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番外之楊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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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一點點下沉,濕了鞋子,淹沒至腰間,瞬間,我已跌入無邊無際的海水中。
我不會遊水,隻能掙紮著,眼看著那艘小船箭一般疾馳而去,心內忽然就踏實起來。有種直覺,纖兒,她一定能逃出去的。
海水已被鮮血染紅,分不清是海盜的血,還是我自己的血。
“諒,你在哪?”我聽到傾城焦急顫抖的聲音,她正奮力向我遊來。
這個傻女子,她明明已經上了那艘小船,卻又瘋了似的跳下來,與我一同跌入水中。水冰得刺骨,即便她會遊水,她瘦弱的身子又怎能抵抗如此寒冷的海水?
我掙紮著想抓住一隻從船中漂出的木箱,不料卻嗆了一口夾雜著血腥氣的海水,身子沉沉下墜,我的輕功在水中根本無法施展。
“諒,你在哪啊?”傾城的聲音帶著哭腔,越發的淒厲,她推開一具又一具屍體與殘肢斷臂,拚死向我遊來。
我想應一聲,可我沒有出聲,如果她會遊水,我希望她能遊出去,拖著不會遊水的我,隻會連累她。
她是一個美麗善良的好姑娘,當初我還是王爺時,就明白她的心意,隻是她自認為出身卑賤,不敢高攀,等我被發配,一無所有時,又義無反顧的追到東萊,起初我無視她,不理會她,視她為空氣,可是她卻無一絲怨言,隻靜靜守在我的身邊,為我做一切她所能做的事。
如果她肯尋個好人家嫁了,一定會幸福一輩子的,可惜,終是我辜負了她。那一夜,她為了能幫助我說服纖兒來仙島,便假意與我成婚,她明知我心中隻有纖兒,卻告訴我:她不在乎。
新婚之夜,我們和衣而睡,至今,我們也未能逾雷池半步。
我實是沒有想到,生死的關頭,她竟抱著必死的決心跳出小船。
看著她發瘋了一般,不尋到我誓不罷休,心內的愧疚無法言說。
由於船沉了,海盜們也無心戀戰,把船上能帶走的東西全部帶走,開了船揚長而去。與海盜惡鬥的眾位鄉親,死的死,傷的傷,有水性好的,已抱住浮木,期待著生命的奇跡。
而我,盡管努力掙紮,仍是沉入冰涼的海水裏。
水沒過了脖頸,沒過了頭頂,我已無法喘氣,或許,這渺無邊際的大海便是我的葬身地。老天對我楊諒不公,我盼纖兒盼了這麽多年,然而就當我以為幸福唾手可得時,卻讓我們生死分離。
我不再掙紮,因為我知道這樣隻有徒費力氣,就算能抱得浮木,亦隻是多活一會兒而已,大海茫茫,根本沒有活的機會。
寒意浸入肢體,我隻覺渾身刺骨的冰冷,手腳開始被凍得僵硬,我的思緒跌入無盡的回憶……
那是初見纖兒時,她羞羞怯怯,身上卻又有一股難得的淳樸之氣,這是生長於皇宮之中的人難得一見的。
她美麗活潑,純真善良,那一雙如水波般的明眸更是令人一見傾心,那樣的眼神,幾乎都要把我的心給融化了。
雖然我明知道,她注定是我二皇兄的,但我還是無法控製的愛上了她,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無時無刻不牽著我的心,從見過她後的每一個夜晚,我都是在痛苦中度過,隻要一想到她即將嫁給二皇兄為妻,我的心便會碎成千片萬片。
為什麽她可以美成這樣?令我沒有辦法從心內驅除,為了能夠令自己忘記她,我悄悄的出宮,背著父皇母後流連煙花之地,我想找到一個更美的女子,我想,如果真讓我尋到了,就一定可以忘記她,心也就不會這麽痛了。
隻可惜,全京城的青樓我都去了個遍,專挑最紅的姑娘,可是她們與纖兒比起來,便如雲泥之別,讓我提不起半點興趣。
而傾城,就是在那時認識的。
她是剛剛賣進妓院的,才十三四歲,據說是為了葬父,另外養活弟弟妹妹而自賣自身。
初見她時,確實眼前一亮,比我見過的任何紅牌都更美,如果沒有纖兒的話,她確實可稱為傾城。
不,她確實貌可傾城,隻是纖兒卻是傾國罷了。
因著同情她的身世,我給了她一筆銀子讓她自己贖身,然後便離開了。
沒想到她並未離開青樓,隻是因為是自由身了,鴇母不好強迫她,便在妓院做了個清倌,賣藝不賣身,紅遍了京城。
我仍是沒有辦法忘記纖兒,畫了一張又一張她的畫像,後來,我實在忍受不了這種相思折磨,鋌而走險把我的想法告訴了她與母後,我知道,我根本就沒有希望,但我還是想試試,否則,我會後悔終生。
結果當然是惹怒了母後,把我派遣去了外地。
我想,這樣也好,隔開了,時間久了,或許我會忘記她。
我是在纖兒大婚的那一天離開京城的。回頭望著滿城的熱鬧,我的心在滴血,那種痛仿佛心要炸開了飛出去一般。
在異鄉的日子,我仍舊沒有辦法忘記她,反而相思更甚,我拒絕了父皇母後給我安排的任何婚事,雖然我明知道,我們二人再無可能了,她已嫁作他人婦,成了我的嫂子。
