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冷暖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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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一陣冷風吹過,程月棠忽的看清了黑夜中的白雪,那是如可感情緒一般骨感的蕭索,正沿著脈搏跳動。
    清冷院中,程月棠突的感覺到了自己的不諧,仿若突兀出現,於這滿園白雪格格不入。
    楊季修從房頂之上躍下,看著一臉蒼白的程月棠,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你怎麽了?”
    四手相握,楊季修隻覺程月棠的手冰冷嚇人,一點溫度也無。
    而在程月棠的眸子裏,楊季修分明看到了一絲疲倦,似對萬事萬物的疲倦,那一股如潮水般的睡意正緩緩湧出程月棠的眼眶。
    “沒事。”
    程月棠從不想多說廢話,然而世事卻讓她不得不選擇委婉,因為她明白,自己已不再是一個人,自己關係著許許多多的人。倘若自己倒下,或者放棄,隻怕緊隨其後的還有更多的人。
    楊季修扶著程月棠進了房間,又讓芍藥去端來了兩盆火爐,而後這才坐在程月棠麵前,替她暖著雙手。
    房間之中一時安靜,隻聞火爐裏火炭燃燒的聲音。
    窗外是呼嘯的北風,還有紛揚的白雪。月亮似乎也被冷得緊了,所在層層黑雲之中不肯露麵,倒是一些不知名的鳥兒,仍在是不是啼叫。
    程月棠與楊季修枯坐良久,楊季修始終沒有再問,隻是看著程月棠茫然眼神皺眉。
    “你回去吧,我沒事。”程月棠不忍楊季修深夜相陪,如此寒冷天氣,早一些入眠對身體也會好些。
    不料楊季修聞言隻是搖頭,“我隻想多陪陪你。”
    楊季修知道程月棠心中定然有事,然她既然沒有對自己說起,那必然是不希望自己知道,故此楊季修也不深究,也不追問,隻想待在這裏,靜靜的看著程月棠。
    程月棠聞言,臉上緩緩浮現一抹微笑,恰如春風拂麵,好似山花爛漫,“你如果能就這樣一直陪著我就好了。”
    楊季修看著程月棠那笑容綻放的臉頰,心裏忽的滿是欣喜和滿足,隻覺程月棠這一笑之下,他的整個世界都跟著明亮起來。然而楊季修卻沒有答話,隻是看著程月棠,嘴角微微上翹。
    承諾,於楊季修來說,並沒有任何問題。問題在於,對程月棠的承諾。永遠太遠,遠到無法想像,在楊季修尚不能確定的情況下,他無法作出承諾,承諾永遠。
    程月棠知道楊季修心中所想,見狀隻是淡淡笑道,“我知道世事難料,也知道身不由己,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程月棠沒有任何危險,危險離她還很遠。隻是她忽的感到了一絲不諧,她與這個世界的不諧。
    重生之後,程月棠明顯能感覺到世事變化快了不少,快到有時候她都覺得可怖。今世俗塵已然在前世上演,可是程月棠溫故並未知新,反而湧現一絲傷感,不知是對於人事的傷感,還是對於物事的傷感。
    然而在這些傷感背後,程月棠便忽的發現了一絲不諧,她與這個世界是那麽的不容,是那麽的相互排擠。
    隻在今日的東宮,程月棠見識過了楊越遙的陰毒,見識過了老皇帝的猜忌,見識過了一眾大臣的明哲保身。而太子與太子妃,三條鮮活人命,在那時看來是那麽的無能為力,若不是自己,隻怕這三人早已踏上黃泉。
    而這些,在前世之中,是她連想都不曾想過的。
    雖說世事變遷,然世事總有範疇,程月棠隻覺一瞬間,世事已然超出了自己的可以預料的範疇,讓她有些措不及防。
    可是細想之下,能有什麽讓她措不及防呢?楊越遙?太子?楊季修?似乎都沒有,程月棠感覺到了疲累,不願再去思考,隻想安安靜靜的睡上一覺,讓明早的陽光去喚醒她。
    “轉眼滄海,又是一年。你府中的年貨可都備齊了?”
    程月棠忽的打起精神來,一板正經的問到。
    楊季修聞言一笑,緩緩搖頭,而後道,“齊王府多少人你還不清楚嗎?該置辦的東西冬月低便置辦好了。”
    楊季修正說話間,程月棠忽的站起身來走到梳妝台邊,伸手拉開一個櫃子,從中拿出一個盒子。
    “這是什麽?”楊季修見程月棠拿著盒子很是愛惜的樣子,當即問到。
    程月棠伸手拭了拭盒子,而後緩緩打開,隻見裏麵躺著一本小冊子,扉頁上寫著“幻夢詩集”四個小小楷字。
    程月棠拿著詩集遞給了楊季修,臉頰之上浮現一抹紅暈,“送給你。”
    楊季修伸手接過,不解問到,“你寫的?”
