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對影成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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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色抹去最後一道殘陽,將軍府的小廝將屋簷的燈籠點亮,當昏黃的光暈染上了千嬌百媚閣的每一個角落時,整個將軍府都好似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冬日犯懶,下人們早早用了晚飯收拾一番就睡下了,當月落中天的時候,整個將軍府已經靜悄悄一片,寒風吹過,隻餘下泛著昏黃光暈的燈籠,在屋簷上搖晃。
而就在人們進入夢鄉之時,縷縷琴音,帶著清冽的愁思,傳遍了千嬌百媚閣。
月下,慕容止席地而坐,腿上放了一把七弦琴,他十指微微挑動琴弦,淡然之中更顯清雅。他黑發鋪在背後,偶有幾縷被夜風吹動,好似隨著琴音起舞一般。他身上染了淡淡的月輝,整個人宛若沐浴在一片光暈之中,帶著幾分縹緲之色。
而他頭頂之上,淩嫿月卻坐在屋頂,抬眼看著遙遠的彎月,一口一口灌著酒。
濃鬱的酒香,縹緲的桃花香,在這夜空之中,緩緩四散。
兩人,一琴,一壇酒
本是詩意無限的月下冬夜,卻帶了無邊的苦澀和蕭索。
不知什麽時候,她也愛上了在屋頂上喝酒,當一個人煩悶的時候,隻是這次很好,有慕容止陪著,還有他的琴音。
晚風微涼,吹得她發絲輕揚,大氅披在身上有些礙事兒,她幹脆解了,喝了酒渾身也不再怕冷。
可是大氅卻又突然回到了肩上,淡淡的曼珠沙華香,讓屋簷下的琴聲錯了一個音符。
“我回來的真是時候,有好酒等著我。”輕佻的聲音,依舊帶著沙啞的性感,淩嫿月驚訝的抬頭望去,正撞進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目中。
“終於敢來見我了?”
阿瀛似有幾分疲累,在屋簷上幹脆側躺,一隻手撐著腦袋,慵懶的看她:“我為何不敢見你?”
“我以為,你多日不見,是不敢見我。”
好看的桃花目微微一滯,修長手指拿起一個酒杯,為自己倒上一杯酒:“果然還是花雕最好喝。”
“這是他最愛喝的酒。”
“誰?慕容止?”
淩嫿月卻緩緩搖頭:“那個不敢見我的人。”
酒送到嘴邊,卻頓住:“是麽?”笑容依舊。
“阿瀛,你真名叫什麽?”
阿瀛微微挑眉:“我早就告訴過你,我真名便叫做阿瀛,你一直這麽叫我。”
“那你接近我又是為了什麽?”
“自然是愛慕你啊。”依舊是輕佻的語氣:“愛慕”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卻顯得格外沒有分量。
淩嫿月懷疑的看著他,雖然隔了麵具,他似乎都能感覺那視線能將他看透一般:“唔,或許還是為了讓慕容止不痛快。”
“你們認識?”
阿瀛點頭:“認識,已經認識很久很久了。”
“你們不合?”
“算是吧,看到他生氣,我就很高興。”
“為什麽?”
“為了一個女人。”
淩嫿月心口突然覺得悶悶的:“是桃花麽?”
阿瀛卻鄙夷一笑:“桃花,哼!她還不配!”
轉眼,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若是真的,我倒不介意。”
阿瀛望向夜空彎月,一雙桃花目卻帶著無比的厭惡:“我出生時,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女人,我心中就相信,她將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自我懂事起,我便愛上了她,愛的不能自拔,可偏偏,我卻永遠得不到她。那時候我想,得不到也沒關係,隻要她能永遠陪著我,就很好,可是偏偏的,他出現了,在一個七夕夜晚,燈火闌珊之中,他遇見了她…”
淩嫿月靜靜聽著,心想,可能會是個淒美的故事。
而屋簷下,慕容止琴音放低,阿瀛所說的故事,卻在他腦海中形成了一個個畫麵。
“一見鍾情原來是真的,她愛上了那個男人,不管不顧的隱藏了自己的身份,跟著那個男人離去,她拋棄了一切,也拋棄了我。他們成親了,而我,卻永遠被留在黑暗之中,每日看著來來往往的死魂想她,我想,沒關係,若是她能真的幸福,我又算什麽呢,可是,意外還是發生了。”
說著,那雙好看的桃花目,竟露出了濃濃的恨意。
“那個男人竟知道了她的真是身份,他為了大義天道,竟親手殺死了她,我親眼看著,他的劍離開她的身體,我親眼看著她滿目的不甘和怨恨,她跳入洶湧大火之中,魂飛魄散。”
淩嫿月暗歎,果然是個淒美的故事。
可故事似乎還沒有完。
“而那個男人,竟然將自己的記憶封印,什麽都忘記了,他有什麽資格忘記!”滿目的恨意,讓他此時露在麵具外的雙眼有些猙獰:“他忘記了他們的愛,忘記了她的恨,忘記了她的人,卻還發誓,今生隻愛那個虛偽做作的桃花一人。”
淩嫿月一隻手撫上他的後背,為他撫平恨意:“後來呢?”