一口水嗆來,冰涼刺骨,淹沒了我的呼吸,我的意識也漸漸的消失,腦中一片迷糊,連回憶也不能了。
就這樣死了吧。
忽然,手被人拉住,殘存的一絲意識告訴我,那是一隻女子的纖纖玉手。
“諒!快,抓緊我!”傾城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不知是她的話起了作用,還是我對生命仍存一絲渴望,我順從的抓住了她的手,然後,被她拖到了水麵上。
呼吸到空氣的一刹那,隻覺胸中所有的鬱堵都打開了,我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看到傾城連同一名船上的夥計費盡全力把我拖在一塊木板上。
我躺在木板上,渾身虛弱無力,已經凍得沒有知覺了。
“諒,你要堅持住!”傾城的臉色煞白,雙眼盡是淚水,可她還是在鼓勵我。
船上的夥計都是會遊水的,但凡沒有被強盜砍死的,都掙紮著抱住了浮木,但也隻剩下十幾個人了。
我心內苦歎一聲,就算能活過來一時又能如何?茫茫大海,船已經沉了,我們根本沒有辦法逃出去,要麽餓死,要麽凍死。
或者是上天眷顧,或許是蒼天睜眼,我們竟奇跡般的看到了一艘漁船,正朝我們行來。
救我們的是仙島上的漁民,他們今日本來是出了遠海打漁的,遠遠的看到了海盜的船,於是便躲在附近礁石的夾縫中,強盜沒有發現他們。
可是他們卻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我們被強盜劫殺的那一幕,直到強盜走遠,他們才敢啟船過來,救下了我們。
我終於還是到了仙島,隻是纖兒卻沒有來。
遙望著茫茫的大海,我不知道纖兒現在怎麽樣了。
船沒了,我們十幾人都沒有辦法回去,於是我們開始砍樹造船,仙島上的人很熱情,不僅供我們吃住,還盡力的幫助我們。
這一日,我正在用力削一根木頭,傾城走了過來,捧著一碗飯,雙眸之中,含著一縷憂傷:
“諒,吃過飯睡一會兒吧,你已經兩天兩夜沒休息了,再這樣下去,恐怕等不到船造好,你就支持不住了。”
旁邊的夥計也勸道:
“楊公子,這造船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咱們手上沒有得力的家夥,恐怕要半年呢,不急在這一時。”
“沒關係,我隻想快點回去。”我望著東萊的方向,雖然身在仙島,可是心早已飛過了海洋。
我接過飯碗,狼吞虎咽的吃著,隻有有了力氣,才能更快的把船造好。
夥計們在我的感染下,也與我一起日以繼夜的造船,每天的休息時間不過兩三個時辰。
冬天的風吹裂了我的手,留下道道的裂痕,我絲毫也不在意;笨拙的斧子在我的手上磨了一個又一個泡,然後結痂長繭,我更不在意。
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快些把船造好,回去找纖兒。
還不知道她現在有多傷心呢。
功夫不負有心人,三個月後,我們的船便造好了,比預計的時間提前了一倍。
仙島是個美麗的地方,此刻已是春天,百花盛開,鳥語花香,景致怡人,田園風光,漁家撒網,組成一幅人間最美麗的畫卷,果然是一處世外桃源。
可惜,因為少了一個人,這一切在我眼中,都是身外之物,留不住我的心。
在踏上船,前往大陸行去的一刹那,我的心中充滿了激動,我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說著:纖兒,我回來了,你要等著我。
一艘打造了三個月的大船,放入茫茫大海,仿佛隻是一葉孤舟,在風浪中航行。
楊諒與傾城經常站在甲板上,遙望著東萊的方向,雖然什麽也看不到。
眾夥計歸鄉心切,也都用盡全力把船開到最快,即便如此,待看到大陸時,也已經是半個月後了。
接近大陸時,楊諒激動不已,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飛過去,而傾城卻麵帶憂慮,一臉落寞。
傾城雖然也希望楊諒高興,但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如果再見到蕭姑娘,楊諒絕不會再與她分開,而自己,永遠隻能坐冷板凳。
有幾條出來打漁的漁船發現了他們,看到遠處甲板上歡呼的同鄉,有些人已經認了出來,無不稱奇,而那些夥計的親人們得知了,更是熱淚盈眶,站在岸邊拚命揮手。
人群之中,有一個白衣翩翩的少年,正是臨風公子,這幾個月來,他並沒有離開東萊,而是日日待在海邊,望著茫茫大海,思念著傾城。
如今遠遠看到甲板上相依而站的楊諒與傾城,他猛然一驚,萬沒料到,他們居然還活著,臨風頓時興奮不已,也與眾鄉親一起揮舞著胳膊,並把兩手攏在唇畔,大聲的喊著:
“傾城——傾城——”
一腔熱血好像都要沸騰起來了。
海風把臨風的聲音帶進了楊諒與傾城耳裏,順著聲音,他們也看到歡蹦亂跳的臨風,楊諒麵上一喜,抓住傾城的肩膀,歡喜道:
“臨風公子在,纖兒就一定好好的!”
