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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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老東西以為我還在感謝他,所以才會讓你們來。他那裏知道,十八年來,我日日都在想著報仇雪恨。隻是老東西的武功太厲害,莊子裏又到處都是機關,我的大仇一直無法報得。今日老天爺開眼,把你們送來了,正好稱我心願。”鐵靈師太說著,手掌就往下劈去。
“住手!”封瀝大喝著,身子電閃一般拔地而起,撲向屋頂。
可他再快,也畢竟和鐵靈師太隔著十幾步遠的距離。
他清晰地看到鐵靈師太的兩隻手掌擊在封渟和封沛頭頂的“百會穴”上。
封渟和封沛哼都沒有哼出一聲,仰麵向後倒去。
“渟妹……”封瀝淒厲至極的喊著,手掌霎時間凝滿了全身的力道。
他要將鐵靈師太碎屍萬段。
鐵靈師太的身子隻一閃間便沉到了屋頂下麵。
“轟隆——”封瀝的掌力無比猛惡地擊在了屋頂上。
“嘩啦啦——”屋頂上黑瓦漫天進飛。
“喀嚓!”一根屋梁被掌力從中擊斷了。
“啊!”屋頂下傳出鐵靈師太的一聲慘叫。
封渟和封沛的身子也隨著半邊塌倒的屋頂向下陷去。
封瀝左掌一拂,把漫天進飛的瓦片掃向屋下的青衣漢子們,右掌使出“旋轉乾坤大法”,憑空把封渟和封沛的身子向上拉起。
“轟隆通——”屋頂塌在了石屋裏麵。
封瀝也引帶著封渟和封沛的身子急速落在了石屋外的地麵上。
“啊!”“哎喲……”小院中的青衣漢子們發出了一聲慘叫,那些迸飛的瓦片打得他們頭破血流,四處亂竄。
“渟妹!渟妹!”封瀝一把抱住封渟,大聲呼喚著。
“大哥!”封渟睜開了眼睛,雖然滿臉驚恐之色,卻是麵色紅潤,呼吸均勻。
封瀝愣住了。
“哇!宰了這小子!”“殺了這家夥!”“砍了他們!”青衣漢子們雖給瓦片打得狼狽不堪,可轉眼間便大呼大叫著掄刀撲向了封瀝。
“嘿!”封瀝揮起手臂,兩掌向外一分,剛欲猛力擊去,忽想到封渟並沒有受到鐵靈師太的傷害,掌力疾收,十分力道隻衝出了二、三成。
“咕咚!咕咚!咕咚……“衝在最前麵的大漢隻覺得一股猛力當胸撞來,身子怎麽也站不穩,仰天摔倒在青石板上,把後麵的大漢們拌倒了一大堆。
“哇!”沒有倒下的大漢們發聲驚叫,連著倒退了幾步。
“大家住手!”石屋裏傳出鐵靈師太一聲蒼啞的呼喝。
“大哥,剛才鐵靈師太拍我的頭頂是解穴。”封渟急急地說著。
青衣大漢們手中的刀垂下來。
封瀝的目光望向了石屋。
封沛的眼睛也睜開了,既沒有望向青衣大漢,亦沒有望向石屋,兩隻眼珠不斷地滾動著,一會滾向封渟,一會又滾向封瀝。
鐵靈師太滿頭灰塵,臉色慘白,口角帶著血絲,踉踉蹌蹌地從石屋裏走了出來。
“鐵靈師太,你這是為何?”封瀝的聲音充滿了疑惑。
鐵靈師太撲通一聲跪倒在封瀝麵前,“老奴鐵靈,見過少莊主。”說著就要磕下頭去。
“晚輩不敢當此大禮。”封瀝的手掌憑虛一托。
鐵靈師太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托住了,不僅頭磕不下去,身子也被托得站了起來。
“老奴對老莊主不敬,對少莊主無禮,罪該萬死。”鐵靈師太喘籲籲地說著,看來已是受了很重的內傷。
“前輩如此,必有深意,晚輩怎敢怪罪。”封瀝微微皺著眉說。
“你們都下去吧。”鐵靈師太對著青衣大漢們揮了一下手說道。
