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少教主練成了夢鴻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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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影中的牆悄無聲息地裂開了。
秦沛忽然覺得無形的夜風變成一張有形的巨網。
那巨網沉重如山,壓得他無法喘出一口氣,更發不出半絲聲音。
他拚出全身的力氣,將“青萍功”運至最強,也隻使自己轉了一個身。
他看到了自己映在牆上的暗影,還看到了暗影中有一個人在微笑。
那個人和他秦沛從外貌到身材都是一模一樣。
秦沛的眼眶齜裂了,口中、鼻中、耳中都流岀鮮血。隻一瞬間,他已停止了呼吸。
那人輕輕提起床上的秦沛,塞進裂開的牆中。牆又無聲無息地閉上了。
那個人盤腿端坐在床上,閉上雙目。他的姿勢也和秦沛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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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碧的漢江上緩緩劃來一葉小舟,停在岸邊的石磯旁,舟上站著一位十八、九歲的紅衣少女。
石磯周圍生滿了蘆葦,正值秋涼天氣,蘆花點點如雪。
葦叢中走出了一個灰衣人。
紅衣少女一動不動地凝望著遠方,好像根本沒有看見灰衣人。
遠方的江堤後,隱隱露岀了一角城牆。
那是襄陽古城。
灰衣人走到岸邊的石磯上,停下腳步,看了一眼紅衣少女,盤腿坐下,把一柄有著雕花檀香木匣的鬆紋古劍橫放在膝上。
灰衣人年約五旬,頭頂無發,好像是和尚,可穿在身上的灰衣又不是僧袍。
天低雲暗,三三兩兩的銀色水鳥不停地在江麵上飛來飛去。
幾滴雨水忽然從天上落下,平靜的水麵上蕩起了一圈又一圈的圓形水紋。
紅衣少女手一揚,掌中陡地飛出一把小紅傘來。
小紅傘在天空盤旋著,猶如一片楓葉被急風從樹梢上吹落,直向灰衣人頭頂掠過去。
灰衣人端坐不動。
小紅傘是用最上等的青煙羅製成的,再經樹膠浸泡過,極薄又極堅韌。傘柄很短,為中空的斑竹。傘骨隻有十二根,卻是用精煉的赤銅打造的。傘的頂心也是赤銅,尖銳地向外突出著。
灰衣人的頭微一後仰,噗地一口氣向外吹出。
“啪!”那圓圓的小紅傘竟自動合上了,並迅速向紅衣少女倒飛過去。
紅衣少女手臂斜伸,輕巧地將小紅傘抓在掌中,順勢一甩——
“啪!小紅傘一聲輕響,圓圓地張開了。
“啪啪啪啪……”江上忽然傳來一片密如連珠的輕響聲。
江上多了數十條小舟,每一條小舟上都站著一個紅衣少女,每一個紅衣少女手中都握著一把圓圓的小傘。
天色更暗,灰蒙蒙中那一片豔紅的小傘顯得異常豔麗。
灰衣人清瘦的臉微微抽動了一下,從木匣中拔出了鬆紋古劍。
“嘩啦啦——”秋風乍起,江岸上的蘆花雪浪般湧動不已。
“刷——刷——”兩道寒光自蘆花中暴射而出,閃電一樣刺向灰衣人。
“呼——呼——呼——呼——”江中掠起四道紅影,迎頭撞向那兩道寒光。
“啊!啊!”