傾城見楊諒一副孩子般的歡喜模樣,也勉強笑了笑,心裏卻覺無比的淒涼,在仙島時,她曾想,如果永遠不再回大陸該多好。
臨風看到楊諒與傾城親昵的樣子,心下一沉,但腦海中隨即映出傾城不顧一切跳下海去救楊諒時的決絕表情,自己再如何愛著傾城,卻終究沒有她的那份勇氣,沒有為了她而跳下去,可是傾城卻做到了,說明她愛楊諒愛得極深極重,遠超自己對她的愛。
但是一想到蕭姑娘,以及楊諒對蕭姑娘的深愛,臨風隻覺傾城太過可憐,長歎一聲,他靈機一動,撒腿朝那兩座衣冠塚奔去。
楊諒與傾城在眾鄉親的熱情簇擁下走下船來,雖然鄉親們熱情的要為他們的生還接風,可是楊諒卻沒有心思留在這裏,一下船便往原來的住所跑去。
來到住所後,卻發現冷鍋泠灶,房內已積了厚厚的灰塵,楊諒心中一緊,麵色陰沉下來,傾城忙勸道:
“不要急,興許蕭姑娘以為我們死了,不願住在這個傷心地呢,剛才不是還看到臨風了麽?”
楊諒一拍腦袋,言道:
“對,快去找臨風,奇怪,剛才明明看到他在海邊迎接我們,怎麽後來沒看到呢?”
“興許是我們走得急了,人又多,走散了吧。”傾城在船上看到臨風遠去的樣子,心中也很是不解,但既然他仍在東萊,就不難找到。
兩人剛要出門,卻見臨風施展著輕功,飛快的奔來。
“臨風!你來得正好,纖兒呢?!”楊諒從來沒有覺得見到臨風有這麽親切過,急切的抓著他的手,問道。
臨風繃著臉,狠狠一甩,甩開楊諒的手,冷哼道:
“我跟你很熟麽?放開!”
楊諒不敢得罪臨風,仍舊一臉溫和,聲音中卻有壓製不住的焦急:
“臨風公子,恕某得罪!請問纖兒在哪?”
臨風看一眼傾城,滿臉的愛慕化作憐惜,雖然眼看著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就心如刀絞,酸意翻騰,但為了她的幸福,他還是決定放棄,於是依舊黑著臉吐出兩個字:
“死了!”
“什麽?!”楊諒與傾城一齊驚叫出聲,以為自己聽錯了,楊諒更是控製不住的掐住了臨風的脖子,麵上青筋畢露,逼問道: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臨風絲毫也不畏懼,一掌拍來,打開楊諒的手,楊諒沒有防備,被打倒在地,傾城驚叫一聲,慌忙去扶,卻聽臨風冷冷道:
“我再說一遍,蕭姑娘已經死了!”
楊諒雙目圓睜,半倒在地上,喃喃搖頭:
“不,不可能,纖兒不會死的!她一定會在東萊等我的!”
臨風依舊氣哼哼的樣子,隻是麵上多了幾分心虛,但是此刻的楊諒根本看不到這些。
“信不信由你!”
楊諒猛然站起,朝臨風撲來,口中還怒聲道:
“不,不!一定是你把纖兒藏了起來,你到底安了什麽心?!”
臨風躲開楊諒的追擊,心中更加痛苦,明明自己都要撒手了,給傾城幸福,可是這個男人為什麽還要這樣對待傾城?一提前以前的女人就瘋子似的,能對傾城好麽?傾城能幸福麽?
這種想法逼迫得臨風幾乎都要把真相說出來了。
楊諒急怒之中,與臨風扯在一起,臨風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絕對不能告訴這個男人!
兩人打在了一起,急得傾城直跺腳,卻沒有辦法把二人拉開。
楊諒連日的勞累,加之急怒攻心,沒辦法打勝臨風,很快便落了下風,被臨風打得隻有招架之力了。
臨風本就心中有氣,打起來絲毫也不留情,很快楊諒便被臨風打倒。
楊諒沒有繼續糾纏下去,躺在地上,顧不得打得鼻青臉腫的疼痛,不甘心的問道:
“纖兒是怎麽死的?”
傾城蹲在楊諒的身邊,一邊擦拭楊諒臉上的血,一邊默默的流淚,並哀求的看了一眼臨風。
臨風頓時心中一軟,言道:“回來的時候,小船被吹翻了,我抱著浮逃了出來,她體力不濟,沉入了海中。”
楊諒臉上盡是絕望,五官痛苦的扭結在一起,卻仍是搖著頭道:
“不!不!我不信!纖兒不會死的!”
傾城看著楊諒這副模樣,心痛如絞,忍不住責備臨風:
“你為什麽不救蕭姑娘?”
