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夢鴻教主的四大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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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誌磊接過了沈騰遞過來的那一口鬆紋古劍。

    他感到手中的鬆紋古劍愈來愈沉重,心裏似堵上了一塊巨石。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沈騰將石上的素白宣紙托起,送到張誌磊的麵前。

    “這……”張誌磊望著沈騰,眼中都是疑惑。

    “你十歲生日的時候,所有的武聖和各大門派的高手都送了禮物給你,唯獨我沒有送任何禮物給你,但當時我答應了送一幅字畫給你。”沈騰說。

    “誰都知道,沈騰的字可以送給尋常的販夫走卒,卻不會送給張天師家族的任何人。”張誌磊大感意外。

    “我是武聖,武聖怎麽可以言而無信?這是我平生所寫的最後一幅字畫,也是自認為最好的一幅字畫。”

    沈騰的聲音中充滿了豪氣。

    “最好的字?”張誌磊這句疑問並沒有說出口,他將鬆紋古劍掛在腰間,伸出雙手,接過了素白宣紙。

    沈騰看著張誌磊把素白宣紙疊起,掖在白玉袍中。

    再次背對茅舍,麵朝湖水,盤腿坐在巨石上,就像平常人修煉入靜一樣。

    那一直倚在柳樹上,仿佛自己也成了一棵柳樹的蓑衣大漢忽然猛一旋身。

    一片冰冷徹骨的寒氣在巨石間漫湧開來。半輪秋月慢慢沉到了天際。

    幽碧的青燈變得慘綠。

    茅舍、桃林、湖水似在漸漸下沉,沉到了陰風淒淒的冥司地府。

    蓑衣大漢一步步地逼近沈騰。

    沈騰依然安詳地端坐著。

    張誌磊也依然沉靜地站立著。

    小蓮卻在發抖,上牙不住地擊打著下牙,在寂靜的暗夜中發出一串震耳欲聾的格格聲。

    蓑衣大漢每走一步,冰涼的寒氣就沉重一分。

    張誌磊白玉披風的下擺稍微飄動了一下。

    小蓮立刻感到一股溫熱的暖流圍住了自己全身。

    她的身子不再發抖,口中也不再發岀格格的聲響。

    她冰涼的心也溫暖起來,口微微張開,想對張誌磊說一聲謝謝。

    可她的目光一觸到張誌磊腰間的鬆紋古劍上,才有一絲溫熱的心又沉入了冰水之中。

    她無法忘記是張誌磊殺了父親。

    她手中仍牢牢握著張誌磊拋給自己的金鎖。有好幾次,她想把金鎖狠狠地摔在張誌磊跟前,然後轉身奔向無邊的荒野,今生今世,再也不見張誌磊。

    可每一次,她的手都無法舉起。

    她眼中的淚水滾滾而出,胸中充滿了恨意。

    她恨自己,自己為什麽是張道成的女兒?

    她恨夢鴻教主,夢鴻教主為什麽要張誌磊來誅殺自己的父親?

    她恨父親,父親為什麽不一劍殺了自己?

    她恨母親,母親當初為什麽要生下自己?

    她也恨張誌磊,張誌磊為什麽要將這把金鎖還給自己?

    張誌磊沒有看到小蓮臉上的神情變幻,鄭弘揚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麵前的蓑衣大漢身上。

    他無法看清蓑衣大漢臉上的神情。

    蓑衣大漢的臉全隱在蓑帽的陰影中。

    蓑衣大漢已走到了沈騰身旁。

    沈騰還是那樣安詳地端坐著。

    蓑衣大漢伸岀巨掌,那手掌上碧青碧青地閃動著無數綠光。

    “毒心佛手”?張誌磊心中一跳,無數疑團湧上了心頭。

    他知道“毒心佛手”是一種非常霸道的邪惡功法,受了這種毒掌的人會死得無比殘酷。

    難道,沈騰是想以青蓑衣的“毒心佛手”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嗎?

    他為什麽要這樣?