隨著兩聲慘呼,空中摔下來兩個持刀大漢。
接著又有四個紅衣少女從天空中飄然落下。
兩個持刀大漢脖子上有一條長長的血痕,倒在離灰衣人不過兩、三步遠的地方。
四個少女落在離灰衣人四、五步遠的地方,呈半圓形圍著灰衣人。
她們中有兩個人掌中的小紅傘邊緣帶了些深紅。
“嘩——”不等四個紅衣少女站穩,無數蘆花漫天飛起,猶如嚴冬突降的暴風雪,劇烈地飛向四個紅衣少女。
四個紅衣少女一動不動,她們深知那蘆花不過是一片惑人眼目的迷霧,迷霧的後麵必定隱藏著重重殺機。
她們都背朝灰衣人,將小紅傘擋在麵前,緊盯著那漫湧而至的蘆花。
小紅傘從內向外看,清晰透明,而從外向內看,隻是一片模糊。
小紅傘這種奇異的特性使紅衣少女們對敵時大占優勢。隔著小紅傘,她們能看清敵人的任何招式,而敵人卻無法看清她們隱在小紅傘後麵的殺招。
可現在,除了漫天蘆花,她們什麽也看不見。
四個紅衣少女的臉色突然慘白起來,她看不見什麽,但聽覺仍然很靈敏。
她們都聽到了一股鋒銳的勁風。
那勁風直指她們的後腦——
敵手隱在蘆葦叢中繞到了她們的身後。
四個紅衣少女同時急旋身子。
隻是,這僅僅是她們的一種本能的反應,她們都很清楚,背後突襲者的修為超過自己。
她們已注定身首異處的命運。
噗!噗!噗!噗!
飛揚的蘆花中倒下了四個人。
這是四個手握長劍的勁裝大漢,鮮血正不斷地從他們的胸口湧出。
四個少女恰好在這時旋過了身,滿臉驚駭之色。
她們實難相信眼前的一切——
四個修為很高的大漢竟連一聲慘叫也沒有發出就被同時殺死了。
灰衣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站了起來,手中的鬆紋古劍在迸射著眩目的青光。
鬆紋古劍的劍刃要比一般長劍的劍刃寬一倍。
四個勁裝大漢胸口上的劍傷也比尋常的劍傷寬一倍。
雨不再滴下,秋風不再吹起。
岸上的四個紅衣少女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小舟上。
天地間一片沉寂。
沉寂中唯有雪白雪白的蘆花在無聲地飄落,飄落在殷紅殷紅的鮮血上。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隻在一瞬間。
“吱呀!吱呀!”一陣櫓聲由遠而近地傳來。
一艘精致小巧的畫舫慢慢地馳向江岸。
畫舫中擺著一張鋪有銀狐皮的紅木靠椅,椅上坐著一位披著深紅鬥篷的中年女子。那女子雙眉微皺,星目低垂,似在沉思什麽。
畫舫中另有兩個十四、五歲的少女,一個在搖著櫓,一個站在披著鬥篷的中年女子身後,捧著一把紅羅傘。
那紅羅傘比尋常的傘長了一倍有餘。
畫舫在石磯旁停了下來。
畫舫中坐著的女子睜開雙眼,定定凝望著石磯上的灰衣人。
灰衣人也定定地凝望著畫舫內坐著的女子。
那女子臉色白中隱隱泛紅,雖已到中年,仍然顯得異常美麗。
隻是那美麗已凝結成了冰,正在透出陣陣逼人的寒氣。
“你一定要殺我?”灰衣人問,身子顫動了一下。
“一定要殺。”那女子的聲音是從牙縫中迸出的。
“可你殺不了我。”
“殺不了你也要殺,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也是天下所有想殺你的人的最後機會。”
“不錯,是最後的機會。”灰衣人望了望岸上倒著的四個勁裝大漢。“‘峨眉四劍’十年前就想殺我。假若他們再苦練十年,就說不定真的能殺了我,可他們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們終於如願以償,雖沒殺了你,可死在你手裏,也算得上是死而無憾。”
“我殺人已經太多,本不想殺死他們的。命他們若無法報仇,勢必將凝集在胸中的十餘年的怨毒之氣盡行發泄在旁人身上,不知有多少人會死於無辜。”
中年女子冷笑了:“到底是出身少林的天下第一武聖,居然在這個時候還是滿肚子菩薩心腸。”
“也許我一生說了許多假話,但現在我說的都是真話。”
“現在你說什麽都遲了。”
“是遲了,是遲了。但我隻想提醒你一件事,唯有第一樓的人才能殺了我。旁人殺我,就是公然對抗第一樓。”
“對抗第一樓的人下場很慘,天下誰都知道這個道理。可張家口的王氏兄弟為什麽會不怕對抗第一樓,要趕來殺你?”