臨風癡癡盯著傾城,千言萬語隱在心中,不知從何說起,當著楊諒的麵,隻好攤攤手,道:
“當時的情形那麽緊急,我又不像你,為了這個不中用的男人,甘願冒著生命危險跳下去!更何況,我自己也不會遊水,九死一生才逃上了岸。”
傾城沉默,她不能怪臨風,大海茫茫,又是那樣冷的天氣,縱然臨風會遊水,以蕭姑娘的體質,也會凍死在海水中的。
見傾城不說話,臨風狠狠心,言道:
“我回來後在海邊給蕭姑娘立了一座衣冠塚,你們要不要去看看?”
楊諒的眼神有一絲迷茫,頭一直輕輕搖個不停,看得傾城一陣心酸,這些日子以來,楊諒的心境逃不過她的眼睛,她無時無刻不想著蕭姑娘,滿以為終於可以再次相見,哪知卻是陰陽兩隔,早知如此,還不如永遠在仙島上,不要回來。
臨風帶路,傾城攙著幾乎神智不清的楊諒來到了海邊,確實有一座墳墓屹立在山石的夾縫中。
其實隻有臨風知道,在他看到楊諒與傾城在船上活著出現時,就決定成全二人,於是以最快的速度把曾經給二人立的衣冠塚毀掉一座,然後把另一座的墓碑重新換了,刻上“蕭姑娘之墓”幾個字,就是想騙過楊諒,希望他能給傾城幸福。
楊諒看到墳墓的刹那,立刻撲了過去,雙手伸入石礫之中,一邊瘋狂的挖,一邊哭道:
“不!不!纖兒,你出來!你沒有死,你不會死的!”
十指全部挖破,到處都是鮮血,楊諒的眼淚更是如水般湧出,神情幾近癲狂。
傾城心痛不已,卻也不好在此時阻攔,隻希望他能一次哭個夠,而不是日日活在悲傷中。
隻是他的手——傾城走過去,盡力挪開他的手,流淚勸道:
“諒!你清醒點,人死不能複生,你節哀!”
楊諒用力一甩,把傾城甩出老遠,罵道:
“滾!你胡說八道!纖兒不會死的!她不會離我而去的!”
說完,猛的一怔,口中噴出一口鮮血,昏死過去。
傾城被楊諒甩開,摔得生疼,咬牙忍著痛過來扶楊諒,臨風不禁抓住傾城的肩膀,怒道:
“他就是這樣對你的麽?!那我何苦又要犧牲自己的感情成全你和他?!傾城,你跟我走!隻有我才能給你幸福!”
傾城推開臨風,撲過來扶楊諒,她注意到,這座墳雖然像是建了幾個月,有些破舊的模樣,但是那墓碑卻像是新刻的,心中有些不解,而已近崩潰的楊諒,是不會注意到這些的。
傾城把楊諒抱在懷中,扯下一片裙子上的布,給楊諒包紮十指,滿臉都是憐惜,口中對臨風道:
“臨風,我隻有跟諒在一起,才會感覺到幸福,如果讓我離開他,我寧願死!”
見傾城如此堅決,臨風惱怒不已,氣呼呼的喘著粗氣,指著一臉髒汙,滿手血跡的楊諒道:
“他到底有什麽好的?!值得你豁出性命去愛他!”
傾城看著楊諒,目光中充滿柔情,堅定道:
“縱然要我死十次,我依然會選擇與他在一起,臨風,你不用白費功夫了,我這樣的女人不得你去愛。”
臨風的心仿佛被鈍刀一下一下剜著,痛不堪言,可是看到傾城在抱著楊諒時的幸福神情,他似乎明白了,心中的怒火漸漸平息,雖然不能很快釋然,但他卻深深的明白,自己與傾城是絕無可能了。
於是走過去,看著已經不省人事的楊諒,淡淡道:
“傾城,我騙了你們。”
傾城一直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卻又想不出,聽臨風如此說,抬頭疑惑的看著臨風。
“其實,蕭姑娘根本就沒有死,這座墳墓是假的,本來是立給你的,看到你們回來,我特意改的。”臨風猶豫一下,言道。
傾城呆住,剛才在看到墓碑時,就隱隱覺得不妥,此刻聽臨風如此說,才醒悟過來,原來是臨風在撒謊,是他把楊諒害成現在這副模樣!
