心意呢?”
“從某一方麵來說,是的。”扶雪珞坦然,“你我雖立場不同,但我尊重冷兒的心意。你若也是一般喜歡她,我不介意與你公平競爭。但你對鏡湄的態度大家都看在眼裏,若你心裏還有著別人,在冷兒這件事上,卻恕我要看不起你這對手。”
麵上無甚表情,半晌庚桑楚緩緩道:“你心裏怎麽對蕭冷兒,又想說什麽做什麽,那都是你的事,不用特意叫我來說。”他退後三步,地上的落葉踩得咯吱作響,“無論我做出甚決定,想來不會妨礙到你。”
他離開,扶雪珞叫:“你究竟喜不喜歡蕭冷兒?”
庚桑楚並不回頭:“你說呢?”
他說?扶雪珞苦笑,叫他說,世界上怎會有人不喜歡蕭冷兒?叫天底下任何一個人說,庚桑楚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情,甚至於每一次進退失據,他怎會不喜歡蕭冷兒?
其實他究竟是在問他選擇,還是在提醒他退出呢?扶雪珞不無悵然想到,他甚時,也開始變得這樣殘忍而不夠磊落?
*
“你為什麽來救我?”
……
“扶雪珞跟你說了什麽?”
庚桑楚停下腳步,轉身麵對她:“扶雪珞問我選擇蕭冷兒還是選擇你。我去救你,隻因你是原鏡湄。”
他接著往前走,卻在聽到她叫聲時再停住:“那你究竟喜不喜歡我?”
這一次庚桑楚沒有猶疑:“我喜歡你,甚至可以說我非常愛你,但這隻是一種兄長對妹子的感情,在我心裏你自是十分重要,與聖渢一樣,都是我最親的親人。”
“你騙我!你在說謊!”衝到他麵前,原鏡湄大叫,“那日我要咬舌自盡,你驚慌的表情,你自己看到沒有?今日你那樣自然抱住我,看到我無恙眼中的放心,你自己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他直認不諱,握住她的肩膀,“我對你的感情和關懷,我都知道。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會覺得寂寞、不習慣,我會擔心會想念,這些我都知道。沒有對比就不會有結果,湄兒,如果一直都隻有你和我兩個人,也許真的連我自己,都會覺得,我對你定然也是出於一種男人對女人的愛情。”
原鏡湄在發抖,看著他的眼睛,也在發抖。
“可是天底下沒有那許多如果。”握著她的手,移到自己胸口,“你可曾聽到這裏麵的聲音?這裏是一顆心,這顆心裏麵住了一個人。而它所有的呼吸跳動,都隻是為了那個人。”
原鏡湄的眼淚便這樣流了出來。
那個人不是她。
可是她不甘心。
他分明對她也那樣好,好得讓她以為那就是愛情。
為什麽那不可以也是一種愛情?
“陪在你身邊的是我不是她。”
“我知道。”
“你傷害她的親人和朋友,她不會原諒你的!”
“我知道。”
“你們沒有可能在一起!”
“……我知道。”
“你有什麽是不知道?”藍衫的女子哭著叫喊,原本風情曼妙的姿容,哭得萬般狼狽。
“我什麽都知道。”
看著她的眼,庚桑楚柔聲道:“我不是湄兒,所以不知道湄兒對我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但我是我自己,所以知道我對蕭冷兒,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
“那是什麽?”她癡癡問。
收回放在她肩上的手,庚桑楚挽起衣袖,給她看自己手上淡淡的牙印:“你看,就像她留下的這個印記一樣。那個人,連同她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化入我的血肉裏,在心裏一遍又一遍,我不死,她也不會死。我害她,害她的親人,害她的朋友,我給她和別人創造機會,我想放手又放不了手,我明知不能和她一起。湄兒,可是不管怎麽樣,這一切都隻是我的行為我的動作,而我的心,我的心對著她,始終沒有半分改變。”
他說得風輕雲淡,她卻早已哭得泣不成聲。
“你騙我,你騙我……”
“我有沒有騙過你?”扶她站起身來,庚桑楚柔聲道,“我永遠都不會騙你。”
他隻會騙一個人,唯一的一個。那個全世界他最愛、最舍不得欺騙的人。
一次一次又一次,為何對著他妖魅般惑人的笑臉,她傷心也罷失望也好,卻總也不能叫自己死心?哭倒在他懷中,原鏡湄不明白,為何到了今時今日,聽他說著那樣殘忍的話,她還是不肯對他死心?
*
“三個月?”樓心月揚眉。
庚桑楚點一點頭,也不多言,隻悠閑飲自己的茶。
“為了一個鏡湄,你竟放棄這乘勝追擊最好的三個月?”樓心月覺得不可思議,他了解庚桑楚,而他了解的庚桑楚絕不是這樣的人。
庚桑楚不答反問:“你覺得湄兒值不值這三個月?”
樓心月笑:“對你自然是值,對我卻無甚區別。”他並不著緊這三個月,正如他也並不如庚桑楚那樣著緊原鏡湄。
庚桑楚頷首:“誠如你所言,這三個月,又有甚緊要?”
樓心月更奇:“但你……”
“我說,聖君大人,你真當他們損失慘重,我們隻是在一旁看戲來著?”庚桑楚沒好氣搖頭道,“你就算挖個坑讓人往下跳,挖坑難道不需要出力?這一次能一舉殲滅他們固然好,既然已經失敗,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或者您老人家以為他們連隻兔子都不如?我教中損失不小,更被他們抓走一批人,趁這時間,歇一歇也好。”
“你不怕等到他們恢複元氣,反過來咬你一口?”樓心月挑眉。
庚桑楚折扇搖開,笑意迷人如三月春風回暖:“我喜歡玩火。”他起身時似突然想到什麽,又回頭道,“對了,我在蕭如歌處見到你的老朋友,有空不妨去見見她。”
樓心月一愣:“她回來了?”
“其實她這幾個月究竟去了哪裏?”庚桑楚似乎頗有些興致的模樣。
樓心月很奇怪的看他一眼:“我怎麽知道?”
聳聳肩,庚桑楚步出門去。其實他也隻是碰碰運氣,畢竟如果樓心月知道,也不用追得整個中原武林的人滿江湖跑。
在門外等著庚桑楚的人,出乎意料竟是馥香濃,而非一向等成習慣的原鏡湄。
看出他疑惑,馥香濃主動解釋:“鏡湄有些事,先行一步。”
點一點頭,庚桑楚自然不會傻到去問她是真有事還是假有事,看旁邊冰美人仍然低眉垂目模樣,忽然問道:“其實我擅自把聖渢送走,香濃有沒有怪我?”
……
“我一心考慮到聖渢和湄兒,卻沒有為你考慮呢。”
良久馥香濃淡淡道:“或者隻是因為,你比較了解他,所以明知他走或者留都好,對我也不會有什麽不同。”
有些詫異望她,庚桑楚這才發現,原來三個人中他最不了解的,果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