青衣大漢們身形一陣晃動,紛紛縮進了牆角中、窗縫裏和門洞下。
“天可憐我,我終於見到了少莊主和三小姐。嗯,這位就是二管家嗎?”鐵靈師太的目光從封瀝、封渟的身上移到了封沛身上。
“在下封沛,見過鐵靈師太。”封沛彎腰對著鐵靈師太施了一禮。
鐵靈師太點點頭:“你拚死保主,一片忠心,江湖上人人都欽佩你。”
“封老莊主對在下恩重如山,在下縱然肝腦塗地,也難報萬一。”封沛肅然說道。
“恩重如山,恩重如山。”鐵靈師太喃喃念著,眼中淚水盈盈。
“鐵靈師太,你……”封瀝欲言又止。
“看我,都忘了正事。唉,我已經十八年沒有見到封家莊的人了,我都……“鐵靈師太說著,抬起衣袖拭了一下眼角:“少莊主,請隨老奴進來吧。”
她邊說邊走向了一座最小的石屋。
石屋異常潔淨,正牆下用白布搭著一座靈台。
靈台上豎有一塊木牌,上寫著——
恩公封公天佑之神位
靈台下是一張供桌,桌上點著了一排白蠟和三爐銀屑香。
“爹爹——”封渟心中陡然劇痛,撲倒在靈台下麵。
鐵靈師太緊挽著封渟跪了下來。
“爹爹!女兒十幾天來東躲西藏,沒有能給爹爹敬一柱香……”封渟哭著,牽動了身上的內傷,眼前一陣陣發黑,幾欲昏暈。
封瀝忙扶住了封渟。
“師太,大事要緊,且免悲傷。”封沛的目光望向了鐵靈師太。
鐵靈師太對著靈台磕了一個頭,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少莊主和三小姐請坐下,老奴有話稟告。”
封瀝扶著封渟站起身,走向牆邊。
牆邊有兩把鋪著獸皮的羅圈椅。
封沛搶步上前,走到椅旁,伸手在獸皮上拍了拍。
他似是拍打著椅上的灰塵,實際上是在察看椅下有無機關。
那兩把椅子並無絲毫異狀。
封瀝和封渟坐進椅中,目光凝望著鐵靈師太。
“少莊主和三小姐是否對老奴今日的所作所為有些不解?”鐵靈師太問。
封瀝點了一下頭。
“其實老奴今日所作的一切,全是當年老莊主的安排。”
“是爹爹的安排?”封渟忍不住驚疑地叫了一聲。
鐵靈滿臉悲傷之色:“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你難道不是鐵靈師太?”封瀝問。
“鐵靈是我現在的名號。十八年前,老奴叫做單六娘。”
“單六娘?”三個人大驚失色,封瀝和封渟更是差一點從椅上跳了起來。
封家莊有兩件人人都非常忌諱的事。
這兩件事都發生在十八年前。
一件事是老莊主的馬夫得祿和進福突然失蹤了。
據莊中的人猜想,得祿和進福一定是偷盜了主人的錢財後逃到了天涯海角。
否則,以封家莊黃竹簽的本事,怎麽會不把那兩個人抓回來?
當然,兩位馬夫也許早給江湖中人殺了,隻是封莊主礙於臉麵,裝作什麽也不知道。
另一件事就是單六娘。
封老莊主曾當著上千人的麵,親手把單六娘裝進石籠,沉到了運河。
因為單六娘身為莊主的侍妾,居然和人私奔。
這兩件事讓封老莊主大失顏麵,以至聽到誰無意提起得祿、進福和單六娘三個人,便大發脾氣。是奴仆,立刻重責一頓鞭打後還要關上幾天。是家人,也得跪在祖宗神像前不準吃,不準喝,餓上個兩天兩夜。
於是,十八年來,封家莊幾乎沒有任何人在封莊主麵前提過這三個人。
那兩件事發生時,封瀝隻有六歲,封渟剛剛出世。可封瀝和封渟卻在後來非常清楚地知道了一切。
越是不準公開談論的事,私下裏眾人越是談得起勁。
這些家族的秘密也就無法瞞住封家莊的公子和小姐們。
“你果然和封家有仇?”封沛握住了劍柄。
“二管家,你怎麽不想想,我為什麽沒有死?”鐵靈師太的目光從封瀝的臉上移向封沛。
“為什麽?”