    第一樓對每一位武聖的交往和各種隱秘都了解得非常詳細。

    那些詳細的記載說沈騰和青蓑衣從無來往,雙方之間更無任何恩怨。

    第一樓對江湖上所有的門派、所有的高手同樣了解得非常清楚。

    可他張誌磊卻不知道青蓑衣練有“毒心佛手”。

    他隻知道青蓑衣取人性命的內力是丈八鐵釣杆。

    突然之間,張誌磊背上竟沁出了冷汗。

    他感到了江湖的深不可測。

    “啪!”一聲輕響,蓑衣大漢的巨掌擊在了沈騰的天靈蓋上。

    沈騰全身開始劇烈地顫抖,骨節格格亂響。

    張誌磊仍然無法看清蓑衣大漢的臉。

    蓑衣大漢的頭垂了下來,就算沒有那頂怪異的蓑帽,誰也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

    “啊——”沈騰發岀了一聲無法壓仰的痛苦呻吟。

    張誌磊的手抖動了一下,差點又握主了腰間的鬆紋古劍。

    沈騰是武聖,堂堂江湖第一樓賜予的武聖,怎可死於陰毒的邪功下?

    他真希裏自己此刻不是少教主,隻是一個匹夫。

    如果他是一個匹夫,他立刻就會拔出腰間的利劍,砍下蓑衣大漢的頭顱。

    “啊——”沈騰又是一聲痛苦的呻吟。

    張誌磊咬緊了牙,他無法想象得岀沈騰在遭受什麽樣的痛苦。

    以沈騰在江湖中的名望地位,他縱然是麵對著閻羅殿上的二十八道刑罰,也決不會皺一下眉頭的,更別說如此痛苦的呻吟。

    小蓮不自覺地挨近了張誌磊,她的身子不斷地在發抖。

    她閉上眼睛,不敢再看那綠油油的手掌,她想堵上雙耳,不再聽那痛苦的呻吟。

    隻是她的手臂軟若柳絮,無力抬起。

    一滴又一滴晶瑩的水珠從蓑衣大漢的蓑帽裏滴出來。

    水珠在慘綠的青燈下,如暗夜浮動的一顆顆獸類的眼珠。

    水珠全滴在沈騰的額上、眼睫上、臉腮上。

    張誌磊不知道那水珠是汗水凝成的,還是淚水凝成的。

    沈騰不再呻吟,沈騰的臉也碧青碧青的,和蓑衣人漢的手掌一樣。

    蓑衣大漢抬起頭,仰望著柳梢上那盞青燈,望了好久。

    “噗!”蓑衣大漢一口氣猛噴出去。

    那青燈一陣搖晃,忽閃忽閃著從柳梢上飄起,落入湖水之中。

    茅舍、桃林、巨石都隱在了黑暗的夜色中。

    隻有滿天星星在閃閃爍爍。

    還有滿湖星星在閃閃爍爍。

    天色漸明,路邊紅黃色的草葉上有一滴滴露珠在閃閃發亮。

    張誌磊和小蓮一前一後,走進了武昌府英山縣境。

    第一樓所在的天馬關在英山縣的最北端。

    可張誌磊卻在向西而行。

    西邊的山崗下有一片殷紅的楓樹在晨霧中若隱若現。

    張誌磊和小蓮走進了楓林之中。

    林中隱有一座小小的古廟,廟門上寫著:“翠雲庵”三字。

    張誌磊在廟前默然停立了片刻,慢慢走上前,在廟門上叩了幾下。

    過了好半天,廟門才打開了,走出一位留著長發的小姑娘。

    “是少教主?”那小姑娘忽閃著眼睛,望望張誌磊,又望了望小蓮。

    “紅橋居士在嗎?”張誌磊問。

    “在。你等等,我去通報一聲。”小姑娘說著,轉身走向了庵堂深處。

    張誌磊不覺注意地看了看身旁的小蓮一眼。

    小蓮正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張誌磊幾次想回頭和小蓮說些什麽,可每一次回頭,就見小蓮正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他湧到喉頭的話又一次咽回了肚中。

    “請進!”小姑娘很快就轉回了身,笑吟吟地向著張誌磊彎腰施了一禮。

    張誌磊和小蓮走進了廟門。廟中房屋不多,除中間一座觀音堂外,其餘的都是精致小舍。

    張誌磊跟在小姑娘的身後,轉了兩個彎,停在了一間綠柱紅窗的小廳外。

    廳中的蒲團上端坐著一位穿著素色白衣裙的年輕女子。

    那女子臉如滿月,修眉俊目,明麗中更顯得端莊大方。

    張誌磊走進小廳,恭恭敬敬地對那年輕女子施了一禮:“學生張誌磊,拜見紅橋居士。”