灰衣人又看了看那倒在地上的兩個持刀大漢:“他們知道自己的修為很低,隻能來送死。第一樓對送死的人很寬大,不會追究他們的同門和家屬。”
“我的修為也很低,隻能來送死。”
“你的修為絕不算低,第一樓最顧忌你這樣的人。你殺了我,會給第一樓提供一個求之不得的借口。”
“如果是以前,我還在乎第一樓。但今天,我還有什麽可在乎的?我活看隻是為了殺你,沒有你,我活在世上毫無意義。”
“你應該活著,你的武功已經練得這樣高了,再修習幾年,必能大成,有所作為,恢複你羅刹門在江湖上的地位,使令尊在天之靈……”
“住口!”中年女子陡地大喝了一聲。
“對不起,我當年不該殺了你父親。”灰衣人並沒有住口。
中年女子咬緊嘴唇,沒有再說話。
“為了你父親,我不能讓你死。”灰衣人說著,將右手的鬆紋古劍抬起,豎擋在身前。
“陳易,你給我聽著,如果我今天殺不了你,那麽,從明天開始,我將大開殺戒。隻要是江湖人,我見一個殺一個,見一雙殺一雙!”中年女子一字一音地說著,從靠椅上站了起來。
“你……”陳易握劍的手在顫抖,在垂下。
“你如果不讓我殺了你,就是下到十八層地獄,也不能洗脫你身上的罪孽!你將永沉在幽冥地府,萬劫不得超生!”
中年女子邊說邊從身旁少女的手中抓過紅羅傘。
“碧羅!你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老年陳易的聲音在顫抖。
“沒有什麽碧羅,秦碧羅早就死了,活在世上的隻有一個秦玉焚。”
“秦玉……玉焚,玉石俱焚?”
“對!秦玉焚,玉石俱焚!”秦玉焚大喝聲中,騰空而起。
“嘩——”巨大的紅羅傘在空中飛速旋轉著展開,如大海中鼓滿勁風的船帆,卷著滔天巨浪,撲向陳易。
陳易握劍的手沒有再顫抖,卻也沒有再舉起。
飛旋的紅羅傘幾乎罩住了陳易的全身。
“嗚——”空中突然風聲大作。
一道青色閃電準確地擊在紅羅傘的赤銅傘尖上。
“當——”秦玉焚耳中隻聽得一聲脆響,就被一股強大的反震之力從空中震回到畫舫上。
秦玉焚和陳易震駭莫名,同時轉過了頭。
立刻,兩個人的身子凝固了,凝固成兩尊石刻的雕像。
灰黯的天空刹時間明亮無比——
暗淡的長雲下,橫空飛來了一人。
那人全身雪白,白雲冠,白玉帶,白玉袍,背上更平展著一片白雲般的白玉披風。
滿江打著紅羅傘的少女一時恍若夢中。
那人悠然如一隻白鶴飄落在江岸上。
“好!”一直靜立在江中小舟上的紅衣少女們竟齊齊喝了一聲彩。
她們無法控製自己不喝這聲彩。
不僅僅是為了那如夢如幻一般的絕妙輕功。
更為了江岸上站立的那個人的絕代風華。
那人是一個少年。
一個每一位少女見了都似曾相識的少年。
一個每一位少女都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少年。
少年的目光徐徐從江上掠過。
小舟上的每一個少女都聽到了自己的心跳,都覺得那少年在深情地凝望著自己。
少年的目光最後停在陳易身上。
陳易自然不是少女,可武重威同樣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那是一種極度恐懼,極度絕塑的心跳。
“絕情大陣!”秦玉焚狂喝聲中,再一次騰空而起。
她這一聲喝同樣是極度恐懼,極度絕裏的一聲喝。
“呼——呼——呼……”滿江的少女都躍到了空中。
天空中頓時迸現岀無數朵豔紅的“紅蓮”。
豔紅的“紅蓮”飛旋著,卷向一身雪白的少年。
少年傲立不動。
少女們的心都碎了,閉上了眼晴。
她們不忍心看到一個有著如此絕代風華的少年毀在了自己的小紅傘上。
可她們誰也不敢停止攻擊,網開一麵,放那少年一條生路。
她們很小的時候就在接受一種殘酷的訓練。