“莊主根本就沒有打算讓我死,那石籠中有機關,我一沉到水底就逃走了。”
“你……你沒有和人……這一切都是先父安排的?”封瀝說者,耳邊突然想起了太白先生的話一一
“……論武功,我決不會輸與天下任何一人,可論起詭詐陰險來,我甚至比不上一些江湖小幫派的掌門人。”
十八年前的封家莊隻算得上是一個小幫派。
但封莊主的陰險詭詐在當時卻是太白先生無法比得上的。
不對,十八年前的太白先生若不陰險詭詐怎會在封家莊留下一隻銅匣?
啊!我怎麽會認為太白先生也陰險詭詐,混帳!該死!簡直是罪該萬死!封瀝恐慌地在心中對自己大罵著。
“不,老奴該死,罪該萬死,老奴的確做了那人人不恥的醜事。”鐵靈師太的聲音帶著無窮的內疚和悔恨。
封瀝和封渟以及封沛都是大感意外,怔怔地不發一言。
鐵靈師太垂下頭:“我本是江湖上一個跑馬賣解的女子,年輕時不幸有些姿色,被一武林豪強看中,將我硬搶進府中。我拚命死不從,豪強惱怒之下,便要把我賣入青樓行院中。那天老莊主正在這豪強家作客,就出麵救下了我。
“我本以為莊主也對我不懷好意的,可沒想到莊主對我……對我很好,給了我許多銀子,並讓人置備車馬,說要送我回家。可是我又能回到哪裏去呢?我很小的時候就被跑馬班帶著到處流浪,隻知道我是河南熊耳山一帶的人,至於父母是誰,根本就不知道。回到跑馬班去吧?假如又遇到了一位武林豪強怎麽辦?那時候誰來救我?
“最後我去求莊主夫人,讓夫人把我留下來。我非常感謝莊主,就……就起心引誘莊主,讓莊主把我收入房中。我一個無根無底的江湖女子,有此歸宿就該很滿意才是,可我……我,唉!莊主太愛武功,練青萍劍又……”
鐵靈師太說到這裏陡然停生了,臉上微微一紅,用眼角看了一下封瀝。
封瀝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他知道封家莊有一條家規,練青萍劍時,不能接近女色。
封家莊的男子若不把“青萍劍”功練到一定火候,是不會成親的。
所以封家莊的曆代莊主成婚都比較晚。
鐵靈師太長長吐出一口氣,繼續道:“那時莊子裏有一位很年輕的帳房先生,會用笛子吹奏我家鄉的小曲,我就常常去他那兒。一來二去的,我不知怎麽鬼迷心竅一樣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了,竟跟著他逃出了封家莊。
“我們沒跑多遠就讓封莊主追上了,我想,莊主會殺了我們的,可莊主卻放了我們。我……我真糊塗,我不知道那個帳房先生隻是想騙我身上的金銀首飾,我還以為他是真心……我,我有一天早上醒來,那個家夥竟把我身上的所有東西都卷著逃跑了。更可恨的是,那個家夥臨逃走時,又把我賣給了一個鹽商作小妾,那個鹽商已是七十歲了,孫子都是一大群。
“我當時都快瘋了,亂踢亂打,隻是鹽商手下的人太多,我還是被他們捆住了。我打定了主意,不再活下去,隻要手腳一能活動就想法自盡。那鹽商拿我毫無辦法,不知怎麽打聽到我是從封家莊逃出來的。便想出了一個非常壞的主意,把我裝在一個木籠裏,放在馬車上,派了十多個爪牙一路大肆宣揚著把我送回了封家莊。這樣一來,封家莊因為我已在江湖上丟盡了臉,無論莊主怎麽不想殺我,也……也沒有辦法了。