果然,他轉目在看見她的時候,眼中的恨意緩緩消逝:“後來,我無意得知,她原來還保留了一絲魂魄,她不願再轉世為人,我卻第一次為了她的意思,我到這裏來,就是為了找她。”
“那你找到她了嗎?”淩嫿月滿腦子都是他那句“他發誓今生隻愛桃花一人。”
阿瀛說的那個他,就是慕容止吧。
“找到了。”他突然望著淩嫿月,眼目變得深情無限,嚇得淩嫿月忙將自己護起來:“別這麽看我,我可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簷下,慕容止隻覺頭痛欲裂,阿瀛的話就好像毒藥,強行灌入他心口中,讓他難受不已。
阿瀛口中的那個男人,該是他,可他果真如阿瀛所說,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一個女人?一個什麽樣的女人?
他隻記得,阿瀛要殺桃花,桃花冒死為他擋了一劍,魂魄飛散,他早知桃花對他的情意,所以才發誓今生唯她不愛,可是,他沒想到會遇見淩嫿月。
月下,屋頂,兩個人各懷心思。
阿瀛看著淩嫿月笑,笑的意味深長:“你慌什麽,又沒說是你。”
淩嫿月才終於鬆了一口氣:“你的那個她,很喜歡這種花麽?”她指著他身上鮮紅的花朵,妖嬈盛開在月下,格外誘惑人心。
阿瀛點頭:“這花叫曼珠沙華,開在冥界引領著亡魂,能嗜人魂魄。”
“好陰毒的花兒,難怪世間不見。”他的身份…
她沒有告訴他,她最喜歡的,也是這種花,以前不知道名字,隻在夢中經常見到,便記了下來,以前,她的宮裝內裏,最喜歡繡上這樣的花朵,旁人都沒見過,隻以為是她自己杜撰的。
原來,它就是曼珠沙華,又叫彼岸花。
“你的故事說完了,要不要聽聽我的?”
簷下,琴聲依舊,卻已好似有聲無意,纖長十指落在琴弦上,隻如本能一般。
“我也在找一個人,一個男人。”阿瀛聽了微微挑眉,淩嫿月繼續說道:“春風一度,我無法再麵對他,拒絕了他最後的求見,卻想不到,再見他時,他已倒在血泊中。”
阿瀛眼眸微微頓住,靜靜聽著。
“我親眼看著他死在我懷中,我親手挖了坑將他埋下,可是,我卻始終覺得,他還活著。”她轉目,直直看向阿瀛:“直到你出現,我更加確定了。”
阿瀛微微挑眉,淩嫿月繼續說道:“一樣的邪肆之氣,一樣的輕佻張狂,一樣的喜歡花雕,一樣的一眼就看中了映金閣,阿瀛,我不得不懷疑你。”
“你以為,我就是死在你懷裏的那個男人?”
“讓我看看你的臉。”
阿瀛卻靜靜的,隻是看著她。
“若你不是,你為何不以真麵目示人?”她伸手,在他臉龐,卻被他握住。
“若我不是,你會失望嗎?”
她的手冰涼,他忍不住攥在手中,溫暖著她。
淩嫿月堅定的說道:“我相信我的直覺。”
小手從他手中撤出,帶著堅決的伸向他臉上的麵具,阿瀛任她將麵具摘下,露出了那張足以傾國傾城的妖嬈麵容。
麵具“當”的一聲,從她手中滑落,落在屋頂上翻了個個兒,順著屋簷滾了下來。
慕容止看著落下來摔得四分五裂的麵具,也隻是淡然的瞥了一眼而已。
淩嫿月不可置信的看著阿瀛那張俊美異常的麵容,雙眼卻滿是失望:“不可能,怎麽不是,怎麽不是他?”
“果然讓你失望了。”
“你易容了,或者化妝了?”她不死心。
“你可以再檢查一番。”
淩嫿月卻垮下肩膀,沒有再動:“是啊,你確實不是他。”眼中布滿了憂思:“他喜歡金色衣衫,而你喜歡紅色的,他雖張揚卻不比你的狂妄,同樣的邪肆,你卻比他更多了份勾魂攝魄,失望是有的,可是為什麽,我卻反而也鬆了一口氣呢。”
“因為你同我一樣。”阿瀛難得的抿著唇,露出幾分認真:“你無法麵對他。”
“是啊,我該如何麵對他?”她仿若呢喃自語,抬頭望向天際,明月繁星,浩瀚星空中,他的那顆星子,是不是已經隕落?
阿瀛望著她的側臉,帶著濃濃的癡迷,屋簷下,琴聲依舊,入夢而來,攜清風而去,消弭在夜色中,隻餘三人難舍難斷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