    那年輕女子哼了一聲,垂下眼皮:“少教主大展神威,兩日之內連殺三大武聖,是不是殺順了手,想連我紅橋居士也收拾了。”

    “學生不敢。”張誌磊又彎腰施了一禮”

    每位武聖都有義務成為他這個少教主的師父,其中八位武聖已完成了這個義務。

    隻有紅橋居士是三年前才當上武聖的,又在第一樓中修煉了兩年。

    所以直到半年前才正由張誌磊行了拜師禮。一般每位武聖至少要教張誌磊一年。

    在這一年內,張誌磊和武聖隻論學生和師父之禮。

    張誌磊隻用了三個月就學會了紅橋居士的紅葉劍法,但一年之期未到,他仍得以學生之禮拜見紅橋居士。

    若非迫不得已,張誌磊總是回避紅橋居士。

    紅橋居士比他大不了幾歲,性情非常怪異,一時對他超乎尋常的熱情,一時又對他冷若冰霜。

    “那你來幹什麽?”紅橋居士這次對他又是冷若冰霜。

    “學生有一事相求。”

    “什麽事?”紅橋居士看了一眼張誌磊腰上懸著的三柄鬆紋古劍。

    “請居士暫時收下這位姑娘。”張誌磊指了指身後的小蓮。

    “她是誰?”紅橋居士打量著滿是血汙的小蓮。

    “是張道成的女兒。”

    紅橋居士笑了:“張道成惡名滿天下,你把他的女兒放在我這裏,豈不是讓我也惡名滿天下嗎?”

    小蓮緊緊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一聲不吭。

    張誌磊再次向紅橋居士深施了一禮:“學生知道居士一向慈悲為懷。”

    紅橋居士又哼了一聲:“堂堂少教主的吩咐,我敢不聽嗎?”

    張誌磊如釋重負,第三次向紅橋居士施了一禮,忙轉身走出了翠雲庵。

    廟外的晨霧已散,沾滿了露水的楓葉紅豔如春花一般。

    一個身穿白色長袍,戴著鬼怪麵具的大漢隱在濃密的楓葉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從翠雲庵走出的張誌磊。

    以張誌磊的修為,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樹上的白袍大漢。

    那白袍大漢看著張誌磊的身妙消失在林外,突然一縱身,如一頭怪鳥般無聲無息地撲向翠雲庵。

    日漸西斜,群山間隱隱浮起一片藍色煙雰。

    兩山之間的隘口上,一座巨石壘起的城樓巍然而立,城樓上高懸著一塊橫匾,上書“天馬關”三個大字。

    也許是太平歲月,這座遠遠看上去氣勢雄偉的城樓從近處看已是破敗不堪,城牆裂開了一道又一道的縫隙,縫中生滿了枯黃的野草城門口也無兵卒看守,隻站著四位普通莊戶人家打扮的老人。

    老人中年歲最大的一個看來已有八十餘歲,白須飄飄,直垂到腹上,穿著一件青花壽字長袍。

    另一老人約摸七十出頭,白須分成五綹,三綹垂在胸前,另二綹飄到了肩上,身穿件藍布袍。

    還有兩位老人生得很相像,都是六十餘歲,圓頭上光閃閃的無一根頭發,胖胖的方臉上有兩隻圓圓的小眼睛,唇上留有一把灰白的山羊胡須,身上都是灰布長袍。

    四個老人臉上帶著焦灼之色,時不時舉起手遮在額前,看著遠處的山道。

    終於,山道上走來了一腰懸三柄鬆紋古劍的白袍少年。

    “少教主!”兩個灰袍老人高興地叫著,快步奔到張誌磊跟前,雙膝一跪:“張三、張四拜見少教主。”

    張誌磊苦笑著一擺手:“兩位管家請起。”