“傾城,你是不是特別恨我?”臨風小心翼翼的問道,一副心虛的模樣。
傾城長歎一聲,心內的怒氣化為烏有,把楊諒害成這樣,她本來應該恨臨風的,可是此刻卻恨不起來,她很清楚,臨風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錯不在他。
“不,怨不得你,一切都孽緣惹的禍,蕭姑娘的心裏沒有諒,就讓她死了吧。”傾城不打算把真相告訴楊諒了,她要蕭姑娘在楊諒的心中永遠死去——抹不掉心裏的,至少讓她在眼前消失。
為此,她深深的自責,但出於私心,她始終不願放棄懷中的男人,或許,蕭姑娘不愛楊諒,是傾城唯一的解脫吧。
臨風長歎一聲,不知自己做得是對還是錯,但看到傾城決絕的表情,他的心裏隻覺酸楚無奈。
兩人把昏迷中的楊諒帶回住處,請了大夫,隻說是受了刺激,要安心調養,開了幾副安神藥,便離去了。
傾城一陣拾掇,把房子收拾的幹幹淨淨,並且把一切有關蕭姑娘的東西全都藏了起來,唯恐楊諒醒來後,睹物思人。
臨風見楊諒最近幾日雖然沉默,卻也沒再鬧什麽事,也就放下心來,因離家日久,也該回去了,更何況,麵對著傾城,他心中總是無法割舍,有很多次都快要控製不住了。
臨風走了,傾城獨自照料楊諒,楊諒每日渾渾噩噩,要麽呆坐著半天,對著牆壁發呆,要麽去小酒館飲酒,成天的爛醉如泥,比纖兒沒來時更加的潦倒。
傾城每日垂淚,卻又勸不住,這一夜,無月無星,傾城燒了洗腳水幫楊諒洗腳,爛醉的楊諒忽然把傾城當作了纖兒,伸出手來,撫著她的臉頰,喃喃道:
“纖兒,真的是你麽?我就知道,你不會棄我而去的。”
傾城心中仿佛有萬根鋼針齊齊紮來,可是看到楊諒有這麽一會兒難得的平靜,她也不願打破,如果看到纖兒能讓他感覺到幸福,就讓他在酒醉之際幸福一會兒吧。
“諒,寬衣安歇吧。”傾城低聲道,並幫他脫去外袍。
不知是因為喝多了酒,還是太過激動,楊諒的臉紅撲撲的,一把甩掉外袍,抓住傾城的雙肩,歡喜道:
“纖兒,真的是纖兒!”
傾城流淚不語,楊諒疼惜的擦去她的眼淚,一把摟在懷裏,慌忙安慰道:
“纖兒不哭,我再也不會讓你受苦了!”
傾城的眼淚打濕了楊諒的衣襟,楊諒的手把傾城箍得死死的,仿佛要把她溶入體內。
熾熱的唇帶著輕喘在傾城的耳畔劃過,楊諒的吻如雨點般撒滿傾城的臉頰,脖頸,胸前……
不知是夏天將至,還是過於激動,兩人隻覺渾身燥熱難當,彼此脫去了對方的衣裳。
在這暖暖的晚春之夜,兩人衣衫褪盡,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海邊的夏天有一絲涼爽的風,倒也不算酷熱,距那一夜已經兩個多月了,楊諒還是早出晚歸,刻意躲著傾城,就是偶爾遇見,也不敢直視她,有點歉疚,有點心虛。
傾城的心日日都在針尖上掙紮,她知道楊諒的愧疚,她想告訴他,自己是心甘情願的,可是楊諒,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
日子一天天過去,楊諒的情緒雖然略有好轉,但每日還是醉酒消愁,好在臨風丟了不少銀子在此,否則她真不知道日子該怎樣維持下去。
她畢竟是個婦道人家,不能拋頭露麵找事情做,而楊諒成日裏隻知道喝酒。
盡管如此,傾城仍舊沒有怪他,她希望有一天,楊諒能夠從失去蕭姑娘的悲痛中恢複過來,哪怕他不願與自己在一起,自己也認了,隻希望他好好的活著。
傾城在這樣的折磨下一天天的消瘦,而楊諒則日日回避,並沒有注意到這些。
這一天,小酒館的老板因有事歇業一天,楊諒無處可去,返回家來,想補個回籠覺,反正無論如何,都不能麵對傾城,否則除了尷尬還是尷尬。
剛進大門,卻見一身素淡布衣裙子的傾城正蹲在地上吃力的劈柴禾,因為太重,她的額上盡是細密的汗珠,兩隻原本嬌嫩的手也磨破了好幾處,甚至還有血跡。
楊諒心中愧意迸發,自己心裏狠狠的摑了自己一巴掌,這麽多日子,難道傾城就是這樣過來的麽?
“傾城——”楊諒遲疑的喚了一聲,傾城抬起頭來,看到是楊諒,微微驚愕,勉強一笑,問道:
“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
她的小臉比以前瘦了整整一圈,臉色泛著一絲暗黃,笑容慘淡。
楊諒心中揪然一緊,緊走兩步,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柴刀,微慍薄怒:
“誰叫你幹這種活的?你不能去買柴禾嗎?”
傾城怔住,心內湧起一股暖流,死撐著不流下淚來,笑著說:
“要不少銀子呢,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
楊諒心中一痛,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恨過自己,原來自己這樣沒用,要一個女人如此辛苦的養著自己。
“以後這些活我來幹!”楊諒蹲下身子,開始劈柴。
傾城露出一臉疲憊的笑容,她相信心誠則靈,總有一天老天會睜眼,楊諒會醒過來的。
緩緩起身,卻發現自己因為蹲的太久而眼前一黑,胸中翻湧著惡心,險些栽倒,楊諒見狀,慌忙扔了柴刀扶住傾城,驚呼道:
“傾城,你怎麽了?!”