那種殘酷的訓練造就了她們絕對服從主人命令的本能。
人的意誌可以戰勝自身的一切弱點,卻很難戰勝自己的本能。
秦玉焚最先躍到空中,待所有的小紅傘攻向少年時,才最後張開了自己的大紅傘。
大紅傘依然是撲向陳易,比第一次的撲擊更加迅猛淩厲。
陳易眼中躍岀幾絲欣賞之色。
陳易平生很少對誰露出欣賞之色——
修為高過陳易的人並不多,陳易有足夠的理由傲視整個江湖。
但現在陳易不能不對秦玉焚詼岀欣賞之色。
他欣賞秦玉焚的武功,更欣賞秦玉焚的算計。
少年的修為肯定奇高,可少年人的江湖經驗也肯定很少。
少年一定會全力對付滿天撲來的小紅傘,待少年舊力已盡,新力還未生出之際,大紅傘的力量正好達到頂峰,勢不可擋。
何況大紅傘的鋒芒並非指向少年,少年就算察覺了秦玉焚的意圖也鞭長莫及。
“嘩——”少年身上的白玉披風突然倒卷過來,身子同時一旋。
空中的毎一個少女都覺得自己碰到了一堵極柔軟乂極堅硬的無形高牆。
少年果然在全力對付滿天的小紅傘。
滿天的小紅傘依然在不斷飛旋,飛旋著倒退飄落在一條條小舟上。
她們沒有任何受傷的感覺,身下的小舟也是自己原來站著的那條小舟。
好像她們根本沒有躍到過空中一樣。
少女們驚愕、迷惑,不知所措。
她們無法理解,怎麽能有人戰勝“絕情大陣”?
從她們演練“絕情大陣”的第一天起,主人就告訴她們——
絕情大法是不可戰勝的。
她們自然不會懷疑主人的話。
可此刻,她們疑惑的目光卻一齊轉向了主人。
她們的主人居然也站在畫舫上。
她們的主人也好像根本沒有發出過一聲狂喝,根本沒有再一次騰空而起。
秦玉焚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岸上的少年。
她的傘尖明明就要觸到陳易的頭頂,卻被一股無形勁力推回到了畫舫上。
少年正在對付滿天的小紅傘,離她又有十餘步遠,怎麽可以分身對她發出那麽強大的無形勁力?
陳易眼中的幾絲欣賞這時早已無影無蹤,代之的是一種異常奇特的神色。
“‘夢鴻神功’少教主竟……竟練成了‘夢鴻神功’。”他在喃喃念著。
“你走吧。”少年對秦玉焚說出了三個字。
這三個字不高不低,似是平淡,卻透出一種不可抗拒的無上威嚴。
“哇!”秦玉焚噴出了一口鮮血。
“碧羅,碧羅……”陳易眼前一片昏黑。
“陳易!你記著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句話!”秦玉焚嘶聲說著,以無比怨毒的目光看了一眼少年,猛轉過了身,踉踉蹌蹌地撲進了畫舫內艙。
畫舫立即馳向了江中。
所有的小舟也立即向江中馳去。
一葉小舟漂在所有的小舟後麵。
那小舟上的少女向岸上的少年拋下了一個無限嬌媚的微笑。
天完全黑了下來,雲縫時不時露出一、兩顆閃閃爍爍的星星。
風又起,江岸邊的蘆葦一片瑟瑟之聲。
少年手握一隻青色玉佩,凝望著站在對麵的陳易。
陳易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在玉佩上滑過。
這玉佩正是少年出現時用來擊退秦玉焚的那道青色閃電。
玉佩擊來時帶著少年強大的真氣,雖碰在堅硬的赤銅傘尖上,卻沒有留下一絲裂痕。
“這是我十歲那年你送的,我一直佩在身上。”少年說。
“我沒有弟子,我一直很喜歡你。”陳易說。
“你為什麽要背叛爺爺,為什麽?”
“我曾想過背叛夢鴻教主,可我沒有背叛夢鴻教主。”
“爺爺說你已經背叛了他?”
“那是因為你練成了‘夢鴻神功’,夢鴻教主想讓你初出茅廬,雄霸天下,消滅那些人謀奪教主之位的狂妄心理。”
“你怎麽可以這樣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