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虛與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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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月棠唇角含笑,心裏卻如霜劍般森冷地嘲諷不休,縹緲的杏眸底蔓延著幾縷詭異,卻轉瞬即逝。
    她踩過地上的紫色幔帳,徐徐走近那張木床,望著被粉色牡丹被包裹的身影,勾起薄唇輕輕笑了。
    程月棠估摸著這人應該會醒了,能夠不動聲色地忍這麽久,倒是讓她有些意外了。
    剛剛故意在眾人麵前樹威,為的就是讓尤芷華清清楚楚地了解到,兩人身份的天差地別,言語之中字字都往對方心裏刺。
    沒有任何人比拂曉更清楚,尤芷華是昏迷不醒還是故作姿態,瞧著程月棠是真的動了怒,頓時方寸大亂。
    “在這個時候,主子您可不能拋下奴婢不管啊,奴婢伺候您好些年了,快醒過來啊。”拂曉死死拽住床沿,生怕一放手就會被人給拉走了。
    “抓緊我……千萬別鬆手……小棠……”虛弱的聲音從尤芷華口中發出,恍如陷進噩夢之中。
    程月棠死死拽住了手心,真想用剪刀破開仇人的喉嚨,如若不是親身經曆,就憑這句囈語,打死她都不肯相信背後隱藏著陰謀。
    拂曉聞言知意,連忙搖晃著那窄細的肩膀:“小姐快醒過來,大小姐她已經沒事了,你快醒過來看一眼啊。”
    昏迷多時的女人極為緩慢地翻開眼皮,清亮如泉的眸子水露盈盈,慢慢地轉過頭來,瞧見一臉欣喜若狂的程月棠,兩滴淚流了眼眶。
    見尤芷華幽幽醒轉,拂曉的那顆心總算是落了下來,十分相信如今有護著她,程月棠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小棠,方才夢見你落入水中,我想拉都拉不住……”尤芷華痛得掩住胸口,轉而狂喜不已:“幸好都是夢啊,太好了。”
    程月棠雙眸中幽幽閃過瀲灩的鋒芒,心裏狂笑不止,這簡直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她上前一步親密地握上對方雪腕:“我自幼體質就好,很快就無礙了,倒是尤姐姐你本就是個體柔多病的身子,留下頑疾怎麽辦?”
    “小棠,快離我遠一點,我受涼之後風寒還未痊愈,過了病氣給你就不好了。”尤芷華飛快地推開她,臉上那種焦急好像真的害怕病氣傳染一般。
    尤芷華心中刮起狂風暴雨,特地讓婢女們撤下了爐子和炭盆,就是為了激起眾多來探望者的同情,哪知道這死丫頭居然以此為由頭,隨意處決她的婢女,簡直當眾是羞辱她!
    程月棠見對方句句不離病情,看來是為了提起她對自己救命大恩。仇人嘔心瀝血,她也不能甘其後啊!
    “這次多虧了姐姐舍命相救,否則我就魂斷九泉了,整個國公府的人都會痛斷肝腸,你不光是我的恩人,更是我們程家的大恩人,快些把身子養起來,爹爹會好好謝你的。”程月棠頓了頓,拍著額頭道:“哎呀,之前都被氣糊塗了,隨手撿了塊玉摔作碎瓣,尤姐姐不會怪我吧,你知道我性子急鬧起來就歇不下來。”
    視線在青磚上巡了一圈,尤芷華終於看清了那猶如瓦礫的碎片,臉色霎時漲紫如豬肝,那可是她最愛的雕花牡丹玉,價值何止千金啊,她心疼得胸口都快滴血了。
    最讓人氣憤地是程月棠前麵那句話,口口聲聲地說起兩人身份差距,可見打心底裏就一直把她尤芷華當做個外客婢女之流,她恨不得撲上去撕碎那張笑吟吟的臉。
    尤芷華被氣得連咳數聲,臉上卻不露分毫,話語甜如蜜糖:“隻要妹妹高興摔了也無妨,倒是我落下的這身寒氣太滲人,萬萬不能傳染給你,近日裏你可得躲著我點,快些回院去。”
    戲才排到精彩之處,就想趕人了麽!這三言兩語豈能打發她。
    程月棠宛如孩子般討好地衝尤芷華笑笑,蠻橫道:“尤姐姐你且看著,我要好好教訓薄待你的蠢奴才。”繼而轉身,聲如寒冰利劍:“還不快給我尤姐姐跪下磕頭認錯!”