傾城眼前黑著,看不清楚,胃裏翻江倒海,一陣幹嘔,說不出話來,這可急壞了楊諒,一邊拍著傾城的背,一邊急道:
“你怎麽了?生病了嗎?”
傾城臉色慘白,說不出話來,楊諒把傾城橫抱起來,放到了她房間的床上,倒了杯熱水,讓傾城喝。
傾城痛苦的搖著頭,喘息道:
“我沒事,休息一會就好了。”
“看你這麽虛弱,還說沒事,我看一定是病了,我這就去請大夫!”楊諒著急道。
“不,不用了,請大夫要花銀子的。”傾城算計著兩人身後為數不多的銀兩,如果花在看病上,那以後別說是楊諒的酒,就是吃飯也成問題了。
楊諒自責的長歎一聲,說道:
“傾城,是我對不起你,你放心,看病的銀子我還是有的。”說完,也不等傾城再開口,轉身進了自己房間,取出一塊玉佩,直奔當鋪。
很快,楊諒帶著大夫來了,傾城休息了一陣,比剛才好多了,可是臉色還是十分難看,想到以前美若天仙的傾城,現在被折磨成這副樣子,楊諒心內十分不安。
“諒,我沒事的,不用麻煩大夫看了吧?”傾城看一眼大夫,又感激的看著楊諒,自己的付出總算有一絲回報了。
“大夫都已經來了,你不要說話,快躺好。”楊諒的聲音有難得的溫柔,傾城乖巧的躺在床上,心裏湧滿了幸福與甜蜜。
鄉野地方,不比宮裏,沒什麽講究,大夫直接抓了傾城的手腕把脈,沉吟片刻,笑著一拱手,言道:
“恭喜公子,賀喜公子,令夫人不是病,是有喜了!不過這身子太虛弱了,需要好好補補,否則既虧了大人又虧孩子。”
“什麽?有喜了?!”楊諒驚得雙目瞪圓,不可置信的看著大夫。
大夫嗬嗬一笑,言道:
“當然了,老夫不會看走眼的,你看公子歡喜的,想來是第一次當爹吧。”
傾城也被大夫的言語驚住,這才想到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舒服,月事也沒來,還以為是太勞累了,沒想到竟是懷了孩子!
大夫看著驚呆住的楊諒,與滿眼熱淚的傾城,嗬嗬笑道:
“公子隨老夫來,老夫給夫人開幾幅安胎藥,再教你如何給夫人保胎,這以後可不能太勞累了,你們還年輕,身邊也沒個老人……”
大夫絮絮叨叨,好心的教楊諒孕婦的種種禁忌與注意事項,而楊諒則木然的聽著,木然的接過藥方,木然的付了診金,送大夫出去。
然後,掩上大門,無力的靠著大門坐了下去。
他不敢進屋,怕麵對傾城,心中既內疚又疼痛,一下一下抽著自己的嘴巴,在心裏罵道:你還算個男人嗎?自己做的事不負責任,讓一個女人獨自承擔這一切!兩個多月了,還不知道傾城是怎麽熬過來的。
抽了一會兒,嘴裏一鹹,唇角流出了血來,傾城勉強起身,走了出來,看到楊諒這副情景,慌忙跑了過來,流淚道:
“諒,你在幹什麽?為什麽自己打自己?”
楊諒看著傾城,愧疚道:
“傾城,都是我對不起你。”
傾城搖頭,眼淚如斷線之珠,滾滾落下,堅決道:“不,不怪你,這都是我心甘情願的,諒,我想生下這個孩子。”
不知道為什麽,隻要想到自己腹中懷了楊諒的孩子,傾城就全身都是幸福的,無論楊諒願不願意與她共度一生,隻要有這個孩子相伴,她亦不會寂寞了。
“我會負責的。”楊諒內疚的低下頭,自責道,“傾城,都是我不好!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傾城心內一陣狂喜,眼淚奪眶而出,楊諒的這一句話,她等的太久太久了。
“不,諒,是我不好——”傾城把話頓住,歉疚的看一眼楊諒,見他詫異,忙解釋道,“是我害你擔心了。”
其實,她有幾次都想把纖兒沒死的事說出來,每次到了嘴邊,卻又咽下去,她不想破壞這難得的幸福,這一刻她盼得太久太久,不能再失去。
楊諒抹去傾城臉上的淚,憐惜道:
“是我讓你等得太久了,現在才悔悟會不會有些晚?”
傾城連連搖頭,淚水更是漫溢了臉頰,楊諒輕柔的舉動令她感覺到自己終於苦盡甘來,除了心底有一絲歉疚外,這樣的生活真是太完美了。
自此,楊諒便戒了酒,像一個尋常的丈夫一樣照顧傾城,對於常人來說,這是最普通的生活,可在傾城的眼裏,每一天都是不尋常的,每一天都更加多一份幸福。
身體好些後,傾城一次出門,聽說朝廷清繳了那些海盜,海上已經重新太平起來,當初去過仙島的人又想過去了,畢竟仙島是個難得的世外桃源。
傾城猶豫再三,終還是開了口:
“諒,我想我們應該離開這個地方。”
楊諒正盯著天邊的彩霞出神,聽傾城這樣說,微微詫異,問道:
“去哪兒?”
