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千裏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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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嶽闕老先生,怎麽樣了?”好一會,易風南扭頭問一個席坐在岩石上的老者道。
    “快找到了,小侄莫要心急!”老者答道。
    “嶽闕?這不是剛才那八卦老頭說的叛門之徒嗎!難道說易風南這個聖子也背叛了八卦真門!”呂清洵暗暗吃驚想道。
    “他們在找什麽東西?”老嫗皺眉思索道。
    “外邊似乎有些動靜,荊封,你去看看!”角落之上,一個中年女人用紫褐色軟羅紗繞著麵龐,隻露出兩隻水靈靈的眼睛,她道。
    “是!”一個男性弟子一拱手,疾速掠入了呂清洵所前來的那個通道之中!
    “嬈姨,你稍作休息吧,待會若與秘門那些人遇上,怕是還有一番苦戰!”易風南對那中年女子道。
    “媚臉之術?”呂清洵納悶道。
    “若是你看了她的臉,世間其他女子便索然無味了,你隻會對她癡心若狂!”老嫗道。
    “不是吧,這麽邪門!”呂清洵趕緊從那軟羅紗裹著的麵龐上移開目光。
    “有些修煉媚臉之術的女人會將自己的眼珠子挖掉一顆,這樣,看到她的臉後,你就會覺得世間其他女子都多長了一隻眼睛!”老嫗冷冷道。
    “搶男人而已啊,有必要這麽拚命嗎,三條腿的蛤蟆少見兩條腿的男人滿大街都是好不好!”呂清洵淩亂道。
    “三條腿的殘障蛤蟆也不會要你們人類女人的!哼!少瞧不起人!”三涎蝌蚪不滿道。
    “你這樣說才是瞧不起人好嗎!”呂清洵無語道。
    “嗷嗷嗷吼!”
    突然,呂清洵耳邊傳來一陣極為恐怖的聲音,如同一隻妖獸喉嚨中被塞住了,發出怪叫聲!
    “什!什麽聲音!”呂清洵有種窒息之感!
    “什麽聲音?老嫗我什麽都沒聽到?”老嫗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道。
    而那邊易風南那些人也毫無反應,應該都沒聽到怪聲!
    “怎麽會!光是聽到那怪聲,我便能感受到一股極為饑餓的惡意!”呂清洵望向旁邊無數岔口中的一個,道。
    “什麽啊!老嫗我什麽都沒感應到!”老嫗惶恐不安道。
    “像是一種召喚!”呂清洵木訥地念著,一掠身便進入了那岔洞裏!
    周圍一片黑暗,呂清洵耳邊卻早已聽不見老嫗與三涎蟾蜍的聲音,隻有那怪叫聲在嗷嗷吼著,從四麵八方傳來,卻引著呂清洵在黑暗中前進!
    “那是!”
    不知轉了多少彎,豁然,眼前一片光明!
    隻見在那巨大的岩壁麵上,四個角的鐵鏈從黑暗中延伸而出,都扣入中間懸吊著的那副幹枯的骨架上!
    那副骨架竟未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反而讓人覺得它還在拉著那鐵鏈一般,在手與鐵鏈相接處,還飄著殘破的符紋,如黑色火焰在空中漫舞!
    這一切,不知定格了多少歲月,好像連空中的塵埃也不會再漂蕩!
    “這是誰!”老嫗問道。
    “剛才那怪聲,難道是他發出來的?”呂清洵狐疑著道。
    “這人又是在受著怎麽樣的酷刑呢!”三涎蟾蜍納悶道。
    “從骨頭腐化程度看,應該隻死了三四年光景!隻是被那些符紋侵蝕得太厲害了!”老嫗道。
    呂清洵二話不說,踏著那布滿苔蘚的巨大岩壁,走到了骨架之前,看著眼前那副枯灰殘破的骨架!
    “這家夥,受過不少致命傷!”老嫗仔細看著那傷痕深淺的骨架,上麵有些肋骨都斷了。
    “咦!那是什麽?”呂清洵突然發現,那人雙手緊緊捂在胸口,手中似乎有什麽東西!
    呂清洵小心翼翼地用雙指去夾他手中的那東西,整副骨架都微微顫抖,就像要散成齏粉一般!
    “是玉瓶!”呂清洵連著挑出兩個玉瓶來,裏麵閃著發光物,還有一條八卦狀的掛墜,“看來他很珍惜這東西!”
