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雨夜驚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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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發呆到後半夜才睡著,還做噩夢了。
    我看到了媽媽,她滿目慈愛地看著我,可咧嘴一笑鮮血就跟著泉湧似得冒出來了,她的樣子也瞬間變成了她死前的模樣,瞪著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她要我為她報仇,去殺了紅玫瑰,殺了田中佐野……
    媽媽!
    我從夢魘中驚醒過來時,正迎上了褚峰那雙布滿血絲的眸子,他就坐在床邊怔怔看我,過於蒼白的臉頰看起來十分憔悴。
    他怎麽會有這個表情?
    “峰哥哥,你怎麽來了……”
    我慌忙坐了起來,有些戒備地看著他。其實我很怕,怕他迫於壓力把我轉手送給了陳四新。畢竟我跟他萍水相逢,單是媽媽對他那點恩惠不足以令他為我赴湯蹈火。
    他牽強地揚了下唇角,道,“沒事,剛路過這兒聽你在不停地喊媽媽,就過來看看你,是不是做惡夢了?”
    我點點頭,“嗯”了一聲。忽然想起了昨夜裏紅玫瑰說的那個曹玉貴,想問問褚峰這人是何方神聖,但看他疲憊不堪也就作罷了。
    我看他麵色不太好,頓了下又道,“峰哥哥,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我是不是給你添大麻煩了?”
    “當然沒有,你再睡會兒,我去洗漱一下。”
    褚峰說著就起身走了,我看到他左側的手似乎一直垂著,袖子上還有一大片的血跡。他是受傷了麽?
    我一怔,也連忙起床了,尋著他跟了過去,躲在窗邊看他。他進屋過後就脫了粗麻短衫,露出了一條血淋淋的手臂,肩頭的地方有好深一條傷口,血都已經凝固了。
    他是背對著我的,所以我看清楚了他滿背的傷痕,一條條觸目驚心,像是很久之前留下的。他用毛巾小心翼翼擦完了手臂上的血跡,再又坐在桌前給傷口上藥。也不曉得那是什麽藥,疼得他一臉煞白,齒關都咬得咯咯作響。
    “峰哥哥!”我忍不住走進去了,褚峰下意識抓起衣服就罩住了他的胳膊,臉也瞬間紅了。
    他有些慌張,道,“洛兒,你怎麽進來了?”
    “我給你包紮傷口!”
    我上前不由分說地拿掉了他的衣服,才看到這條傷口深可見骨,至少有一寸多長,血還在不停往外冒。
    “峰哥哥,這傷口光是包紮不行的,得去醫院。”我在學校學過些救護,他這傷不處理恐怕會更嚴重。
    他搖搖頭,道,“沒事,就這樣包紮一下就好了。”
    “可是……”
    “我自己來吧,別嚇到你了!”
    褚峰說著又拿起那藥粉往傷口上倒,他死繃著臉,豆大的汗水順著腦門滾。我忽然鼻頭一酸,接過他的藥粉小心地往傷口上灑,灑著灑著就哭了。
    他是媽媽死後對我最好的人,我很怕他倒下,或者他不要我了。在這樣的亂世中,我怕自己沒有能力生存下去。可這樣當他的累贅,亦是我不想要的。
    褚峰轉頭看了我一眼,沒好氣地笑道,“傻瓜,不就是一點小傷,又不疼,你哭什麽啊?”
    “我就是覺得自己沒用,幫不上你什麽忙。”
    “女人本就不用做什麽的。別哭了,這麽大的人了。”他伸手抹去了我一臉淚痕,滿眼寵溺地道,“看到你好好的,我就很開心了。”
    “峰哥哥,我以後會報答你的!”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又繼續為褚峰包紮。
    他淺淺笑著,眸子裏漾起了幾分追憶,好像在懷念某個人一樣。如此的他瞧著好賞心悅目,我竟看呆了……
    下午的時候,褚峰沒有去碼頭,就跟我一起在院子裏做一塊木頭碑。我執意要給媽媽立一塊墓碑,他拗不過,就讓屬下給我弄了塊木頭準備做一塊。
    這墓碑很簡單,就是一塊木頭,我在上麵寫了四個字:百合之墓。也沒有落款,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褚峰說眼下都城很不太平,媽媽的事又鬧得滿城風雨,不能夠太招搖。他還為媽媽準備了一口棺材,算是做得極好了。
    入夜的時候,天又下起雨來了,瀝瀝淅淅的,跟我的心境一樣淒涼。
    大概八點多的時候,我們就趕著馬車往護城河那邊去了,馬車上放著棺材和木碑,我懷裏抱著媽媽的新旗袍,準備到時候給她換上。
    褚峰隻帶了我一同去,我們到護城河時剛好十點,距離秦承炎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這邊沒有路燈,隻有護城河上一盞探照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就像陰陽路上的引魂燈似得詭異。
    我其實很緊張,怕秦承炎不守約。秦家是我們最後一個選擇,如果他們不肯幫忙,那媽媽可能真的成孤魂野鬼了。這麽多天,屍體也不曉得腐壞到什麽程度了。
    我一直不理解的是,日本人為何一定要留著媽媽的屍體,到底這其中還有什麽貓膩。我不敢去問褚峰,就怕知道更多我無法接受的事情。
    這會兒風特別大,護城河上都起浪了,浪花兒拍擊著河岸,飛濺起的水滴把我和褚峰身上淋得濕透。他一直坐在馬車旁邊低頭不語,情緒十分的低落。
    我悄悄站了過去,拉起寬大的鬥篷把飛濺的水滴擋在了身後。
    不一會兒,馬路上忽然響起了一陣馬蹄聲,我循聲望去,看到漆黑的雨幕中有三道由遠及近的影子。直到他們靠近護城河,我才看清是三個武夫打扮的人騎著馬過來了,為首一個人身上好像扛著一個人。
    褚峰一個縱躍衝了過去,擋在了馬的前頭,那人長長一聲“籲”,才把馬控製了下來,他直接把肩頭扛著的人扔了下來,褚峰一把就接住了。
    “你們趕快走,日本兵已經追來了。我家主子在那邊擋著,但能擋多久說不準!”
    “大恩不言謝,回去告訴你們家主子,這個情我褚峰記住了!”褚峰說完抱著人直接放在了馬車上,急急地朝我招了招手,“洛兒,趕快上馬車!”
    我哪裏敢遲疑,忙不迭地爬上了馬車,就著微光湊近媽媽看了一眼,才看清楚她全身上下都被白布裹著,像一尊幹屍似得。布上麵血跡斑斑的,連腦袋都看不見。
    我抱著媽媽僵硬的屍體,終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褚峰揚鞭趕走了馬車,徑直往城門口趕去。他趕得很快,不一會兒就轉到了東門的大街上,可當我們慢慢靠近城門口時,才瞧見那裏站滿了日本憲兵隊的人,為首的那個,正是槍殺媽媽的田中佐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