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欺主之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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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她不識人心,不辨真假,稀裏糊塗地就被尤芷華的三言兩語給蒙蔽了,直到慘死的那一刻,才明白了此女的惡毒。
有恩者不圖報也,反而以怨報德,她若是再想不明白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還不如一頭撞死在梁柱上。
為了救火,她不得不邁上凝固的冰麵,到鑿開的窟窿裏取水,而尤芷華突然間腳滑一跤,雙手直直將她推了下去。等到她凍得快要死掉的時候,尤芷華才跳下來救人。
細細考量,如果尤芷華是無意而為,應該是身體撞擊她才對,手臂也不會作直線狀,之後又等了幾刻時間才拉她上來。前世她問起期間她上哪兒了,尤芷華隻說她當時被呆了。
如今想來,真是可笑之極,恐怕那把燎院之火也和她脫不了幹係。
尤芷華不過大自己兩歲而已,心計如此詭變,真是駭人啊。
飛雪恍如白棉扯絮,洋洋灑灑地覆蓋天地,掩住光禿駭人的枯催爛枝。
白緞對襟衣衫,領口用金線繡著繁複的花紋,水煙紅的層疊牡丹裙,外麵籠上一件披肩的胭脂色連帽罩衣,這身衣服給程月棠穿上之後,雖然她尚且年幼,眉目還未全部張開,可也是容姿勝雪,一派風度嫣然,恍如天宮仙子。
程月棠讓下人準備著雪天外出的事物,逢蔡嬤嬤問起,如畫的麵容劃過幾絲譏諷的冷意,快不可尋。“父親自小便教導過,但凡程家女兒恩不能忘,尤姐姐她這般心好,就算我尚且待病也是要去拜望的。”
她如何肯忘記呢,永遠都忘不了冷宮裏那間血氣彌漫的屋子。
“以前我總覺得芷華姑娘怪異,至於是哪兒也說不上來,可此次芷華姑娘能夠舍身救小姐,倒證明她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姑娘。”蔡嬤嬤毫無所覺地說著,將那防雪兜帽係好結扣。
“原來如此。”程月棠無聲呢喃,心中豁然開朗,原來是用苦肉計博得程府眾人對她刮目相看,特別對程氏族外人不待見的程家同族們,還有在府中能說得上話的中年嬤嬤。
飛霜提著程月棠早就吩咐她準備的湯婆子走進來,還沒等程月棠反應過來,就直接把滾燙如火的鐵皮壺塞在她手裏。
“燙!”程月棠隻覺得雙手猶如被烈火炙烤,十字連心般的疼痛不堪,縮手將壺掀翻在地,一股水汽白煙從地麵升騰,濺起的水弄濕了飛霜的襦裙。
“哎呀,你怎麽不好生看著,我裙子都潑濕了。”言罷,徑直跑了出去。
程月棠一雙杏眼縹緲的眸子戈壁沙漠,卷起天怒狂風,一片飛沙走石,昏天黑地。
聞聲,蔡嬤嬤慌忙一覷,觸目驚心,嚇得慘白如雪,那兩隻細嫩的手掌通紅一片,十個細如白蔥的指頭上冒起數個血泡。
蔡嬤嬤氣咻咻地訓斥著飛霜,一邊慌不跌地箱子裏抽出幾尺白布和金瘡藥,先小心翼翼地用針挑破血泡,才灑上藥物包紮。
此期間,程月棠一聲不吭,強忍痛楚,隻是顰著眉心。
蔡嬤嬤怒火衝衝要問罪,程月棠連忙製止。恰巧傷勢處理完之後,飛霜換了身新衣裳進屋,才攫住她裹成雪粽的手道:“應該都沒事了吧?”