“其實我當時也不想活的,可莊主的一番話讓我活下來。莊主說,如今的江湖不比從前,大家都得聽第一樓的號令。第一樓就如同武林中的君王,但伴君如伴虎,封家莊和第一樓雖說是患難之交,也不能保證日後子子孫孫的平安,不得不留一條後路。
“莊主對外說是選定兩個月後的初五那日殺我,實際上是在這兩個月中傳了我幾門厲害的武功,同時又作了許多安排,讓我從水中逃走後就來到這鐵靈峰附近隱居起來,絕不再和封家莊的人往來。莊主說,如果有一天封家莊的人來到了這裏,以碧玉佩與我相見,則封家莊已是遭到了大難。但是江湖險惡,我不得輕信來人,必須試探一番。我離開封家莊已是十八年了,並不認識封家莊下一代的人,雖看你們的外貌和江湖傳言很近,可還是遵行老莊主的安排對你們……唉!老奴對少莊主實是太無禮了。”鐵靈師太說著,又要向封瀝跪拜下去。
封瀝急忙離座避開:“前輩是先父故人,如此大禮,晚輩無地自容。”
封沛拱手對鐵靈師太施了一禮:“師太為了封家,孤身隱居荒山十八年,對封家有莫大功德,過去之事,也不必耿耿於懷。”
封渟凝視著鐵靈師太,嘴唇微微顫動了幾下,卻沒有說出什麽話來。
“師太怎麽試出我們真是封家莊的人呢?”封瀝問。
“如果你們是假的,難道會甘心讓我殺了不成?到最後關頭一定會說出真話的。隻是我沒料到少莊主的功夫如此高強,隔著屋頂還能震傷我。嗯,看來少莊主的武功並不隻是‘青萍劍’功一路,是不是老莊主另傳的其它武功?”鐵靈師太滿帶欽佩之意地問。
“不錯,先父雖以‘青萍劍法’著名於江湖,可對其他武學也知道很多。”
“是啊,當初你父親傳我的武功也不是‘青萍劍法’。你父親本來可以練到武功天下第一的,但他沒有去練,他隻想平安的過一生,可是……唉!”鐵靈師太說著,歎了一口氣。
“看師太的武功,似是一種失傳很久的‘玄風指法’。”封沛說。
鐵靈師太點了一下頭:“老莊主也說這是‘玄風指法’。不過,莊主自己倒是不會這種指法,他是依照著一張紙上畫的圖形教給我的,隻教會了我基本的練功法,就把那張紙燒了。”
“爹爹非常喜歡武學的,怎麽會把那張紙燒了呢?”封渟不解地問。
“莊主說他若不燒了那張紙,忍不住就會去練,他怕一練下去就不能罷休,引起了第一樓的注意,反而會對自己有害。”
“反而會對自己有害。”封渟喃喃自語著,陷入了沉思。
“莊主這樣小心,卻還是不能逃過第一樓的殺戮。我雖然聽了不少傳言,隻是細微處不大明白,二管家能說一說事情的經過嗎?”鐵靈師太又向封沛問道。
封沛沉吟了一會,便把封瀝怎樣和少教主結盟,怎樣行刺鄭元失敗,第一樓又怎樣毀了封家莊,自已帶著封渟東躲西藏的經過簡單地說了一遍。
“唉——”鐵靈師太聽完後長長地歎了一聲,目光望向封瀝。
封瀝聽出了那聲長歎帶著深深的責備之意,便低下了頭,默不作聲。
“少莊主今後打算怎麽辦?”鐵靈師太聲音沉重地問。
“聯絡天下豪傑,誅滅鄭元,為父報仇。”封瀝拾起了頭,大聲說。
“報仇?是要報仇,一定要報仇。”鐵靈師太也咬著牙說著。
封瀝舉起碧玉佩,把玉佩中白紙上的話告訴了鐵靈師太,慢慢道:“不知先父為何不準我先見黃、高兩位寨主和陳島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