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葬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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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寺傍懸崖而建,氤氳的霧氣從崖底而起,將整個寒山寺圍繞其中,更多了幾分不食煙火的飄渺,鬼斧神工的仙境一般。
秦殤慢慢踱在寒山寺中,偶然遇見幾個打掃的小僧,高宣一聲佛號便離去,他算是寒山寺的常客,即使不知道他的身份,卻知道他是住持的貴客。
寒山寺後,便是那一片深不見底的懸崖,每當有想不透的事情,秦殤便喜歡站在懸崖邊上,聞著崖底的寒風,靜靜的思考。
而今日,當他走近時,那崖邊,卻被一個嬌小的身影占據了。
那是一個女子,一身淺粉色羅裙,看不見容貌,隻是背影便已婀娜多姿,她一頭黑發披肩,簡單的發髻卻更能襯出她的出塵。崖底的冷風吹上來,將她及腰長發揚起,呼嘯淩亂,卻帶著別樣淒涼的美麗。
她手中挎著一個花籃,淡淡的桃花香從她身上飄過。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遊絲軟係飄香謝,落絮輕沾撲繡簾。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手把花鋤出繡簾,忍踏落花來複去。”她輕聲呢喃,聲音很輕,卻正好被崖底吹上來的風,送到了秦殤耳中。
聲音清脆悅耳,卻帶著幾分莫名的傷感。秦殤對於有人占據了他的清靜之地,本心有不滿,可在聽到那幽怨而婉轉的聲音時,生生停下了欲離去的腳步。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三月想吵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她手中輕揚,手中片片桃花飛舞,隨著崖底的山風,跳躍著翻飛著,淺粉色碩長水袖,也如一隻蝴蝶般,在桃花之中翩然,隻是,若不是那聲聲幽怨,這便是一副仙子降臨人間的美景。
一首《葬花吟》,一副葬花圖,讓見慣了美人的秦殤,都忍不住看呆了。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豔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殺葬花人。獨依花鋤了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這首詩,恰如如今的她,眼見芳華流逝,青春不在,那心上人卻依舊沒有迎娶她的意思,花開不知惜,花落無人問。
因此,她念起來,便格外的動人心神。
纖纖素手再次輕揚,桃花花瓣帶著絲絲沁香,竟朝著她身後飛去,而她身後不遠處,便是秦殤。
片片花瓣從他身側飄過,點點沁香,有桃花香,還有她身上的女兒香。
一片花瓣竟吹到了秦殤的麵頰上,帶著些許的涼氣。他靜悄悄的伸手取下來,雙眼卻舍不得從那女子身上移開。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燕重門。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未聞。”
那一身我見猶憐的嬌小身影,那哀怨至極的輕聲細語,那翻飛狂亂的黑絲,那陣陣飄香的女兒香。
秦殤將花瓣放至鼻尖,細細品味那不一樣的桃花香。
崖邊的女子,憑崖而立,仿若要歸去,隨著那飛舞的桃花瓣,可是卻又留戀人世間,一生還未尋到有情郎。
“昨霄庭外悲歌發,隻是花魂與鳥魂?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願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秦殤望著那抹粉色身影,難得的露出玩味的神情,一向冷漠的雙眼,帶著幾分興致。
原來,是一位癡情卻無處所寄的幽怨女子。
不過,此花如此美麗,怎會無人問津,難道,是早已心有所屬?
不像,若心有所屬,何故還要感歎朝華易逝,如此文采灼華的女子,定要天下絕倫的男子相配才是。
“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抷淨土豔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濁縣渠溝。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有誰?”
秦殤微微蹙眉,如此女子,竟為了這易逝的桃花悲歎不已,想是想到了自己日後的處境吧,以花喻自己,到底是為怎樣的女子,如此哀怨?
女子手中花瓣已盡,對著翻飛著飄入崖底的花瓣,再次哀歎一身,便欲轉身。
秦殤沒想到她會轉身,來不及離去,便正巧看到了轉過來的一張梨花帶雨的絕美嬌容。
隻是,女子卻被身後的男人嚇了一跳,手中花籃猛地摔落在地上,本就站在懸崖邊上的身子,宛若斷了線的風箏一樣,猛地飛向了懸崖。
“啊!”淒厲的一聲叫喊穿破天際。
秦殤迅速出手,身子如一支利箭猛地射出,在懸崖邊上將已無落腳之處的女子拉住,緊緊抱緊懷中,轉身間,三千青絲翻飛纏繞,四目相對,帶著無盡的纏綿,激起蕩漾情愫。
女子驚懼未定,花容失色間,癡癡的望著眼前的男子,帶著驚慌失措的美麗,含著含羞帶怯的我見猶憐,還有那恍若一眼萬年一般的等待與沉淪。
秦殤也被女子的美貌震住了,本想過她可能是個美貌的女子,可是如此絕色中,梨花帶雨羞澀如含苞花骨朵,生生撞擊了他的胸口。
站穩腳跟,兩人仍舊四目癡戀,舍不得移開。
他抱著她,她雙手抵在他的胸膛處,彼此呼吸者彼此的呼吸,那麽曖昧。
“啊…”女子終於羞澀的回神,“你是誰,放開我!”