程月棠被那力道抓得生疼,聲音如同嚴冰下流淌的寒水:“輕點。”
飛霜訕訕一笑,沉默無語。
寂靜的芷梅軒裏,梅香馥鬱,紅梅飄飄,被寒風卷起的花瓣好似秋日裏淒厲的紅葉。
沉寂的飛雪中出現一抹胭脂色的身影,那纖細的身影在院子外停頓了片刻,眸色複雜地瞟過四周,才幽幽地踱步進去,中年婦女和兩個丫鬟穿過雕欄曲徑跟隨而至。
“哎喲,著不是大小姐麽?”朱門掃雪的拂曉一見來人,連忙擱下笤帚,取了肩上的帕子給程月棠趕著身上的雪花,大著嗓子道:“奴婢聽說你也落了水,不躺在床上歇息著,怎麽還往雪裏趕。”
程月棠笑眯眯地覷著她,璀璨柔意的眸子裏卻暗藏冰冷:“我早已無礙了,我頑劣作怪連了尤姐姐,愧疚難當,實在放心不下,她如今怎麽樣了?”
霎時,拂曉愴然淚下:“姑娘她如今都還昏迷不醒呢,昨兒個水淋淋地從回來把我們都給嚇壞了,然後就高燒不止,湯藥都是用筷子撬開嘴硬生生灌進去的。”
程月棠目光掠過床底下那雙淩亂擺放的鞋子,精致秀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寒意,目光幽幽,語氣焦急:“嚴重成這樣?”
紫色的床幔層層疊疊地垂到地上,影影約約能看到裏麵躺著的模糊身影,程月棠眉宇間閃過淩厲的戾氣,一雙眸子快要淬出火來,那雙孤清杏眼裏一片猩猩血光。
屋內仿若室外的冰天雪地般寒冷,毫無暖意,連火炭都沒有生一盆,著實令她啼笑皆非,尤芷華雖然不是正宗的程家血脈,可底下人都是自小把她當小姐伺候著,誰敢扣她的例銀呢!
這戲也不過如此,她程月棠奉陪到底。
程月棠壓抑著剜心之痛,強製鎮定,脩然越過眾人,拎起陳列的牡丹玉雕,狠狠砸在地上,一塊光滑金貴的璞玉頃刻間碎成鋒利的瓦片,心裏快意不止,眼神怒不可遏:“拂曉,你可知罪!”
“我……不知”拂曉呆如泥塑木雕,實在不知道那句話出了紕漏,心疼地望著濺飛的碎玉,那可是尤芷華最愛的玉雕。
程月棠蔑了眼床幔後的浮影,咬牙切齒:“你食我程家之祿,為我程氏家奴,卻不辦我程家事,該當何罪!尤姐姐可是我父親親口承下的義女,而你竟然敢薄待她,我看你是黑了心瞎了眼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拂曉目瞪口呆,根本沒想到程月棠會突然發作,而且句句如斧如刀,把她往絕路上逼。
不等對方反應,程月棠言語中帶著無人能犯的戾氣,字字鏗鏘道:“隆冬臘月,家家燃薪,戶戶生炭,可這屋子裏卻冷得打顫,連主子都伺候不好留你何用,莫說我尤姐姐待病而躺,就是她掉了幾根頭發,你都得挨板子。”
蔡嬤嬤最見不得不分尊卑,奴大欺主的貨色,當下發作:“這人啊最要不得的就是認不清自己的身份,程家規矩如鐵,你都忘了麽?”
程月棠眼裏詭譎難辨,聲如寒冰:“恐她記不得了,嬤嬤教教她。”
聞言,蔡嬤嬤頓時明白程月棠是在殺雞儆猴,要以一懾百,立刻走至拂曉的麵前,賞著她耳刮子,毫不留情。
眾奴仆觀得心驚膽戰,飛霜更是瑟瑟發抖,想起先前對程月棠的不敬,後怕地撫了撫那張清秀的臉。
拂曉臉頰火辣辣的疼,布滿了紅手印,好幾處高高腫起,令人悚目。
“罷了,送軍營吧。”程月棠輕描淡寫,阻止道。
區區幾字,如地獄之門洞開。
拂曉再也忍不住啼叫幹嚎起來,掀飛層層紫幔,撲倒在雕花黃木床邊,涕涕淚流,憐憐哀意。
“尤小姐,快起來救救奴婢,我不要當軍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