    拂曉置若罔聞,諂媚地往尤芷華那邊看過去。
    “怎麽?這麽快就好了傷疤忘了疼?別看著尤姐姐,她心地善良不與你計較,可我是斷斷不能容你奴大欺主。”程月棠感受到那道懾人般的視線,眼裏的嘲諷冷意,一晃而過。
    拂曉視程月棠如草芥,臉上毫無懼色,反而氣呼呼地嘟囔道:“我又不你海棠軒的丫鬟,連我伺候的主子都沒罰我呢,你憑什麽。”
    程月棠氣得渾身發顫,怒不可遏:“憑我是程家的嫡長女!蔡嬤嬤給她醒醒腦子。”
    蔡嬤嬤早就忍不住想發作了,聞言直接將狂妄的拂曉踹倒,雙膝跪地。
    “尤小姐,你可得幫奴婢做主啊,不能看著她們欺負我。”拂曉臉色煞白如紙,連忙哀聲求救。
    “住口!給我跪好。”尤芷華恨得雙眸淬火,卻偏偏不能有半分惱怒之色,心裏暗罵奴仆蠢鈍如豬。“這雖然薄待於我,可看在她服侍我多年的份上,我實在忍不下心來嚴懲她,全憑小棠做主吧。”
    程月棠放佛全然沒捕捉到對方眼裏一閃而過的怨毒,不動聲色地回望過去,白亮亮的牙齒晃眼極了:“看在尤姐姐的份上,我也不將你賣作軍妓了,就打發你去伺候桃花苑裏的二嬸嬸吧。”
    拂曉聞言,身子軟軟地倒在了地上。桃花苑裏的那位夫人是程景況弟弟的原配,可被妾室害得瘋了好些年,瘋起來就砸東西打丫鬟,那些伺候她的下人們苦不堪言。
    她哪裏想得到尤芷華如此無情無義,撤爐熄火這件事情根本就是按照命令辦事啊,剛想開口道出實情,就見一道鋒利如冰霜的眸子狠狠盯著自己。
    拂曉嚇得心魂懼色,得罪大小姐會被罰,可是若是得罪了那位蛇蠍主子,恐怕會死無葬身之地。
    程月棠心滿意足地笑了,側過螓首,眼裏包含感激之意,笑若春風:“尤姐姐這院裏缺了個人,我幹脆差人來補了這個空缺吧?”
    雖然語氣是詢問之意,但是壓根不等尤芷華回話,便道:“飛霜,快給尤姐姐見禮,從今日起你便貼身伺候尤姐姐的起居吧。”
    尤芷華怒火翻滾,懲治了她的心腹不說,還調了個人來礙眼,她極力隱忍,婉拒道:“她可是貼身伺候你多年,這不太合適吧。”
    飛霜如蒙天恩,歡喜得快要跳起來,她看見拂曉的下場,正在惶恐會被程月棠秋後算賬呢,沒想到眨眼間就解了心底的恐懼。誰都知道尤芷華待人溫和,出手大氣,程月棠將她調過來,倒是正好合了她的意。
    瞧著飛霜喜不自禁的模樣,程月棠眼中泛過冷嘲,笑吟吟地道:“正因為她服侍我多年,知道她做事極好,才能放心撥給姐姐用,你再推辭了可就是瞧不上這丫頭了。”
    “飛霜,快伺候尤姐姐好生歇息著。”程月棠披好禦寒狐毛鬥篷,親切地拉住尤芷華的手,一雙眸子清澈如水:“如此,我便回了,改日再來看望你。”
    尤芷華眸子淬毒,惡狠狠地剜著閉門而去的人,抬頭便望見飛霜討好諂媚地姿態,一巴掌扇過去:“傻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生火,你個賤奴才要冷死我啊!”
    飛霜臉頰火辣辣的疼,大夢方醒,想到程月棠何曾動手打過自己,哇地一聲哭出來。
    突然,尤芷華眸子熠熠發光,好像看到了程月棠淒慘無比的樣子,嘴角勾起詭譎的笑容。
    她對程家即將發生的事情,期待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