    “是琥珀記憶,快打開看看,看他抱得這麽緊,說不定是什麽寶物線索!”老嫗道。
    “人之將死,所看重的東西,能決定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呂清洵望著那骷髏架,意味深長道,說著,已將其中一瓶玉瓶打開,裏麵的琥珀記憶發出了炫目異彩!
    “為什麽!為什麽這裏要分成黑白兩處!”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響起。
    流彩鋪蓋,在呂清洵眼前形成一條雙拱形的長橋廊道,飛躍於高空之中,令人心歎為天工造化!
    在高空飛廊之上,站著兩個人,一個老者,一個十餘歲的少年,輪廓都有些模糊,少年顯然是第一次來到這地方,顯得極為好奇,東張西望。
    “這少年應該是那個死者吧!這得是多久之前的記憶了!”老嫗道。
    “這裏是!”呂清洵驚詫地望著飛廊左右兩側的景物,道。
    “因為這裏是太極之地!”老者一指頭頂,回答少年的問題道。
    “哇!是八卦天象!是我們八卦真門的天象!”少年望著頭頂的徐徐輪轉的雲氣,歡呼躍雀道。
    呂清洵望向那天象,視野卻很模糊,隻能看到許多符紋橫空切割,將雲氣圈禁在裏麵!
    “這便是八卦天象麽!”呂清洵喃喃自語道。
    “少主,你看這邊,這邊的黑暗,冰冷堅硬,一望無際!”老者將少年的注意力轉到左邊,耐人尋味道。
    飛廊左邊是一麵高牆,不知何種石質,黑亮得猶若銅鏡,可以看到裏麵照著下方許多人影,像諸多遊魂被禁錮在裏邊!
    而下邊,是無數級台階,顯然要登上這些台階才能靠近那麵高牆!
    “我不喜歡那裏!”少年撇撇嘴道。
    “你看那石台。”老者指著遠處高牆邊上的一圈石台,冷聲道,“明年今日,那石台會放上八卦信物,率先打破台階上八道門,奪得信物的弟子,便能成為長老親傳弟子!那象征著你觸碰到了八卦真門的黑色權杖了!”
    “那個男人也登上了那裏,是吧?”少年一抿嘴,問道。
    老者點點頭笑道:“嗬嗬,還沒走過三道門,家主他就已經把其它弟子都給解決了!受著眾人崇仰的目光一步一步登上石台!”
    “他後來不一樣成了宗門叛徒!”少年打斷老者喊道,“他拋棄娘親而去,讓她承受了所有的罪責與唾罵,生不堪辱!那個男人,讓我齒寒,終有一天,我要他付出代價!”
    那少年握著拳頭,可以看到模糊的麵龐輪廓緊繃著,胸脯起伏,言辭厲然,像極了當初凜凜的墨服少年!
    “這家夥!可真是有點眼熟呢!”呂清洵會心一笑,仿佛在那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
    “少主,你還太小了,世事如同這太極之地,有黑白兩麵!你隻能往上走,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走往哪一邊!”老者看著下方無數的台階道。
    在高處看那些台階,層層疊疊,如同迷宮,根本看不出通向哪一邊!
    “我不懂!”少年有些急迫,道,“你不是說要帶我來看娘親的嗎!快告訴我,她在哪裏!”
    老者點點頭,有些無力地轉過身,一指指向另一邊,那一麵發著白光的高牆,道:“她就在這一邊!很快就會出現的!”
    “騙人!那些是牆壁!裏麵什麽都沒有!”少年不滿叫道。
    “那些牆壁是透光石砌成的,繪著符紋,接連洞天,那一邊,是西域三千弱水潭底,你娘!便被禁錮在那裏!”老者歎息道。
    “弱水潭底!那是什麽鬼地方!我娘為什麽會被關在那裏!”少年有些憤怒地叫道。
    “少主稍息,等一會兒,你便知道了!”老者眺望白光高牆,道。
    少年也翹起腳尖,望著那片白光幕,不時焦急地打量幾下老者,似乎很懷疑他的話。
    不知過了多久,那白灼光幕裏,響起了漫天天籟般的哼唱之聲,不知名、未成曲的小調,如雨後季風,令人心曠神怡,感覺整個世界都在發光一般!
    “好美妙的聲音!”少年神情癡迷道。
    “那弱水潭底,關著音霖天舍的女人,她們都被弱水浸空了元神,如同水草一樣在弱水潭底中四處遊蕩漂流!”老者呆呆道,眼神中若有閃爍,“可是每年今日,她們都會像水棲遊蟲般聚集在一起,合唱出天籟般的曲調!”