    見到程月棠點頭,楊季修當即將詩集放回了盒子中,而後塞進了自己的衣袖。
    “如此珍品,隻怕當世難求,我可得好生保管才是。”
    “隻是閑來之事隨手所寫,無甚了得,你看看即可。”
    兩人相視一笑,盡將剛才的種種煩惱拋諸腦後。
    楊季修看著程月棠那吹彈可破的嫩頰,伸手拉過程月棠的玉手,輕聲道,“無論你經曆過什麽,我隻希望在你以後的人生裏有我,無論多遠多久,我都希望存在,留下痕跡。”
    至少存在過,對於一般戀人而言,最好的慰藉隻怕便是這五個字。
    然而對於楊季修與程月棠而言,存在並不足夠,存在無法代表留有痕跡,楊季修希望在程月棠的人生裏留下痕跡,哪怕隻是一絲一縷也罷。
    “你已經留下了足印,怎麽?還想留下點什麽?”程月棠俏皮的看著楊季修,雙眸之中滿是逗趣和快樂。
    楊季修聞言笑道,“如此足矣,能得程大小姐垂青,楊某已是感激不盡,如何再敢得寸進尺?”
    程月棠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不敢?哼,我可不信。”
    對於楊季修來說,隻是如此陪伴著程月棠,他當然無法接受。可是此時提親,隻怕京城再起風浪,不是他謹小慎微,而是當世之局,不是他一個人便能左右的。
    聞言,楊季修看著程月棠正色道,“不久將來,總會花開。”
    當夜風再度吹襲,屋子裏再無冷意,反而縈繞著濃濃溫暖,在這北風呼嘯的夜晚之中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第二日,當程月棠醒來之時,楊季修早已離去,然而她卻感覺到了床沿上的一絲餘溫。
    芍藥端來熱水簡單的洗漱之後,程月棠看著鏡子裏的嫣然笑臉不由心中一動。
    隻是讓程月棠有些意外的是,唐英一大早就來到了秦國公府。
    “你怎麽來了?外麵不冷麽?快進來。”
    程月棠急急讓唐英進了屋子,伸手替她脫下滿是白雪的披風。
    “娘親說今晚在府上設宴,讓我來邀請你。”唐英剛一坐下,立刻將火爐搬了過來。
    “怎麽?又設宴?可是有什麽事麽?”程月棠放好唐英的披風後不解問到。
    唐英聞言笑道,“哪有什麽事啊,你上次給娘親診脈治病,治愈了娘親的寒疾,長公主府上下當然要好生感謝你一番呀!”
    程月棠知道長公主早晚都會設宴宴請自己,但沒想到長公主竟在如此時候設宴。
    此時的京城,東宮封禁,太子涉嫌貪賄,整個朝廷都議論紛紛,生怕與太子扯上一絲半毫的關係而被株連。程月棠在東宮公然為太子說項,老皇帝雖是沒有動怒,但明眼人都知道,倘若程月棠拿不出什麽能直接證明太子被誣陷的證據,那等著程月棠的必定是株連之罪。
    而長公主在如此微秒的時候宴請程月棠,其中深意當真耐人尋味。
    “那也不用如此著急吧?”程月棠試探著問到。
    誰知唐英聞言怔道,“這還著急?再等下去就是年節了,到時候都忙著祭祖走親戚,哪裏還有空時間啊。”
    長公主雖然出宮多年,有了自己府邸,有了自己的一家人。但是年終祭祖卻仍是必不可少,而且皇親眾多,年節一到勢必要四處奔走。唐英這麽一說,倒也的確如此。
    可是程月棠還是有些疑惑,然而她知道唐英頂多也就是個前來傳信的,長公主若是想在這時候交代自己什麽,定會親口告知,不會假唐英之口。
    想到這裏,程月棠立刻應了下來。
    唐英見程月棠應邀,當即拍手道,“好耶!好耶!自從上次你來長公主府赴宴以後,到今日,差不多整整一年了!”
    程月棠見唐英如此高興,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意,“好啦,好啦,今晚的一定準時到。”
    兩人再說了一會兒話,唐英這才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芍藥見唐英離開,當即在程月棠身後道,“小姐,燕無聲已來了多時。”
    程月棠聞言急忙朝後院走去,燕無聲看到程月棠急忙恭聲道,“主上。”
    “怎麽樣?”
    “已然辦妥,無人發覺。”
    燕無聲奉命前去處理西境來人,今日終於完成,特來向程月棠匯報。
    程月棠聞言,冷冷笑道,“你的速度實在太快,隻怕有些人還沒反應過來。”
    “東宮之中的防衛似乎是太子刻意撤下的,再加上有齊王殿下相助,辦起來自然容易很多。”
    燕無聲看著程月棠道。
    聞言,程月棠道,“寧王府呢?”
    “寧王府倒是棘手很多,不過比起齊王的影衛,楊越遙手裏的那些飯桶根本不值一提。”
    “切莫大意,楊越遙可不是表麵上的這麽簡單。”
    程月棠轉身看向院中的雪梅,說話間帶著一股清寒,那幽深的語氣似乎是從萬丈深淵之中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