傾城心中一喜,他問去哪,而不是為什麽,想來便是同意了,於是道:“去仙島。”
楊諒點點頭,什麽都沒說,便回去打點行李,與出海的一切東西,自從知道了傾城懷孕後,傾城說什麽楊諒都會聽,不管對錯,隻要是她要求的,他都盡力去辦,以彌補自己的歉疚。
而傾城,一則是想讓楊諒離開這個傷心地,免得他日日觸景生情;二則蕭姑娘沒死的事萬一敗露了怎麽辦?紙包不住火,總有一天,會被他察覺的。
一旦想到楊諒會離自己而去,傾城便心痛不已,以前渴望的東西現在得到了,她沒有像以前想的那樣,可以成全楊諒,給他幸福,而是更加的害怕失去,她太在乎這段感情了。
一切準備就緒,二人再次跟船離開了東萊,開往仙島,傾城緊緊依在楊諒的肩膀上,看著漸漸遠去的大陸,心中感慨萬端,閉上眼睛,海風溫柔如絲,腦海中開始幻想出一副副美麗的田園畫卷,男耕女織,相夫教子……
十數年後,傾城與楊諒的第三個孩子已經在伊呀學語了,最大的女兒已經可以幫著料理家務,甚至已經有不少媒婆踏破門來提親了。
女兒是村子裏乃至整個仙島上最出挑的姑娘。
而楊諒,卻病倒了,大夫說這病很怪,無藥可醫,隻有楊諒知道,自己是多年的抑鬱寡歡造成的心病。
而傾城對此是看在眼裏,痛在心頭,甚至深悔自己當年不應該瞞著他,若不是因為思念纖兒,楊諒不會這麽年輕便病入膏肓。
麵對奄奄一息的楊諒,傾城痛哭不止,悔道:
“諒,是我錯了,你可以扔下我,扔下我們母子幾個,但你不可以死,因為,因為蕭姑娘她還活著!是我騙了你,你殺了我吧!”
傾城的眼淚打濕了被單,這些年來,為了彌補內心的愧疚,她一直努力的做一個最好的妻子,最好的母親。
她總是比任何人起得都早,睡得都晚,十幾年來,因為操勞,歲月在她曾經傾絕人世的臉上留下了道道皺紋,三十多歲的年齡,已如當地的漁婦農婦一樣現出了老態。
她沒有怨言,隻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緩解內心的罪過。
今天,她終於把藏在心底十多年的秘密說了出來,深身輕鬆了許多,可是卻再也無法挽回丈夫的生命。
楊諒顫抖著抬起手來,抹去傾城的淚水,帶了一絲平和的笑容,言道:
“不,我不怪你,其實,纖兒還活著的事,我早就知道。”
楊諒雖然已經用了全力,可是聲音依舊微弱,微弱到隻有傾城一個人可以聽到。
傾城詫異的看著楊諒,萬分不解。
楊諒輕輕一笑,急喘幾聲,道:
“在知道你懷孕之前,我便已從附近打聽過消息,我知道她回了京城。”
傾城更是詫異,毫無意識的搖著頭,道:
“不,不,怎麽會這樣?你知道了,你為什麽還會與我來仙島?”
楊諒咳嗽幾聲,一口鮮血吐在了雪白的帕子上,強撐著身子,斷斷續續道:
楊諒咳嗽幾聲,一口鮮血吐在了雪白的帕子上,強撐著身子,斷斷續續道:
“她活著,可是她回了京城,回到了楊廣的身邊,所以,在我的心裏,她已經死了。我那段日子之所以痛不欲生,是因為我徹底絕望了,纖兒她不愛我,要不然她就不會走,這比她死了更加令我絕望,若不是你懷了孩子,我想,我當時不可能振作起來的。”
傾城的眼淚汩汩而出,哽咽道:
“你這是何苦?明明不愛我,卻還要勉強自己跟我生活一輩子,孩子的事,不怪你的,你那時神誌不清醒。要怪就怪我,是我太自私,我怕失去你——”
楊諒顫顫微微的握住傾城的手,眼神疲倦卻充滿深情:
“不,傾城,是我耽誤了你。其實,這些年來,看到你所做的一切,我何嚐不愧疚難安?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其實我最難割舍不是纖兒,也不是孩子們,而是你。隻可惜,我發現的太晚了。”
楊諒的眼眶漸漸濕潤,傾城的雙目已哭得紅腫如桃。
“你不要再說了,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就夠了,我這一生也值了。”傾城捂著嘴,抑住悲聲,言道。
仿佛堵在胸口的萬千糾結,都在此刻煙消雲散,傾城的心情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舒坦過。
守得雲開見月明,隻可惜,這雲開得太晚,已是殘月漸落時。
楊諒的生命已走到盡頭。
傾城的神色忽然有些悲切,有些恍惚,卻並不像太痛的樣子,眉目之間,隱含一絲悲涼的笑意,這笑卻是發自心底的。
楊諒的心一凜,他太了解傾城了,在這一點上,遠超了解纖兒,難道她會——不,傾城不過三十餘歲,不能讓她做傻事。
楊諒握住傾城的手,眼中帶著萬般的懇求,顫聲道:
“傾城,我就要不行了,你要多保重,孩子們就托付給你了,等三個孩子都成人時,你一定要燃一柱清香告慰於我的靈前,否則,縱然是死,我也難心安。”
傾城確實想到了追隨楊諒一起去,但楊諒提到了孩子,並且是用那麽懇求的目光,令她無法拒絕。
更何況,兒是娘的心頭肉,她自己也很難放得下。
是的,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丟下幾個孩子,更不能令楊諒的亡魂不安,無論多難,自己都要堅持下去,把孩子們培養成才。
麵對著楊諒懇切的目光,傾城含淚點了點頭,楊諒長舒一口氣,神色輕鬆許多,但是眉宇之間,還是帶著一縷淡淡的愁緒,眼光落在床頭處的箱子上。
傾城會意,他是想見蕭姑娘最後一麵了,每每傾城不在時,總會發現楊諒在悄悄的看那些畫像,但卻從來不再畫了,傾城雖然心內酸楚,但總是悄悄離開,對此事絕口不提,隻當什麽也沒看見。
可是此刻,傾城第一次沒有用嫉妒的心理去打開箱子,反而心內極為輕鬆,小心翼翼的展開一幅幅畫卷,蕭姑娘的音容笑貌一一展現在眼前,每個姿態,每個神情,都美到極致。
盡管楊諒沒能把蕭姑娘的天仙容貌繪個十分,但有這七八分,就足可傾絕人世了。
楊諒麵上沒有負疚,反而十分坦然,撫摸著那一張張發黃了的卷紙,眼中流露出難得一見的溫柔,唇角微微笑著,卻笑得十分疏離,仿佛在參觀一件舉世的珍品,隻是卻少了少年時的那份火熱。
他每隔一年都會悄悄的看一會兒這些畫像,因為他總覺得心裏的纖兒在漸漸離自己遠去,如果不看,她留在心底的模樣就會漸漸模糊,而他,卻再難畫出他的神采了,不像以前,畫筆生風。
以前不明白這是為什麽,現在終於想通了,原來心內的那個位置漸漸被另一個女人,自己的妻子取代。隻可惜,他發現的太晚太晚,晚到已經無法彌補這些年的欠缺。
而如今,自己即將走了,他想看一眼畫像的原因很簡單,就是記住這張傾絕人世的麵容,給自己留下一絲回憶。
“諒,就讓蕭姑娘的畫卷永遠陪著你吧,你不會寂寞的。”傾城的淚水更加肆虐得漫溢著,雖然大夫早就告訴過她,楊諒活不了幾日了,雖然她覺得自己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可到了此時,還是忍不住的悲痛欲絕。
楊諒神情淡淡的,聲音開始變得弱小:
“不,把她留下吧,我不需要她的陪伴,傾城,我會永遠等著你,看著你,不會寂寞的……”
楊諒的聲音漸漸變小,幾乎小到傾城伏在唇邊依舊無法聽清。
大兒子帶著妹妹,抱著弟弟進了屋,大聲喊著:
“娘,娘!爹的病什麽時候好啊?”
傾城無語,她的肩膀顫抖著,已無法開口。
孩子們感覺到不對,立刻衝了過來,看到奄奄一息的爹爹與淚流滿麵的母親,不由得驚惶不已。
最小的兒子已經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楊諒想抬手摸摸兒子的頭,可是手舉起一半,口中隻說了一句:
“爹爹走了,要聽娘親的話,爹爹會在天上看著你們的……”
手重重的垂下來,唇邊帶著一絲欣慰的笑容,看著自己的三個兒女與相伴了大半生的妻子,緩緩的合上了雙目……
“爹——”
“諒——”
悲切的呼喚衝破了屋頂,響徹整個小院,三個孩子趴在楊諒的身上,拚命的搖晃著,哭作一團。
傾城把所有的淚水咽下,把孩子們一個個從床上拉開,隻覺如萬錐刺心,令她幾欲昏厥,可是看著痛哭流涕的孩子們,她還是堅持站著,取過一件潔淨的白布,帶著一絲眷戀,最後看一眼楊諒,輕輕的蒙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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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諒死了,從一開始,他就是個招人心疼的癡情男子,從那玉簫與箜篌合奏演繹的絕唱上,從那一幅幅畫卷上,從衝冠一怒為紅顏,為了纖兒不惜舉兵造反上,從那流放後,一次次的醉倒中……
每一次都看得人心疼,看得人心酸,他太癡太癡,當然,文中有多個男人都對纖兒很癡,但沒有一個能比得上楊諒,因為他有濕潤如玉的性情,愛起來卻又熱情如火,或許他有些衝動,但這樣的男人,卻最能令我動心的,或許親們也有這樣的感覺吧。
看到親們的留言,我有點迷茫,不知道下麵該先寫哪一個,好像各有各支持的對象,唉,算了,明天用抓閹的方式來決定先寫哪一個吧^_^