    “這!這就是她們被關在那裏的原因嗎?”少年胸脯有些起伏道。
    “是的,天籟霖音可以調和鴻蒙運轉,鎮壓天象的戾氣!當年初代八卦真人與音霖天舍宗主一同封下著八卦天象,以此立下盟約。”老者轉而道,“誰料得八卦真門趁著宗派紛戰,聯手西域弱水天池,伺機攻伐音霖天舍,將其弟子盡數浸入弱水潭中,讓她們成為圈禁八卦天象的力量!”
    “娘親!娘親也是在那水裏麵!永世不得解脫!甚至,連逃跑的念頭都被剝奪了!”少年雙膝跪地,聲音哽咽,十指抓在石板上,吱吱作響,想要把指甲摳出才甘心一般!
    老者看著少年的樣子,默然不語。
    “那些人,總說娘親是宗派俘虜,身卑命賤,又說我是宗派叛徒與俘虜所生下的賤種!”少年咬著牙,語氣中蒸騰出縷縷怨意,“你們卻處處教我以宗派大局為重,我為何要守護這種齷齪的地方,我應該像那男人一樣,做個叛門狂徒才對!”
    老者沒有立刻回答,隻等少年氣息平定下來,才緩緩道:“家主曾是令人仰望,光芒萬丈的長老親傳弟子,幾乎都要當上聖子,卻頂著全宗之人的反對與鄙夷,娶了音霖天舍的一個俘虜女人,便是你娘!他總是說,要以自己的方式去守護宗門,因為這裏的光明之處,有他所愛的人,這裏的黑暗之處,有他必須扛起的罪責之任!”
    少年看著老者,眼神呆滯,似乎在琢磨老者的話!
    “你知道嗎,每年今日,你娘親的身影總會出現在那白光高牆的無垠宮門之內!”老者道,“她的肉身可能是站在廣袤無邊的弱水潭底某一處不起眼的窪坑邊,她元神被浸空,卻如同有潛意識一般,每年都會飄流而來,準確地站在那個窪坑邊上,使得自己的身影映現在那遙遠的無垠宮門之上!”
    “就像是她站在那裏要等著某個人,就像是她還眷戀著這裏,如同候鳥本能的遷徙,就仿佛她還在守護著這裏!沒錯,他們一直守護著這裏!”老者喃喃道。
    “娘!娘親她!”少年望著下方遠處的無垠宮門,久久移不開眼睛。
    “即便身軀困在冰冷的潭水中,即便連逃跑的念頭都沒有,卻還記得自己的兒子,還在不可見的宮門的另一邊!”
    “咚!咚!咚!”
    少年向著那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頭!
    “娘親,孩兒不孝!孩子於此起誓,有一天會入那弱水天池之下,將您救出來,若有半點心怯、不力,天地同誅之!”
    鏘鏘之言,擲地有聲,眼中厲色,如雲氣蓄驚雷!
    眼前場景,突然流光溢彩地變幻著,那滿是台階的太極之地沒有消失,隻是轉瞬間那高空飛廊之上早已站滿了人!
    是八卦真門的親傳弟子選拔比試!
    “真沒想到,那叛徒的兒子,也能有資格參加選拔比試,真是鹹魚大翻身了!”
    “當年他爹娶了那個俘虜女人,已是汙我大宗威名,如今他們生下的孽種又如此跋扈囂張,妄圖染指親傳弟子的高位,簡直讓人齒寒!”
    “哼,放心吧,那個賤種走不到第一個宮門,就會被其他弟子給群毆死的,嗬嗬,這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一句句冷嘲熱諷,赤裸裸的毀謗中傷,都要將那看似瘦弱的身影淹沒!
    少年,卻泰然而立,神情祥和,沒有看任何人,眼神沒有一絲波動,直直盯著前方那無盡的石階!
    他身邊其他的弟子都刻意與他保持著距離,眼露鄙夷,毫不掩飾!
    “諸位弟子請準備!”
    隨之一聲號角嗚嗚然響起,台階上的八卦弟子們都迎風而動,直奔而上!
    “先將那賤種踢下去!別讓他汙了太極之地!”
    馬上,便有一個女弟子厲聲叫道,明顯是針對那少年!
    “宗門裏很多人都對這家夥厭惡得很,可是有不少人押他第一個滾下台階,嘿嘿,老子也賭了一把呢!”