    他對兩位老人極為頭疼,平時能避開則盡量避開。

    張三和張四小時候就跟著張天師,修為奇高,性子執拗,對任何事都異乎尋常的認真,尤其對張天師所訂的各種規矩極端認真。

    張天師規定少教主的地位在夢鴻教內僅次於教主,除了教主,夢鴻教內任何人見了張誌磊,都必須行跪拜禮。

    於是,張三和張四見到了張誌磊就忙不迭地跪拜,有時一天要向張誌磊跪拜十幾次。

    青袍老人和藍袍老人也走了過來,無可奈何地對張誌磊眨了眨眼睛,裝模作樣地欲跪拜下來

    “張久從拜見少教主。”青袍老人說。

    “張短拜見少教主。”藍袍老人緊接著說。

    “免禮,兩位管家免禮。”張誌磊忙一揮袍袖,一股柔和的內力送出,托住兩位已彎下腰的老人。

    “奇哉,奇哉。今天又不是大管家的九十大壽,怎麽少教主說起免禮來了?”張三說著,把小圓眼瞪向了張久。

    “怪哉,怪哉。今天又不是二管家招女婿,怎麽少教主說起免禮來了?”

    張四以和張三一模一樣的聲音說著,又以和張三一模一樣的眼睛瞪著張短。

    張天師規定夢鴻教屬下的首領們每逢婚喪及壽誕喜慶之日可免向教主、少教主行大禮。

    “三管家,四管家且莫多言,快快領我回府,我有緊要事回報教主。”張誌磊趕快說著。

    “有急事?是陳易那老小子跑了?”張三忙問道

    “是張道成那個混蛋溜了?”張四也連忙問。

    是比這更緊要的事,一刻也不得耽誤。”張誌磊一臉嚴肅的神情。

    “便宜了你們兩個老兒,明天再找你們算帳。”

    張三和張四一齊對張久,張短說著,轉身穿過城門,疾步向山下走去。

    張短和張久相視一笑,知道明天又得花費一番口舌對付張三和張四。

    好在幾十年來,他們已摸透張三和張四的脾氣,並不難對付這兩個令少教主頭疼的三管家和四管家。

    “府中有什麽事嗎?”張誌磊邊跟著張三、張四快步走著,邊問蕭張短。

    “府中一切都好,少教主首次執法,一切還順利吧?”張久說著,並不顯出疾走的樣子,可一直不離張誌磊左側兩步遠

    “很順利。”張誌磊簡單地回答道

    “少教主知道嗎?今天我們到關口拜迎少教主,是教主親自吩咐的。”張短開口笑道。

    他仿佛在空中飄行一般,總是在右側和張誌磊保持著三步遠的距離。

    張誌磊心裏湧起一陣熱浪,他本以為四大管家是出於一種純粹的慣例在關口迎候自己的。

    張天師規定:夢鴻教主和少教主遠行歸來,屬下首領必須步行到三裏之外迎接。

    天馬關離第一樓正好三裏。

    但現在,他知道這是爺爺對自己的一種暗示。

    他將開始正式管理夢鴻教的事務。

    四大管家今後遇事會直接向他請示。

    他記得爺爺曾對自己說過——

    “當我親自讓四大管家在天馬關口迎接你時,我就是把四位管家交給了你。”

    夢鴻教中除了大事由教主決斷,日常之事全由四大管家辦理。

    夢鴻教主將四大管家交給了張誌磊,自然就是將夢鴻教本身交給了張誌磊。

    張誌磊滾熱的心中溢滿了前所未有的豪情

    他舉目四顧,隻覺自己一舉手就可摘下天上的白雲,一抬足就可從群山頭頂飛越。

    轉眼之間,張誌磊和四位老人已奔到了一座大莊園前。

    那莊園背倚高山,左旁清溪,右傍鬆林,白牆黑瓦,飛簷重重。

    莊園前有一片長寬各三十餘丈的大空場,空場平整如鏡,全無半點灰塵。

    正對著空場的是三間獸頭大門,大門外蹲著兩頭青石獅子,大門旁站著十餘位身穿黃衫的勁裝大漢,腰裏都掛著彎柄刀。

    那大門高有一丈六尺,黑漆上釘滿銅釘,門上懸有一匾,上書“夢鴻府”三字。

    大門本是緊閉著,但張誌磊一出現在空場上時,十餘位黃衫大漢忽地齊齊分成兩排,齊齊推開大門,又齊齊旋過身,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少教主!”那大門剛一開啟,就從裏邊跳出來一個明眸皓齒,穿著綠葉金蓮花裙的少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