秦殤也回神,緩緩放開懷中的軟玉溫香,心口依稀有些不舍。
待他放開自己,女子忙後退兩步,深吸幾口氣穩定心神,兩側臉頰卻仍舊有些紅暈。“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大家閨秀風範盡顯。
“是我驚擾了姑娘。”秦殤難得的耐下心來。
女子偷偷的抬目看著麵前冷漠俊逸的男子,手中絲帕緊緊攪起來,“天色不早了,山下還有丫鬟等我,公子告辭。”
說完,便急急轉身欲待離去,隻是轉身前,仍舊不舍得看眼男子。
閱女無數的秦殤,自然明白這欲罷不能的眼神,“姑娘且慢。”
女子停住離去的腳步,卻未轉身,微微低著頭,羞澀的握著手帕,“公子還有事?”
“敢問姑娘芳名?”如此絕色女子,若是辜負了,便可惜了。
女子身子微頓,怯怯的聲音才傳來,“小女子閨名王靈芷。”說完,便小跑著離去。
秦殤看著離去的嬌小身影,唇角微微翹起。
王靈芷,原來是她?
一個女子願意將閨名告訴於人,便是對此人心有所屬,今日寒山寺一行,果然不枉此行。
寒山寺後山的桃花林中,淩嫿月看看天色,對著山崖的方向,微微的笑了。
“郡主是有開心的事?”那笑容宛若一盞灼灼光華的燈,頓時將漫山遍野的桃花染上了光輝,花兒嬌羞,笑容傾國傾城。
淩嫿月纖纖素手伸出,折下一束桃花,輕嗅其香,頓時,沾染了一身的桃花香,“魚兒,上鉤了。”回眸,百媚千生,“這算不算是開心的事?”
慕容止一身白色長衫,靜立於桃花林中,萬千青絲上,沾染了一片桃花瓣,猶不自知,清冷淡漠的身影,宛若這桃花謫仙,雖不似淩嫿月那般的耀眼光華,卻靜靜流淌著月般清涼如水的氣息。
兩個人,一個如妖如幻,一個如月如仙。
這桃花林本就是一處人間美景,因為兩人的加入,變成了一副畫一樣的仙境。
慕容止淡淡含笑,看偏偏桃花飛落,看淩嫿月立於桃花雨中,心情舒暢的低頭嗅香,雙眼深邃如黑夜,卻不置可否,“聽聞你昨日一曲,讓靜月湖上男女老少驚為天人,如此良辰美景,郡主可否為我彈奏一曲?”
淩嫿月一笑,今日心情不錯,反正琴早就帶著的,“有何不可?”
“此曲便送你吧,傾國傾城。”
莫桑梓當年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儼然秦越國第一才女,進宮後卻被後宮的瑣事纏身,那些喜愛的風雅之事便忘卻了,所以皇宮之中,她很少彈琴作畫,枉費了如此好的才華。
桃花林中,桃花翻飛,一抹珍珠色人影席地而坐,蕩漾起滿地的桃花花瓣,一把七弦琴橫臥她雙膝之上,悠揚的琴聲錚錚而出。桃花漫天,宛若一場浪漫的粉色雨,白衣男人站在樹下,任花瓣在自己周身飛舞,雙眼之中,卻隻倒映著那個認真彈奏的女子。
“雨過白鷺洲,留戀銅雀樓,斜陽染幽草,幾度飛紅,搖曳了江上遠帆,回望燈如花,未語人先羞,心事輕疏弄,淺握雙手,任發絲纏繞雙眸…”
慕容止雙眼微微眯起,唇邊的笑容,卻越發的深了。
她的聲音很好聽,以前他便知道,卻不知道,她唱起曲子來,更加的美妙。
她說這首曲子送給他,傾國傾城?
淩嫿月纖纖十指,在泛著銀光的琴弦上跳躍,那美麗的音符便一個一個變化了出來,無比的神奇。漫天的桃花雨從上而落,落入琴弦上,落入衣裙上,落入青絲中。
不遠處,一個清瘦卻高挑的身影本悠閑的坐在桃樹下看書,卻被這曼妙的歌聲和琴聲驚擾了,細細聽了一會兒之後,臉色微變,繼而帶著幾分的喜悅,他猝然起身,循著那琴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