    即刻,已經有好幾個弟子將那少年圍下,惡語噴吐,摩拳拭掌!
    “嘭嘭嘭!”
    漫天中,不知有多少掌影飛出!
    “八卦?侖極崩!”
    灼目的圓弧光片如一輪半圓月瓣兒,一爍而動,將周身那數個身影都轟飛而出,一個個滾下台階!
    少年在流光之中,長鬢紛飛,掌勢收合,如有翻天磅礴之勢!
    “不可能吧!那賤種!一招便將幾個弟子轟飛了!”
    “那!那是什麽招數!怎麽連老夫我都從來沒見過!”
    “那竟是他自己領悟出來的!領悟奇才,在宗門之內,已是百年未見!”
    高空飛廊之上,眾人個個發出驚詫之聲,唏噓一片!
    少年收住腳步,望向上方,隻見有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男弟子在第一道宮門之下駐足看著他,其餘人竟都不敢再踏上前一步,麵麵相覷,似乎都不敢接近那男弟子!
    “你們都退下吧!”那男弟子悠悠道,深深的眼窩,令人畏懼。
    其餘的弟子,很快陸續走下了台階,最後,隻剩下少年與那男弟子!
    “你與我,走到了這裏,終還是要在這狹路之上,決一勝負!”男弟子挑出手上的仙劍,朝少年掠去!
    “蓬蓬蓬!”
    兩個人如寒星般在台階之上閃動,交手足足幾十回合,已經掠過了八重宮門!
    兩個人,幾乎都耗盡了體內靈氣,筋疲力盡,氣喘籲籲,隔著第九道宮門,對峙著!
    徒然,少年一扭身,朝岔口的台階奔走而去!
    “他家夥中邪了嗎,石台在宮門那一邊,他卻朝相反方向跑!”
    “那個白癡,一定是被打暈頭了,他在朝白極之地的方向跑!”
    “不!他知道那邊是白極之地,他是衝那透光牆去的!”
    眾人,又是一片嘩然,早已沒有人去注意那九宮門前的身影,或者石台上那象征宗派權勢的長老信物,所有人的目光,或好奇,或疑惑,或不屑,卻都聚集在了那飛馳的少年身上!
    那男弟子,也愣在了原地,忘了去石台上取那信物!
    少年仰著頭,箭步如飛,身影在台階上起伏躍動,後方巨大無比的銅鏡黑牆如蔽天陰霾般,在他身後形成恢弘的背景!
    他浴著前方那白光高牆的光芒,奔跑著,趔趄著,飛馳著,憧憬期盼地望著前方,似乎已忘了後方的陰霾!
    “我也不知道自己所走的路對不對,但是,隻要向著有光的方向,黑影一定會被甩在身後!”
    少年臨近了那白光高牆,一步一步慢了下來,無垠宮門麵上,泛起道道漣漪,整麵高牆,也開始擴散出一圈圈水漣來!
    縹緲的天籟歌聲,如同柔波霖霧從高處泄下,仿佛棉絮輕輕裹住了這個世間,一刹那,所有的喧嘩之聲,都靜止了下來!
    “那些音霖天舍的女人!來了!”高空飛廊上,有個人嘀咕一聲。
    發光高牆之中,隱約浮現一個個身影,披頭散發,紗綾隨波,猶若漂浮在虛無之中,她們都神情呆滯,朱唇啟合,不時發出一兩個氣泡,讓人覺得那美妙的天籟便是藏在那些水泡之中一般!
    “娘!娘親!”
    少年身軀徒然一顫,隻見那無垠宮門麵上,映現出一個漂浮的女子!
    她,丹鳳眼,柳葉眉,發挽成髻,略顯羸弱,雖然臉龐沒有表情,粼粼波光中,卻似眼帶笑意,令人親爾。
    “娘親!孩兒不孝!孩兒,來看您了!”
    少年的五指,按在那冰涼涼的宮門石麵上,波光中那女子,翩翩若舞,仿佛那邊的一切,都隻是海市蜃樓罷了!
    五指間,那一層薄薄、無形的光漣,卻是相隔,千裏之外。
    少年緊緊靠在那白光高牆之上,如獲珍寶,在巨大的無垠宮門之下,宛若一隻小獸,守著窩,守著自己的歸宿!
    “娘親,那個男人有句話說得對,我們守護的,並非這裏的黑暗,而是因為,光明之處,有我們所愛的人,而這,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